《白鱼歌》谭哥哥

21、第21章

　　庄里一如既往，寂静得可怕。凌青珠一个人的身影亦安静地在几净月光下缱绻晃动，然后，只手推开白沙的房门，进入这个躁动着悔意的空间。
　　室内，唯有一片狼藉，像是才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吵战役。凌青珠踏着沾了嫣红液体的各色碎片，踱向床边，悄无声息，却步步生莲，冰封雪国的无情血莲。
　　秋奴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位，昔日率真无忧不谙世事的面孔上多了些无奈疲惫。烟儿病态的睡脸仍布满泪水，狰狞扭曲的表情定格住，疯癫让她变得丑陋不堪。白沙笔直地立在床边，身上的白布武服晕开了血迹，新鲜的红乐此不疲地冲淡着枯萎的黑，直挺的脊梁透漏出略带苦涩的隐忍。
　　凌青珠发现，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刚正不阿的铁血硬汉，突然间老了不少。
　　“主子，烟儿是怎么了？”白沙极力压抑着颤抖，仅仅是发出了几乎哀求的声音。
　　“疯了。”凌青珠坐在了桌前，一丝微弱的却可以致命的不安盘在她那颗如石头般冰冷坚硬的心上。玩弄白沙的忠心、利用烟儿的痴情、践踏秋奴的崇拜，凌青珠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如此不堪的女人，今生今世不可磨灭的事实……
　　她将手中的包袱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你好像应该明白些什么了？”
　　“烟儿……烟儿，烟儿……对我又打又骂……她为我流了好多眼泪，……都是我的错，烟儿骂的对，我是木头，我是畜生不如。”白沙的两道卧蚕眉揉到了一起。
　　白沙只是自责，……害烟儿受苦……
　　“你随时都可以娶烟儿做你的娘子了。那么现在，我已经履行了交易中的我应该完成的内容——给你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烟儿。”凌青珠摘下了额间的水晶吊坠，凝结了毁天灭地的怨气，佩戴在一代又一代凌家圣女的绝丽红颜上，诅咒着她们的命运。“我很相信，大师傅不会让青珠失望的，对吗？”
　　“当然不会，哪怕您现在就想我护送你离开这个让你恨之入骨的阴山鬼庄。”白沙的眼角泛出血丝，他双唇颤抖，血色尽褪。“请您，救救烟儿。”
　　随之而来的，秋奴亦跪倒在凌青珠的身前，蜷缩着不住颤抖的身子——她是人，有感情，和凌青珠……不同。
　　“这是另一场交易了，不是吗？”凌青珠，何苦将人逼上绝路。冷笑，说：“你好像有话要说？”
　　然后，有事凌青珠一阵轻佻的缥缈笑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凌青珠穷凶恶极，是一个十足十的祸害，必定扰得天下大乱……可是，你们忘了吗？今天的凌青珠，是拜谁所赐？……难道，我偏就喜欢那样作践自己吗？”
　　“你知道吗？烟儿姐姐是自愿服下这疯药的，为了你——大师傅，烟儿姐姐眼里值得依托的真男人。烟儿姐姐自小浸淫毒术，自然百毒不侵，唯有自愿放弃身体的主控权，才能显出毒效……你觉得，烟儿姐姐这样做到底是值不值得？就为了你这么一个不值一文、一身人命的傻男人！！”
　　白沙好像说不出话来，和秋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弯身，头在粗糙的石板上撞出血花。秋奴难以置信地哭叫：“主子，求求您了……主子，您别这样……主子，求求您……”
　　凌青珠踢了踢脚边的包袱，命令着：“大师傅，我要你带着烟儿姐姐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不入世。这里的银两足以让你们的余生衣食无忧……至于烟儿姐姐的疯病，包袱里有一瓶药丸，但这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真正能够彻底唤醒烟儿神智的也只有她所谓最爱的人，你……”
　　白沙停下动作，抬头凝视自己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凌青珠，他的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第一次在寒月皇宫见到凌青珠的样子，小小瘦瘦的身子，苍白而忧郁的笑容，倔强的步伐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认输的余地——是他教会了她如何杀人，亦曾经以这个地狱中嗜血的修罗为荣。
　　白沙的唇边扬起了挥之不去的苦笑，涩涩的……
　　寒华殿外，宫娥太监已经被尽数遣退，星幕下古老沉寂的万千重楼便格外安宁祥和，但，那只是一瞬即逝的错觉……
　　“石阶夜色凉如水，美人孤颜落玉珠。皇兄待你不好吗？碧君，你看起来不是很愉快。”阶下的凌青珠款款走来。
　　碧君仅披了件遮体的衣服，向来畏寒的身子竟也渐渐适应了夜间的寒凉，凌乱撩人的相容以及浓重的龙阳味道，让人一眼便知之前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我犯了个错误，你要惩罚我吗？”
　　“什么错误，能让我舍得打我的碧君师父？”凌青珠站定，扬眉。
　　“他才去陪他的阿瑶的，跟我温存够了才走的。”
　　“就这样？偶尔的魅力减弱，没有留住你的猎物。”
　　碧君抱住双膝，像是才记起自己的畏寒体质。“我好像……寂寞太久了……”
　　“所以，现在不想放手了？或者说，不能放手了？”凌青珠让周遭的寒意加深，笑得让人心底生寒。
　　碧君没有动，好一会儿，说，“我还以为要再过些天你才会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吹着冷风……”
　　“我有难为你在这里等我吗？”凌青珠也不拆穿，随着碧君避开了话题。
　　“你变得不一样了？青珠……”碧君抬眼，闷闷地说。
　　凌青珠坐在碧君的身边，意味不明地拂过碧君过于丰满的红唇。“那里不一样了？”
　　凌青珠坐在碧君的身边，意味不明地拂过碧君过于丰满的红唇。“那里不一样了？”
　　“更坏。”碧君凑想凌青珠，亲昵地用自己的鼻尖描摹凌青珠冷硬如冰的侧脸，陶醉似的嗅着只有凌青珠一人身上特有的海洋沉香。掏出了凌青珠见令如见军的手牌，在对凌红玉甜言蜜语的同时偷出来的东西，他许诺给凌青珠的帮助。“如果他知道都只是一出戏，他会怎样？会不会是对我失望透顶，悔恨一开始不该这般信我……”
　　“你的心怎么不见了？交给了谁？”凌青珠轻笑，倒在了碧君的怀里，不无怒意。
　　“我宁愿爱上的人是你，这样我就可以很明智地放弃，用‘凌青珠没有人性’这样的念头不让我自己在多想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用‘凌红玉让我很幸福’这种想法让我潇洒地离开他。”碧君惨淡地笑着，又甜，又苦。
　　“跟我一起走，碧君你这样下去就太危险了。他是姓凌的国君，凌家的男人都是薄情寡性、贪婪无知的卑鄙小人。你陪我一起看了十年，你还看不明白吗？凌红玉，不是你能爱的人，你守不住他！”凌青珠撇过头，不敢去看碧君的笑容。
　　“我都知道，但我不会跟你走。”他近乎愚昧的执拗。
　　“即使他恼羞成怒地要杀了你，你也要留下？难道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够了，被自己的娘亲背叛，你十三岁那年尝到的人类本性就够了。这一次……会要你的命的！”凌青珠不可置信地对上碧君的视线，勉强压抑掴他巴掌的冲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碧君……”
　　碧君突然温柔地抱住了情急激动的凌青珠，魅丽如夜的双眸望进宫城内没有止境的亭轩阁宇。“青珠，你能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