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暖玉[红楼钗黛]》慕馆言

4、第 4 章

　　贾雨村此时已听说都中准奏起复旧员之事，现与如海相见，就为复官。

　　前日里贾敏遇刺，他已心生去意，只苦无合适理由；后林家姐弟守丧，他便与如海提过辞馆别图，只如海仍有令儿女守制读书之意，才将他留下。

　　现在，机会在眼前，他不愿继续只当一教书先生了。

　　他昨夜又琢磨了一夜，该如何向如海述情，未曾想还没怎么言明，如海已清楚他来意，更是早有筹谋，替他修好了荐书一封，准备转托内兄周全协佐。即便有打点费用之例，亦已备妥。

　　贾雨村昨日听说过林如海与荣国府关系，却因生性多疑，仍有不信之处，而今趁机相询，果从如海口中听得内兄有两位，大内兄为贾赦，二内兄为贾政，才放下心来。

　　林如海早为儿女择了下月初二为启程入都之日，贾雨村便与林家姐弟同行。

　　黛玉本有两个伴读丫头，雪雁、霜帘，而今前往贾府，她本欲将霜帘留下，只带雪雁，再带自幼奶娘王嬷嬷便罢了。

　　但又崇玉劝说，黛玉才把霜帘也带了。她带着三人，崇玉则除了奶母杨嬷嬷，只带了自幼跟在身边的杜原。

　　说起这杜原，乃跟在如海身边多年的杜岸之子，其母为贾敏陪房。而今他要跟着崇玉到荣国府，杜岸家的又少不得将自己记忆中的贾家情况与儿子细细说了，更嘱杜原到的荣国府后，再代自己与昔日府中姐妹送上问候。

　　纵黛玉姐弟对林如海有千般不舍，挥别之日如期而至。

　　黛玉姐弟别了父亲，同随行人及荣府中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船已行，黛玉仍站船檐，含泪痴望着岸边林如海。

　　崇玉劝了几句，劝不动，索性站在她身旁陪她。

　　如海在岸边看了，连连挥手，示意黛玉快到船舱去，黛玉方才恋恋不舍，一步几回头地进了船舱，却犹自隔着船舱里的窗户，望向岸边。

　　贾雨村虽是依附林家姐弟而行，但并未同舟，而是另有一只船。

　　这日终到了京都，荣国府早已派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黛玉过去就常听母亲说外祖家和别家不同。她近日所见这几个三等仆妇，已是不凡了。而今要到外祖家，她愈发留神，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上了轿，进了城，黛玉只悄悄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见街市繁华热闹。

　　行得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作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未开，只东西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的匾书着“敕造宁国府”五大字。

　　黛玉心知，这是外祖母家的长房。

　　再往西行，不多远处，照样三间大门。此处才是荣国府。

　　黛玉、崇玉两顶轿子自西角门入了府中，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了出去，另换小厮上前抬轿。后方跟着的婆子们也下了轿赶上前，簇拥着黛玉姐弟的轿子往前去。

　　最后在一垂花门前落下，小厮们退出去，婆子们才上前打了帘子，扶黛玉下轿。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妙目寻向崇玉，见得崇玉亦下了轿，笑吟吟地也看向自己，心中便是一定。

　　姐弟俩进了垂花门，走过穿堂，转过内厅，方到厅后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鸟雀。

　　台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一见他们，忙都笑着迎上来，说，“才刚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又有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拢，一面有人回话：“林姑娘林少爷到了！”

　　黛玉姐弟才进入房，只见两人搀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

　　黛玉便知她是外祖母，正欲与崇玉一起拜见，已被她外祖母一手一个，将两人楼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黛玉忍不住，跟着哭个不住。崇玉随着众人慢慢劝解，好不容易才叫黛玉止了泪。

　　总算行礼罢，贾母将大舅母贾赦媳妇邢夫人、二舅母贾政媳妇王夫人、先珠大哥媳妇李纨嫂子一一指与黛玉姐弟认识。

　　待得姐弟俩又拜见过，贾母才命人把姑娘们请来，说是远客来了，可以不必上学。

　　无需多时，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丫鬟，簇拥着三姐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

　　黛玉姐弟早知三人分别为迎春、探春、惜春，又有贾母介绍，几人一一认过，便各自归坐。

　　贾母仍携着黛玉在自己身旁坐下，看黛玉的眼神分外慈祥。

　　大家说着话，问起贾敏请医服药、送死发丧等事，黛玉姐弟一一应答，却免不得又伤感起来。

　　贾母亦情不自禁地将黛玉又搂入怀中，呜咽道：“我这些儿女，所疼着，惟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去了，连面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么不伤心！”

　　众人又忙着宽慰。

　　崇玉仗着年幼，独站在旁看着。

　　自进门后，他已有所觉。贾母对黛玉，与对他，颇有不同。初见面时，虽是同样搂入怀里，但贾母显然只因他与黛玉一起进来，才有如此举止。而今大家相互厮认过，贾母便只携着黛玉在身旁，又如此时，只管搂着黛玉哭。

　　他穿越来已有许多时日，见着黛玉长大，愈发出落得与贾敏模样相似，便是他，有些时候看着黛玉，都不由因这张脸而想起贾敏，倒也怨不得贾母对黛玉有所偏爱。

　　但他心里仍是有些膈应。

　　或许是前世看书是，看了太多的和贾府有关的阴谋猜测，他面对贾家上上下下，都极自然地提起戒心。

　　众人还在劝解着贾母和黛玉，他敛敛心神，跟着安慰黛玉。

　　只因自己年幼，扬州又有盐枭威胁，他才不得不到了贾家，而无与林如海商讨余地。但可不代表他除了跟来贾府，不准备做点别的。

　　第一步，自是叫贾家上上下下看到，他比那宝玉强多了。也不见得要溺爱孙儿的贾母有什么想法，只要让贾政有个比宝玉还小的做个对比，好生看到他家儿子竟是什么模样，那也得了。此外，他还得利用自己男儿身的方便之处，多看看这贾家背地里乌烟瘴气到何种程度，好说与林如海知，莫让林如海真将贾家当做他姐弟的依靠！

　　崇玉心思，无旁人知。

　　略略止住眼泪的黛玉与贾母又在说话。

　　这回却是有人见黛玉面庞怯弱不胜，应是有不足之症的，便问起黛玉吃什么药，为何不急为治疗。

　　黛玉笑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至今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的，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道：“这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崇玉听着两人说话，一字一句，竟与前世所读之书丝毫不差。

　　他正心中暗笑，忽又想到该是凤姐登场。

　　念头才起，后院就有人笑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宛若神仙妃子光彩照人的王熙凤被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进来。

　　黛玉起身接见，崇玉忙也跟着起了身。他在现代生活时间更长，虽说穿越来了后，秉持着小孩子身份，跟着学了不少规矩，实际上却学得不如黛玉，更有许多时候，想起现代纵情肆意处，更不愿多在这些虚仪上下功夫，现在只得跟着黛玉行事。

　　贾母笑着为两人介绍，让两人只管称呼熙凤“凤辣子”。崇玉有心这般喊出口，听得黛玉以称着嫂子，只好暗暗心底叹息没了当面这样叫凤姐的机会，亦跟着叫嫂了。

　　熙凤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携着崇玉，将两个孩子细细打量。

　　她将黛玉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再送崇玉，末了还将崇玉再看一回，才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竟是嫡亲的才对。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弟弟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找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熙凤连忙转悲为喜：“正是呢！我一见了林家弟弟妹妹，一心都在他姐弟身上，又是欢喜，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她又忙着问黛玉姐弟几岁、可也上过学等问题，又是劝两人不要想家，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她，若是下人有不好的，也尽管和她说。她又问婆子，可曾将林家姐弟行李搬进来、又带了几个人来，还命人去打扫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熙凤一时忙着吩咐各种事务，又在茶果摆上来后，忙着亲自捧茶捧果。

　　王夫人冷不丁在这时问：“月钱放完了不曾？”

　　崇玉转眼看她，用小孩子神色隐去眸底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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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但入贾府这段，当真觉得原文已经说尽了，连想删改都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