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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今世(二十九) ...

  •   太阳要下山了,那昏黄的阳光在这时候说不出的可爱,谢二混蹲在堂屋台阶上,看着渐渐西沉的阳光,眼里恨不得伸出钩子来把太阳钩住。
      背后踢踢哒哒的脚步响,虽然肯定知道是自己老婆,谢二混还是哆嗦了一下,迅速地看了看背后。
      谢二混的老婆青黄着个脸,嘴唇哆哆嗦嗦地,小心说:“他爹,这太阳又要下山了,今儿夜里咋办?”
      “咋办?我知道咋办?”谢二混悻悻地说。
      老婆呜咽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看着婆娘可怜的样子,谢二混无奈地道:“没法子,再锁一晚试试。”
      “还锁?还不都没用的……。”
      谢二混对这个不懂事的婆娘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不锁,不锁你说咋办?放她赤条条地去么?”
      谢二混的婆娘被他吼得一哆嗦,才小声地道:“那不是,那不是请的那个先生呢?”
      “请的先生?屁!”谢二混止不住地上火。

      不说请的先生倒好,自前半年招惹上那个祸星,请了多少先生!好一点的,象是那个据说是龙虎山传人的道士,啪地一下子,一块砖头砸过来,脸青鼻肿。不过,比起那个原来十里八乡也出名的阴阳先生,他又算是幸运的了。
      那个阴阳先生,谢二混心里隐隐疼,八千多块钱呐!要是驱了妖怪给的谢钱他不心疼,问题是给的是那个阴阳先生的医药费呐!那据说有阴阳眼会请神的阴阳先生,就那么呼地一下子,众人都以为他使法术腾云驾雾降妖呢,结果他直直从众人的头顶飞出去,一头载在地里,等大伙儿把他拔出来的时候,眼也斜了嘴也歪了。大伙儿连忙送他上医院去。
      ……
      唉,不想了,想起来就憋火。想他谢二混,是这小村子里走出来的包工头,虽然平素对小工是苛刻了点,工资也拖欠了。不过,那是哪个包工头都会做的事啊!更何况,每次开工动土,他都会带上香纸,先祭了那一方土地,还捐了一笔款子,重修了土地庙。凭良心说,对神对鬼,他谢二混都是小心谨慎的。
      可是为什么,这倒霉事就偏偏摊到他头上了呢!

      见他不开口,婆娘喃喃地:“要不,再请那先生……。”
      不提便好,一提谢二混就爆了:“别提那先生,那哪是什么先生,整个一骗钱的!”说完拂袖去了。
      谢二混的老婆叹了口气。也是,自从家里招上这事,到处请道士和尚阴阳先生,来来去去没有七个也有八个了,都不象这个这么气人的。说是捉鬼拿妖的高手,可是来了三天了,整天在村子里笑呵呵地窜门,小酒店里喝酒聊天,没见什么动静。
      要不是这是谢二混亲自坐车跑了几百公里亲自请来的,她早就想把家里的淘米水倒他头上去了。唉!
      “不知亲家妈那里请的人怎么样了?”谢二混的老婆想。家里这事瞒不了人,儿子在外面,自己两老也算尽心尽力了。听说亲家妈也托人请了个大有本事的先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谢二混和他老婆一个在堂屋台阶上,一个在屋檐下,愣愣地,看着太阳越来越往西去了。

      ………………………………………………………………

      “快点,快点!”
      “轻声点,你这死女子!”谢二混老婆心惊地压低声音说。
      旁边悄悄摸过来的,是她的女儿小凤。
      谢二混老婆小声问道:“都锁上了?”
      “锁上了!”小凤吐了吐舌头说,“从里间到外屋,还有院子门,我全都锁上了。”
      “你嫂子呢?发现没有?”
      “睡着呢,没发现。”
      “那好,咱们赶快回去。”
      说完,两人连忙悄悄地离开了。

      在她们身后,是一栋三层小楼,有着一般农家没有的清秀和整洁的小楼。
      小楼其实就在谢二混的大院子里,仅靠着谢二混的住房。谢二混的住房,是一栋傲看全村的四层楼。

      …………………………………………………………

      夜渐渐深了。
      把女儿撵去睡了,谢二混的老婆提心吊胆地坐在里屋里,里屋灯火通明,和外面堂屋一样。只是外面堂屋里,除了谢二混之外,还有三个壮小伙子。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都有点血缘关系,管谢二混叫叔。
      面前有酒,有花生米,可是几个人虽然吃着喝着,心里头却惴惴的,老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什么动静。

      堂屋大钟的指针过了夜里三点了。
      夜气越来越冷,外面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三个小伙子早就蜷在谢二混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沙发里打着鼾。谢二混老婆也点头啄米的打瞌睡了。只有谢二混眼睁睁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一阵风声,很大的,带着低啸的风,呼的一下子,从远远的山里,就刮过来了。
      谢二混全身一震:“来了,来了!”
      连忙叫醒三个壮小伙子,和着里面的老婆。

      众人乍醒,迷糊中有着恐惧,呆怔怔地不知该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谢二混心中着急,但是自己也害怕也不知该怎么办。心中暗骂那个自己请来的先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这时,那小院里,已经渐渐听得人语笑声,是一男一女,极为欢畅的样子。

      谢二混抖抖索索,道:“看看去!”
      那三个壮小伙变了脸色,他们是却不了谢二混的情分才来的,都看过被血淋淋地抬出去的那几个抓鬼的道士和尚。
      看看去!说着简单,可自己的小命却不是玩的。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动脚。
      谢二混心中气恼,却不敢多话。
      这里蹉跎着,那边笑语声已经歇了,却没有安静下来。农家墙壁都薄,听得见隐隐约约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让几个年青小伙红了脸。

      猛然间“噌”的一声锐响,便听见有女人尖叫,有男人骂道:“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的?”
      就听见一个极爽朗的声音笑道:“我偷偷摸摸的,你呢?”
      谢二混一惊一喜,听着声音,是自己前几天请来的那莫名其妙的捉鬼先生。

      听见外面有人,堂屋里几个人胆子忽然大了起来,便往屋外跑。刚跑出屋外,猛然间金光乍现,几人猝不及防,被刺得紧紧闭上眼。耳中只听见金铁相击声“呛”“呛”不断。
      好不容易似乎光线一暗,几人才睁开眼睛,“呜——”地一声,平地风起,从他们面前掠过,吹得几个人趔趔趄趄,眼睛里全是沙子。
      等风过去,谢二混边抹着眼泪便睁开一看:面前什么都没有,只小院里施施然出来一个人,高大魁梧一脸络腮胡子,——正是他请来的那个抓鬼先生。

      “吴先生,吴先生,这鬼呢?”
      “鬼?哪里来的鬼?”那吴先生不屑地,“那是妖。”
      “啊,妖,就是那妖,哪里去了?”
      “跑了啊。”吴先生轻轻松松地说,自己迈步上台阶,自己进堂屋,自己捡了了干净杯子倒了二两酒,仰头“啯”地咽了。半晌,“哈”出口气,眯了眼,很惬意的样子。

      “跑……跑了?”谢二混不敢相信,原来这先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那它还来么?”谢二混的老婆战战兢兢地问。
      “为什么不来?”吴先生瞪她一眼,“它又没输。”
      “啊!……”大家全都愣住了。

      ……………………………………………………………………
      ……………………………………………………………………

      转过一道山,他咧嘴看看自己的左腿。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头气往上冲,那个从哪里跑出来的家伙,这般可恶!
      腿上伤倒不是很重,不过,这两天却也不能报仇去,得先把伤养好才行,那个人,虽然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不过,就凭猝不及防能伤了他,也不是个好惹的。
      心中暗暗计较着,他转身过了那道山口。

      “咦!”前面居然有人。
      这里有一条几乎废弃了的老路,在密密层层的山林间。平素基本几天见不到一辆车和一个人,现在这里,居然有两个,啊不,三个人在那里。只不过其中一个正躺在地上哼哼。
      他好奇地悄悄靠近……。

      原来躺着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哼哼,身边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装着些镰刀草绳之类的东西。老人脸色黄白不定,脸上豆大的汗珠正往下淌。
      他旁边的两人却是十分年轻的男人,看样子不仅不是本地人,还应该是大地方来的。他们正焦急地想要帮忙,但却不知如何帮起。因为老人痛得说不出话来,难得哼哼一两句,方音又很重,两人急得要命,却不知所措。

      “他是吃了藤黄果了。”实在忍不住,他一步跨出去。
      那两人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人一把把另外一个拉到自己身后去,戒备地问:“你是什么人?”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剑眉星目很是漂亮。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的轮廓有些面熟。

      他呵呵地笑了:“我是过路的。”
      “你知道这老人家怎么了吗?”这次出声的,是后面那个人。这也是个极为漂亮的男人,儒雅温润彬彬有礼的。只是……,他心中猛地一凛,这人面有神光,不是普通人物。

      心中虽然骇然,仍仔细地看看躺着的老者。
      看样子这个老人应该十分贫苦。面有菜色,衣服杂色杂样,重重叠叠却不保暖,本来已经到春天,不过这山里春寒料峭,这样的衣服,徒然多了数量,不起作用;破旧的鞋子,一样一只。兼之形容枯槁,手上全是污泥。让人一见就心生同情。
      他点点头:“这老人家,肯定是误吃了这里的一种野果,叫藤黄果。”
      “要紧吗?”仍然是那个俊雅的男子,看样子似乎比前面这个戒备着的要年长一点,语气却和悦得多。
      “怎么不要紧,要不解了的话,这藤黄毒是要命的。”
      “啊呀,你知道这里的医院在哪里吗?”那俊雅男子急了。
      “嘿嘿,”他笑,“这里最近的卫生所也有十多公里呢?”
      “啊!?”那掩饰不住的失望从那俊雅男子脸上流露了出来,“怎么办呢?”他急道。

      为什么那个人一直用那种眼光看着他,就像他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一样?他看出了什么来了?
      他不自在地回避了一下那个年轻点的男子的眼光,佯装不在意地转开头去。暗暗注意到,那年轻男子眼睛黑亮锐利,似乎有点异常,——这也不是寻常人物,他心道,虽然他不像刚才那个那么引人注意!

      “不用去医院,”他说,对自己出头在这两个人面前有点后悔。但看看老人,年纪老迈还在山间奔波,也实在可怜。便道:“这山里有一种草,叫青燕草,那草可以解这毒。”
      “真的?”那俊雅男子又惊又喜。
      而那年轻点的帅哥却仍然看着他,一言不发,眼神中尽是怀疑。
      “我是这山里人,当然知道。你来,我带你去找。”他说。

      那俊雅男子方才踏出一步,就被另一个拉住了。
      “修文……?”俊雅男子疑惑道。
      那唤作修文的男子微笑对他道:“既然你知道这个药草,不如你去找来,我们在这里照顾这老人家。”
      他苦笑,知道这人戒心很重,当下也不多说,便转身走。虽然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那锐利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的背。

      ………………………………………………………………………………

      “怎么了,修文,有什么不对劲吗?”秦慕周小声说。
      这二人原来是秦慕周和冷修文,他们从客车上下来,发现离那个村子还有二十多里的山路。路上搭了一张农用车又走了一程,那司机热心地指了他们一条近路,便将他们放在山间了。
      这两个人从小都生长在城市里,这样的山里,没有路标,没有指示。于是二人毫无悬念地迷了路。转来转去,转到这条早已废弃的老路上,遇见这正在呻吟的老人家。

      这时听见秦慕周问,冷修文摇摇头:
      “不是太清楚……。不过,这人身上气息感觉……,不是鬼!只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而且……,”他皱着眉头,仔细思量着,“这里远不着村,近不着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秦慕周一愣,确实,刚才遇到这人,气质风度明显不是乡间常人。
      “有恶意吗?”他问。
      “感觉不到,不过,还是小心些。”冷修文道。
      两人正在商议,那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到得跟前,伸手拿出一把绿绿的草叶样的东西:“这就是青燕草。”

      他将草叶在口中嚼碎,用他们随身的矿泉水喂进了老人口里。果然不一会,老人面色转红,呻吟也渐渐停了。
      “太好了。”秦慕周说,“谢谢你。”
      “我又不是帮你,你谢什么?”他好笑。
      “做好事的人,值得所有人一声谢谢。”秦慕周微笑。
      他心中一动,看着眼前俊雅的男人。

      冷修文“咳”了一声,道:“这老人家不知住在哪里,怎么能送他回去呢?”
      那声音似乎有点……。他微笑了,这样啊。

      “这里离圆山村不远,沿着路过去,过了前面那道山口就是了。”他说。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哎,你!”他转过身来,看着出声叫他的冷修文。
      冷修文淡淡地:“你的腿受伤了吧?”
      秦慕周和着他的视线往下,果然,他白色的裤腿里正渗出血迹来。
      “没事,”他微笑,“被山石剐了一下子。”、
      他不肯再说,冷修文也不肯再问:“等等。”他解下背包,拿出一些东西来给他。
      他一看,是一个小包。
      “什么?”他接过来。
      “伤药,你需要的。”冷修文淡淡说。不理会他的惊讶,走到老人旁边,在秦慕周帮助下,将老人负在背上,就往他说的那个方向走。
      走了几步,愣住的他忽然问道:“你既然防备我,为什么要帮我?”

      冷修文站住,转过身来:“防备你是怕你有害人之心,帮你是因为你帮了别人,这个不一样的。”说完,便走了。
      秦慕周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连忙照护着他们一起去了。这里,留他怔在当地。

      这个不一样的!
      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很熟悉很熟悉的话啊!倏地,一个久远的影子掠过心头——

      猛然大悟,原来是他!他回来了!

      ………………………………………………………………

      冷修文他们走了许久,才走到了那个什么圆山村。
      在村里找到当地派出所的人,他们很费劲地说清情况,请当地派出所联系老人的亲人。
      一来二去,天已经黑了。派出所的人说,这里到他们要去的那个村子还有二十多里的山路,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不行了。于是,他们只有在圆山村那个小得可怜的招待所(派出所的人热情地告诉他们的)里住下,等第二天再去。

      山里的夜很冷,两人将铺盖合在一块睡。秦慕周从来没有走这么远的路,倦极了伏在冷修文怀里睡着了。冷修文也很累,却一时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就是今天见过的那个人。
      那是个男人,有奇怪的琥珀色瞳仁的男人,很……妖艳的,男人!不知为何,隐隐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样的男人,只要见过一眼,是不容易忘记掉的!

      怀里的秦慕周无意识地动了动,冷修文低下头去,看看脸色安详而平静的秦慕周,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怜惜地将他背后的被子掖了掖——这样的幸苦,对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他来说,是头一次吧!
      山里的夜很黑,风很大,很冷,小小的屋子里,两人相拥而眠,倒是温暖舒心。只是外面的天空,云彩悄悄地翻滚着,有些诡异的样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今世(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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