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上官赏花

1、靠近

　　宽阔的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夜里落雨微微，灯光折射在挡风玻璃上，显得空寂又欢悦。

　　林蔻开车绕过圆环路，脑子里数着红灯，一个……两个。

　　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车已经稳稳停在了第二个红灯前，心里想，应该没错，她就是要在这里右转的。

　　等待的空隙，车里幽幽放着《RightHereWaiting》曲子，林蔻脑袋微往后倚，就看到一辆鸣笛的警车从浓郁的夜色中破出，稳稳地停在她车的右前方。

　　“你好，麻烦把车开到一边，刚才闯红灯了。”

　　林蔻顿时吓得冒汗，木愣愣地看着从车里下来的一位年轻交警。

　　“啊！我闯红灯了？”

　　她把脑袋探出车窗重复了句，见交警一身深蓝制服，脑袋上戴着头盔，半张脸都掩在了口罩里，她只能又缩回脑袋，乖乖把车停到了一边。

　　“下车！”

　　交警敲了敲车窗，语气有些不耐烦。

　　林蔻心头懊恼，双手扒拉了下头发，但其实她自己知道，不管怎么扒拉，她今天穿成这样还被交警抓了个正着，那真是有污市容市貌。

　　她双手十指绞着，这沉寂的夜和刺眼的灯仿佛将她“扑通扑通”的心跳给照了出来，脑子一片空白，只剩提头来见。

　　“驾照！”

　　交警声音沉沉郎朗的，可惜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林蔻“哦”了声，低头把手伸进长至膝盖，染得五颜六色的外套兜里，结果驾照没掏出来，却是扬了一兜的玉兰花。

　　偶有夜风吹来，白玉小巧的花骨朵儿打着旋扬到空中，散开一缕缕撩人香气。

　　有几瓣落在她蓬松卷曲的长发上，像童话里那个干了坏事的调皮女孩，乖乖又可怜地等着大人来训。

　　这时候想到这些，林蔻忽而笑了，连同刚才脸颊的发热也晕开。

　　总算找到驾照，双手恭敬地递过去，这时她已看到交警拿出了纸笔，宛若判官，他身形笔直，一副刚正不阿，给她下判词。

　　遇到这种失控状况，林蔻也不敢直视，正准备低头去拾地上的花，却听交警说了句：“林蔻？”

　　“嗯。”

　　“19岁。”

　　“……嗯。”

　　“电话。”

　　林蔻不敢抬头，念了串数字，只等着那声“撕啦”的纸破声，好让她知道个结局。

　　只是……

　　判官又发话了：“没看到红灯吗，不懂交通规则开什么车！”

　　这下，林蔻忽然有些急了，手里抓着花，“抱歉，我刚回国没多久，这驾照是一年前考的，一下没适应，警察先生，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她因为紧张，再加上离年轻先生很近，普通话的不标准一下就泄露无疑。

　　林蔻更是懊恼，这里可不是澳大利亚。

　　“啪！”

　　交警将手里的簿子阖上，人却转身走到路中间，那身影逆着光，仿佛万籁俱寂，唯有他一束目光的温度。

　　林蔻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听他道：“这里左边是交易市场，右边是集散中心，行人车流量很高，你没看到绿灯就不能走，懂吗？”

　　“懂了懂了！”林蔻像兔子一样点头。

　　想起出门前妹妹说要是不好好开车，在国内可是要被请去喝茶的。

　　她最怕喝茶，这东西一进肚子她能睁眼到天亮，于是一脸惧怕道：“请你不要罚我喝茶。”

　　“呵。”

　　她听见交警呵笑了声，他声线本就好听，这般一笑，像琴弦被拨弄了一下。

　　他的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清明有光：“我没有要罚你，这是你自己的生命安全，记住了。”

　　——

　　回到家中，灯火通明，林蔻抱着花进门，就见一家人已经坐在了饭桌上。

　　视线正朝客厅通道看过来的妹妹林姝听到了声响，蓦地站起来，身子拉动椅子，拖出一道噪音：“姐可总算顺利回来啦！”

　　听到这话，林妈妈嗔了她一声，“说的什么话，妈妈今早交代了你要把花买回来先养着，明天带去扫墓，你这么晚才想起来，害你姐去跑一趟。”

　　“那我不是驾照还没考下来嘛……”

　　林姝嘀咕了声，她刚高考完，填好志愿，录取通知书也到了，只等一切尘埃落定，她这位远在澳洲的姐姐才回来。

　　“行啦，”林爸爸开口道：“去厨房把热着的菜端出来。”

　　“好嘞！”

　　待林蔻坐下，就见妹妹林姝双手戴着厚手套，端着方形的长铁盘，一张精致的小脸洋着兴奋：“来咯，新鲜出炉的芝士水果披萨！为庆贺姐姐披荆斩棘，排除万难，终于拿到了回国一年的交换生资格！”

　　“哈哈！你个丫头就是会弄这些洋玩意，看着卖相不错，小蔻，你尝尝，妹妹给你做的。”

　　“吃什么呢！”听到林爸爸这话，林妈妈脸色已经没好气儿了，“你这丫头爱吃芝士，忘了你姐不吃的啊？”

　　林姝杏子似的眼睛睁了睁，“姐姐在国外生活惯了，我还以为……”

　　“分明是你自己想吃芝士，赖你姐姐身上了。”

　　“啊没事没事，我还好啦，妈吃饭，爸也吃！”林蔻忙打圆场，给桌上的人都夹了菜，“我爱吃水果披萨的。”

　　妈妈瞪了林姝一眼，叹道：“这丫头，从小就不忘坑你姐姐。”

　　林姝悄悄吐了个舌头，“她是我姐，我不欺负她欺负谁呀。”

　　吃过饭后，妈妈给林蔻一边叠衣服一边交代：“你回国，气候还不适应，你瞧身上都穿的什么，牛仔裤破那么多个洞，还有这外套，这些带子哦，都换了换了！”

　　林蔻擦了擦刚洗的头发，回国前她特意问了妹妹这边的天气，就见她在网上截了几张图片让自己去买，她还以为穿这些就对了的……

　　哪知一进门就听她说“这衣服是我让你给我买的手信，哪里是要现在穿的呀。”

　　林姝在一旁吃着雪糕：“妈妈，那你干脆让姐把头发也熨直了，这炸起来像顶着的麻花，搭配她脸上的小雀斑，欸！就跟《勇敢传说》动画片里的那个女主角美莉达一模一样！”

　　“这说明你姐姐长得像洋娃娃！从小谁见了都这么说呢。”

　　“是呀，”林姝皱了皱鼻子，“那个美莉达为了摆脱家族联姻，还听了巫师的蛊惑把妈妈变成了一头熊哦。”

　　“说什么呢你！”

　　妈妈用食指点了点林姝的额头，语气里却都是宠溺的无奈，却没发现一旁抱着衣服的林蔻，眸光暗了暗。

　　——

　　清晨，早早的马路上已爬满了车辆和行人，今天爸爸要上班，仍然是林蔻开车去扫墓。

　　远远地，林蔻就看到路旁停着一辆警车，兴许是心虚，总之她这车速就变得更慢了。

　　坐在一旁的林姝有些奇怪，“姐，你开那么慢不怕后面的车催你呐！”

　　林蔻目光往路旁一看，“有交警。”

　　林姝侧过身，惊讶道：“你犯错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慢什么啊。”

　　“万一真犯错了，开快了，怕他以为我要逃跑。”

　　“……”

　　林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听后座的妈妈被她说得也有些紧张，“小蔻，你别乱说话。”

　　“是吧，早知道出门就叫车了。”林姝支着车窗的手撑着半边脸。

　　待过了这条圆环马路，林蔻终于暗暗松了口气，就见林姝目光一瞬不眨地黏在她身上，“姐，你这表情，像做贼心虚啊。该不会，在马路上犯过什么错吧！”

　　林蔻抿了下嘴唇，“嗯，昨晚在这被交警拦下来了。”

　　“嚯！”林姝顿时又侧过神来，神情专注，“罚多少了？”

　　“没，他把我抓去教育了顿，就放我走了。”

　　林姝斜了眼，不相信道：“姐，咱们这可是去扫墓的，在祖先面前可别撒谎哦。你没错交警不抓你，抓了可就没商量咯，不过我不会告诉爸，这辆车被扣分了哦！”

　　林蔻忽然想起昨晚那交警看过车，还记了她驾照名字，她还以为没撕单子就是放过她了，没想今天被妹妹一提，可不是还有别的惩罚手段么。

　　这么一想，又有些坐立不安了。

　　“待会去拜老祖宗，还得求他们保佑你出入平安。”

　　车后座的妈妈暗自说了声，让自己记住。

　　今日墓园里没什么人，其实林家选今天并不是因什么日子，而是林蔻回来了。

　　十九年前林妈妈怀着林蔻的时候，因为跟林爸爸吵架，一气之下就飞去了澳大利亚的妹妹家，没多久孩子也在那出生了，林爸爸着急赶过去要接老婆，那头林蔻的外婆舍不得孩子，两人合计了下，就把林蔻留在了那。

　　这其中自然也有别的原因，那会，他们其实还想再要个孩子，这么来，倒也是好。

　　自此，林蔻便被留在澳大利亚上学，只有放假才回国。

　　此刻林蔻将新鲜的花束放到奶奶墓前，她与奶奶的记忆，最深的印象便是小时候有一次回来，大约是想让她跟奶奶亲近，妈妈便让自己与奶奶一同睡，但到了半夜，她却是哭醒了。

　　妈妈来哄，她趴在妈妈肩头，看到奶奶坐在一旁叹了叹气，挥了挥手让妈妈把孩子抱走。

　　那时她才记事吧，隐约听外婆说妈妈生了个妹妹，怕婆婆心里不高兴，就更没让自己回国去了。

　　她还记得，奶奶去世前几天，妈妈让她回来，送葬的时候，她没有哭，亲戚都说这孩子常年在国外，与奶奶没什么感情，倒是妹妹懂事，一个劲地烧纸钱，那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

　　林蔻自己也想她真是太冷血了，直到丧事回家，妈妈让她下楼去买酱油，她跑到杂货店里挑，见到门口的老奶奶朝她笑笑，手里在串玉兰花。

　　那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她林蔻，没有奶奶了。

　　那天，她是哭着回家的。

　　她想，这世间亲情，大约是距离和失去，都无法打破的牵连罢。

　　林蔻算了下日子，还有三天便要开学，下午便趁着没事到处转转，凭印象，她记得离家不远有所学校，小时候妹妹常带她到这吃小吃，虽然每次回到家就吃不下饭，免不了一顿骂，但妈妈见她又要出国，便也是忍了心了。

　　而零花钱，还是奶奶给的。

　　“老板，我要一份炸红薯。”

　　林蔻排着队，这会小学生还没放学，她倒是很快就买到了，拎着透明的塑料袋，口子里冒热气，老板特意嘱咐不要扎口，否则薯块被焖软就不好吃了。

　　她连连点头，像得了宝贝迫不及待的模样，过了条小马路，到对面有遮阳的小卖部买了瓶玻璃装橙汁，刚放到桌上，一错眼，就见旁边桌坐了个小孩。

　　这里是小学，有小孩是正常，但奇怪的是，这小孩身上穿的，却是与他好不搭身的白衬衫，长袖子被挽了起来，双腿摇摇晃晃地瞪着，衣服长到膝盖，没穿裤子。
　　她伸着脖子往四周望了望——

　　“哐当！”

　　她原本放在桌上的橙汁，突然被人甩到了地上。

　　碎得四仰八叉，果汁冒着气，仿佛最后的□□。

　　见这小孩竟蹲下身，伸出手要去捡：“危险！”

　　小孩在她对面，两人隔着这张桌，任她反应过来有危险，手也没那么快够到去阻拦他。

　　就在她话音落的瞬间，那小孩猛地被人拦腰抱起，放回了座位上。

　　林蔻心脏都快跳到喉咙上了，拍了拍心口：“幸好。”

　　那一地玻璃，小孩的手细皮嫩肉的，要是扎到渣子肯定被划出血口。

　　可林寇转念，这小孩的行为，似乎有些反常，方才就无缘无故摔她的橙汁瓶。

　　正想着，抬起的视线就看到刚才千钧一发把小孩拎起来的陌生人。

　　“你……”

　　她话悬在半空，因为眼前站着的这道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是孩子的爸爸？”

　　高大的男人忽而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

　　这个声音，她清亮的眼眸一睁。

　　她记得，是那一晚上，伴着玉兰花花香的琴弦声。

　　原来不戴口罩的时候，交警先生是这个样子的啊。

　　她从前见过书上说，一个人的笑容好看，上牙齿的弧度是与下唇相似，而不是像她，齐齐的，笑起来有些傻。

　　男人拧开矿泉水瓶盖，许是天气太热了，冰水让他一口气饮下一半，喉结滚动，他此刻衬衫套在了小孩身上，只穿了件白色背心，手臂线条流畅而紧实，隔着薄薄的布料，隐约想象到藏在底下肌肉的纹理，林蔻不敢再看，慌乱地低下了头。

　　男人坐到小孩旁边，面对着林蔻，一只手握着小孩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多动，顺带回了她句：“捡的。”

　　“嗯？”

　　“孩子。”

　　那就更奇怪了，林蔻盯着小孩，“你该把他送到附近的福利院去。”

　　“我已经让同事去发布寻人公告了。”

　　“不要！”

　　男人被林蔻突然制止的语气怔愣了下，抬手挡住小孩乱碰的手，一边给他塞了瓶牛奶，道：“这孩子走丢了，刚才还光着身子横穿马路。”

　　果然，眼前这个人虽然没穿醒目的交警制服，但她还是认出来了，就是那晚要给她开罚单的交警。

　　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寒暄相认了。

　　林蔻有些心急，“他可能是个，孤独症儿童。”

　　男人动作忽然顿住，抬眸看向她。

　　“他光着身子说明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而父母或者亲人为什么不给他穿衣服，有可能是他自己抗拒束缚，又或者就是不要他出门。而他这个年纪却没去上学……”

　　林蔻回身看了眼不远处大门紧闭的校园，“再观察他的多动行为，我想你之所以发公告，也是因为他不说话，无法得知他的信息吧。”

　　男人一点如漆的双眸凝在她身上，半晌，勾唇笑了笑，“蛮有意思。”

　　林蔻以为他这笑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孤独症儿童的家庭其实心理也同样有自闭的脆弱，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与旁人不同，如果发公告……”

　　她说着，就见男人掏出了手机，出于礼貌，林蔻就算再心急，也只能让他先讲完电话再试图说服。

　　“到附近的福利院和特殊儿童机构问一下，这小孩的家人估计有带他到那上过课。”

　　听到这番话，林蔻愣了下，在对上那双含笑的目光时，蓦地有些慌乱，转而看向那个双手抓着牛奶在喝的小男孩。

　　——

　　等林蔻到了家门口，妹妹林姝刚好也站在那儿开门，回头一看，就见姐姐手里拿着红薯饼，眼睛一亮：“姐，你真是个好人，出去找好吃的也不忘我这个妹妹！”

　　说着，便将红薯饼拿了过去，林蔻没来得及说，有些无奈地笑笑，说了句“小心烫”，便接过钥匙去开门。

　　只是林姝咬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凉了。”

　　“嗯？”

　　“就不好吃了。”

　　林蔻接过红薯饼，“我看还蛮香的呀。”

　　“姐你这是耽搁了多久啊，不过这油炸食品还是别吃太多了，尝一两口就行啦。”

　　说罢，转身便进了屋，喊了句：“妈妈我回来了！”

　　林蔻低头看着手里炸得起了泡球的红薯饼，小时候两姐妹没钱，就合买一个，一人吃一半，那会林姝说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吃一整个的，谁也不让一口。

　　林蔻低头咬了口红薯饼，味道有些凉，还有些油腻的甜，原来长大了，小时候那一块红薯饼，已经不再是被挂念的梦想了。

　　正吃着，脑子里忽然浮现刚才在小卖部坐着的那一幕，猛地，牙齿就咬到了舌头，“嘶~”

　　林蔻捂着嘴，口腔瞬时弥漫血腥。

　　她怎么忘了问呢，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给她开罚单啊！

　　就这事，吃饭后林蔻跑去问林姝，毕竟国内的情况她不了解，要是到时候被扣分或者被拍照了，让爸爸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骂，倒不如她自己先赶紧弥补。

　　哪知林姝听了先笑半天，“姐，你怎么那么笨呢，你闯红灯铁定要被罚啊，你忘了啊，那红绿灯上可是有天眼的，摄像头！你还是赶紧乖乖去警局排队交钱吧。”

　　林蔻也想到这事，“可当时他拿了本子出来，我以为他要开罚单，哪知又收了回去，他要不这样我还没别的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交警拿本子不就是例行记录吗？你都让他记什么了？”

　　“姓名……”

　　“还有电话吧。”

　　“唔……年龄。”

　　林姝一咳嗽，忽然就不笑了，盯着林蔻的脸，问道：“那交警是不是很年轻？”

　　“嗯？”林姝仔细回想，“后来我看到他摘下口罩的样子了，看着确实蛮年轻的。”

　　猛地，林姝从床上站了起来，“摘口罩，还把口罩摘下来了！还问你姓名、年龄、电话，姐，这交警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林蔻心跳地震，忙把她扒拉着摁回床上，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你大叫什么！”

　　林姝眸子闪过狡黠，挡开她的手，“呵呵，他对你有意思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交警长得很帅！”

　　“你……你认识？”

　　“不然你刚才脸红什么，女生嘛，天生就吃颜值这一套。”

　　“叩叩叩！”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突突突地像棉花打在林蔻的心里。

　　“大晚上的，林姝你别赖着你姐不让睡，明天她还得去学校报到呢！”

　　林姝忙从床上爬下来，“知道啦~”

　　说着，回身朝林蔻使了个鬼脸，用唇语笑道：“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

　　——

　　林蔻出门前，妈妈还在往车里装东西，因着她平时还要在学校住宿，所以床套被褥是少不了的。

　　开车前，林蔻特意调了导航，找准了路，这才安心出发。

　　上午这个时间点，东湖路上车水马龙，俱是上学上班的人，路上自然是堵。

　　林蔻抬头，前面一排红绿灯，正是奇怪这儿怎么有好几个灯时，这长道总算缓缓动了，便来不及细想，好不容易等到她这辆车通过，逋一抬眸，那绿灯蓦地闪成了红灯。

　　“……”

　　不知是不是上次深夜闯红灯的教训，这会的红灯就像巫婆的魔法棒，一挥她就定住了，还堪堪定在路中间，挡住四周的来车……

　　很快，一记哨声，把她，以及这辆座驾，再次“提溜”到了路边。

　　交警来了。

　　车里的收音机还播着《当我在这里》，歌词唱到“屏息在凝望的语境，今夕是何夕……”

　　林蔻却已脸色土灰地下了车，知道这次铁定是要罚了，于是从车里下来时，还主动带上了驾照。

　　没等对方开口，她立马低头先承认错误：“交警先生，你们这的灯很奇怪，一排有好几个，而且我刚才过之前明明见它是绿的，大家都过了，等我过的时候，大家又都不跟着过了……”

　　这话说着，就成了红灯的错了。

　　有一瞬间她瞟了眼交警，发现他不是自己上次见的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转念又是紧张，不知眼前这位的脾气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的，体现交警这个岗位的威厉性。

　　“你不会看灯怎么开的车呀？”

　　“我是乡下人，没见过这么多的灯，你看我车里，全是要搬到学校去的东西，今天是开学日，交警先生能不能体谅下。”

　　“学生？”

　　林蔻用力点头，在这个社会，学生这个身份还是能得到一些包容性的……叭？

　　“行了。”

　　交警将驾照递回去，林蔻心里大石头总算放下，猛不丁听他说了句：“记得去交罚金。”

　　林蔻：“……啊？”

　　她还是不明白，刚才自己就是在绿灯转红灯的时候停下的，怎么就又是错了？那么说来，上次虽然没收到罚单，但还是要罚钱吗……

　　正想着，她脚步却是不甘心地追上了交警，拦着他上车，哪知那车旁还有交警，人多势众的样子，她忍着怯怯地停在几步远，而刚才开罚单的先生好像看到她了，抬了一眼，又继续跟旁边的人说话。

　　她站着，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更是有些灰溜溜，感觉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没了。

　　“下次记得快点走。”

　　脚边有一道浅淡的身影落下，她愕然抬眸，就见另一位交警先生站在她面前，“你好心让别人，结果却把自己挡在了中间，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要当机立断，不要犹豫，懂吗。”

　　听他讲话，林蔻原本的愤懑忽然变得不好意思了，“交警先生，我一直都很遵守交通规则，就是没见过一排好几个灯……”

　　他浓眉一挑：“那我现在不正在教你了吗。”

　　林蔻愣愣，一双清眸映着这副熟悉的面孔，果然是又被他抓着了，之前说好了不要再犯的。

　　听他讲完，林蔻忙点了点头，生怕他还要教训什么，便往车快步走了过去，可手刚搭到车门，想到又要开回那一排红绿灯前，生怕在交警面前犯错，只得硬着头皮走回他跟前。

　　“交警先生，我想去南大，请问，要怎么走……”

　　他又笑了笑，还是那好看的弧度。

　　衬着小麦肤色，这样的笑太亮眼。

　　“你南大的？”

　　“嗯。”

　　“好好学习。”

　　“……谢谢。”

　　好像加了点印象分。

　　他给她指了条开车好走的路，末了，补了句：“下次叫我易洵，别再叫交警先生了。”

　　“嗯？”

　　林蔻有些愕然，见他已经笑笑地打下了头盔，转身往回走了。

　　她咬了咬牙，心里“呸”了声，下次才不要再见呢。

　　下午从南大回市中心的路上又堵了起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妹妹林姝有些不耐烦，“啧啧啧，去交警大队交钱，从这就开始堵了嘿。”

　　因着林蔻连续两次驾车违规，作为不告诉爸妈的代价，就是要把林姝带去凑热闹。

　　林蔻拧开收音机，电台里放着轻快的《给我一个吻》，听着连同心里的阴翳都要被温柔的节奏踢散。

　　前面车子缓缓启动，林蔻跟上时，却见有些车子在往回掉头。

　　林姝好奇地把脑袋探出窗户，前面还是看不到尽头，但天上飘起了一阵阵白絮，不对……

　　林姝拿手扇了扇鼻尖的毛绒，拿到手上定睛一看——

　　明黄色的……鸡毛？！

　　“啊！难怪我说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姐，赶紧掉头走啊！这前面肯定是运家禽的车翻了，一片的鸡屎味！”

　　林姝说着，前面又空出了几辆车的位置。

　　林蔻皱了皱眉：“应该是有交警来疏导了。”

　　“吼！欸！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在偷鸡崽！”

　　前面果然是运禽车翻了，入眼一片密密麻麻的明黄色小不点，耳边响着鸡崽叽喳惊慌的叫声，和着这车里的音响，倒是添了大自然的背景音。

　　林蔻目光扫过，就见有辆鸣笛的警车停在一边，一位交警负责疏散，其他的则手忙脚乱地在赶小鸡崽。

　　这么多鸡宝宝，别说会不会被人捞走，能不被碾死就是命大了。

　　林姝正看热闹，就见姐姐的车靠边停了下来。

　　“姐？”

　　“下车帮忙。”

　　“啊？”

　　“反正我们不赶时间。”

　　林姝努了努嘴巴，有些不情愿，却见林蔻已经撸起袖子，从后备箱里拿工具去捞小黄鸡。

　　林蔻一走进鸡群，小黄鸡像被飓风拱过，四处乱飞。

　　“欸！你谁啊，别乱走！”

　　突然耳边一道喝声，把林蔻吓了跳，还连带着小鸡被吓得差点没在山坡前刹住脚丫子。

　　“交警先生我是来帮忙的……”

　　她被吼得有些害怕，刚抬头，就觉眼前的人似曾相识，猛地条件反射道：“我，我没违规！”

　　双手有些紧张地抓着手里本来是捞鱼的网，却忽然被他拿了过去，“用手吧。”

　　“嗯？”

　　“走进去，别靠到路中间。”

　　“那网……”

　　“它们怕生，你先慢慢抱。”

　　抱……

　　林蔻听他的，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小鸡，却见自己那带杆的网被易洵挥得趁手，一下就把鸡群往她这边拢了。

　　就在她左右脚不知往哪里挪时，突然听到林姝尖叫的声音，抬头望去，见她肩上不知什么时候立了只小黄鸡，她想抓却够不到，又怕被啄，人都定在原地不敢动。

　　林蔻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正想怎么过去帮这个嘴硬心软的妹妹，却见易洵已经快她一步走上前，将林姝肩上的小家伙抱了下来。

　　林姝松了口气，朝易洵粲然一笑，道：“嘶——谢谢啊！帅哥！”

　　林蔻怔怔，直到手里的小鸡崽啄了她手背一口，才回过神来……

　　——

　　交警大队窗口前，林蔻手里揣着驾驶证，行车证，还有钱包。

　　“姐，到你了。”

　　林姝戳了下她后背，“想什么呢，快点。”

　　林蔻交了材料，见办手续的是个女警官，就一双眼睛盯着她的脸色，生怕有什么纰漏，哪知，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这两张单子……”

　　果然是两张……

　　“怎、怎么了？”

　　“交过了。”

　　“嗯？”

　　林蔻没反应过来，忙补充道：“我闯了两次红灯，还被交警罚下来了。”

　　女警官把材料退了回去，“你这是上赶着要来给钱是不？”

　　“噗嗤。”

　　一旁的林姝笑出了声，“姐，你完了，该不会是爸爸来交过了吧。”

　　这一说就把林蔻就被吓得不轻，她回国一直不想让家人怎么照顾，爸爸就把家里一辆旧车借她开了，要是知道她连这种错误都犯，怕是怀疑起自己这十几年在国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想到父亲的那些失望眼神，林蔻忽然沉默了。

　　“姐，发什么呆呢，出去啦，这儿人太多了。”

　　林蔻被林姝拽出受理厅，“小姝，我今天就不回家了，晚上还有课。”

　　“啊？可是妈妈做了不少菜耶。”

　　林蔻笑笑道：“那就拜托小姝啦。”

　　““姐，你好心机，我才不帮你吃，到时候长胖了我怨你！”

　　林姝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她还记得小时候回国，还撞见有男生求她转交礼物的，跟妹妹对比起来，林蔻除了一头长卷发，身上倒是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把头发剪掉拉直的缘故。

　　能让人记住，也是好事不是么。

　　等到七点，林蔻没想到，真能再见到易洵。

　　是易洵先注意到站在墙角边的她，主要是那头从墙边蓬出来的长卷发。

　　刚走上前，就见她递来了两张违规记录，“刚才我去交费，警官小姐说我已经交过了。”

　　她目光有些试探，其实也是怀疑，但明明有违规记录，就说明她根本没逃过惩罚。

　　“公事公办，摄像头拍到你违规了，我不能包庇。”

　　林蔻有些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在走后门！”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易洵目光挑着笑，没有一点那晚初见时的凶狠严肃。

　　“我就是想问，为什么他们说我不用交钱了。”

　　“哦。”

　　易洵一手解开制服的领口透气，一手从里衬中掏出两张单子，“我帮你交了。”

　　林蔻脸颊蓦地有些红了，大约是这黄昏的颜色太浓，猝然染上来的。

　　她仍是愣愣不说话，感觉易洵弯下腰凑到了面前，双手插兜，声音稳稳，“我说我叫易洵，你就猜到了那个给你交钱的人会是我，看来，你总算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林蔻脚后跟微微后挪，都要撞到墙根了。

　　“林蔻，十九岁，就读兴义小学时，在一天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起车祸，懂得急救知识，当场就了一个小男孩的命。”

　　“你在说什么？”

　　林蔻侧头看向他。

　　此时易洵单手夹着头盔，后背靠在了矮墙上，抬头就能见到这长出墙的使君子，花香浓郁，一如他那晚撞见她的一幕。

　　“几天前我见你回兴义小学，当时我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你一眼就看出他是自闭症儿童，说明你的医疗意识很强，姓名，年龄，和我记忆中一一对上了号。你就是那个林蔻。”

　　他分析的每一个特点都是她，可串在一起的人，林蔻却有些陌生。

　　“所以……”

　　林蔻抿了抿唇，“那天你明明看到我闯红灯，原本下车时凶神恶煞的，一听了我的名字，就不给我开罚单啦？”

　　易洵双手环胸，侧过身低头笑了笑，“罚单还是要开的，只是作为交警的救命恩人，交钱不用排队而已。”

　　——

　　救命恩人……

　　没等林蔻想明白和易洵的关系，他已经“乘职务之便”很巧或者不巧地，出现在她视线里。

　　这天林蔻回家吃饭，林姝趴在窗台边望了望，他们家住在郊外，四周房子不高，视线极好，于是她也好巧不巧地，看到送林蔻回来的易洵。

　　这下，林姝眼睛瞪得像铜铃，尖叫地喊了声：“妈！”

　　吃过晚饭，在林姝严刑拷打的“目光”下，林蔻总算撬开了两个字“易洵”。

　　“是你那个交警先生？”

　　林蔻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妹妹面前总得有姐姐的样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都送你到家门口了。”

　　“哪是到家门口。”

　　“我肉眼都看到了，就那距离，你以为要戴望远镜啊！”

　　两姐妹正说着，就听妈妈又来敲门了。

　　林蔻看了林姝一眼，却见她笑了笑，一副我看心情要不要说，把柄在手，谁都怕我！

　　“你们俩看屋里有什么不要的书呀，衣服呀，学习用具什么的，前两天有福利社的工作人员来征集，小蔻呢是没什么东西在家里的，倒是你小姝，赶紧趁机好好收拾收拾。”

　　林姝一脸不情愿地起身，林妈妈有些无奈，别人家要是有年龄相仿的姐妹，衣服都是妹妹穿姐姐的，到他们家却不能，她记得有一次过年，小蔻回家，穿的是小姨买的红裙子，那裙子里里外外好几件，穿起来复杂，小姝见了心里喜欢，就偷偷拿来穿了，但怎么也穿不好，那会才四五岁的样子吧，就拿剪刀把姐姐的衣服剪了。

　　所以从小，小蔻的衣服小姝是不要的，而且她小姨要送她礼物，她一定会说，不要跟姐姐一样的。

　　思及此，林蔻越懂事，在林妈妈心里，对她的愧欠就越深。

　　林蔻没注意妈妈的心思，只想着说：“那我明天去买些书画文具什么的，到时候一并送过去。”

　　说着，却见妈妈有些出神，奇怪道：“妈妈？”

　　“嗯……好啊！”

　　第二天一大早，林蔻下楼到厨房准备早餐，就听到门铃声，心里一跳，不知怎地就想到昨天因为偶遇易洵却被林姝发现的状况，忙走到大门口。

　　“你好，请问林姝在吗？”

　　门外站着三四个衣着缤纷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个女生，妆容精致，双肩垂下麻花辫，笑容可人。

　　“在的，你们等下。”

　　“谢谢啊……”那声音轻巧地拖了个尾，“你是小姝的姐姐诶？”

　　“嗯，是呀。”

　　“噢，我听小姝说她姐姐回来了，你好啊，我们是她同学。”

　　“嗯，”虽然她年纪没多大，但在晚辈面前还是展现姐姐般的得体笑容，“不如你们先进来坐坐吧。”

　　“不用不用，我们在外面等等就好。”

　　林蔻听到，便半掩着门，进去把林姝叫下来，这才回厨房忙活。

　　这时，隐约听见门口一串笑声，林蔻忽然也有些怀念自己那些同学，不过手里动作却没停，给林姝做了个三明治。

　　“那个就是你姐啊，怎么感觉和小姝不像啊。”

　　“就是呀，也没小姝好看，头发烫得好夸张。”

　　“还没小姝白，不过国外的白人用的防晒霜都是为了晒黑的，你姐该不会是涂错了吧~哈哈！”

　　“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白人认为皮肤太白就说明是天天窝在家里，只有经常出去度假的有钱人，皮肤才会有一层棕色光泽啊~”

　　人群里的笑声渐渐走远，林蔻打了个喷嚏，把大门关好。

　　回身，将袋子里的三明治拿了出来……

　　“这个小姝，一大早又跑出去玩了，妈妈约了福利社的人下午来拿东西的，小蔻啊，你待会吃完饭上楼去帮她收拾一下，我估计也挑得差不多了，你不确定的就别动她的。”

　　“嗯。”

　　林蔻打扫完厨房和客厅后，计算了下时间，在福利社的人来到之前，买好文具教材绰绰有余，便先上楼给林姝整理要回收的衣物。

　　相较林蔻房间的简单，林姝的屋子都被堆得满满的，但不显得乱，玩偶手办一片粉嫩，不过这会地上堆了一些废旧书籍和衣服，林蔻有些无奈地弯身替她收拾了起来。

　　经过书桌时，目光无意看到上面一本书皮有些泛旧的笔记本，翻开一看，女孩的字迹很稚嫩，应该是林姝很小的时候用过的，这倒是让林蔻觉得有趣，她自己的日记大都是用的西文，学校和家人都从没要求她用母语去记录那些不值一提的心事。

　　小林姝很耐心地记录了一天发生过的事情，谁在操场上玩单杠掉下来摔断了牙，谁恶作剧抓着她的辫子不让起立，还有谁回家跟着她，害得妈妈连着送她上学送了一个多月……

　　楼下，林妈妈刚买好菜回来，正在厨房放水，就听大门有钥匙转开的声音，探头去看，居然是回来的林姝。

　　“呀，那么早回来，我还以为……”

　　“妈妈，我姐呢？”

　　“在你房里呢，让她去把你收拾的东西拿下来。”

　　林姝表情瞬间急了，跺了一脚，“妈！你别什么事都让姐去干好吗，我自己回来会弄！”

　　“哟~”林妈妈好笑，“你还知道心疼你姐啊！”

　　话说着，就见林姝匆匆跑上了楼。

　　就在她打开房门的瞬间，看到书桌前站着个人影，她手里捧着本旧笔记簿，林姝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桥段，小时候跟妈妈在家看一部叫《情深深雨濛濛》的台剧，里面的书桓也是因为偷看了依萍的日记本，导致两人的关系破裂……

　　“你在干什么。”

　　林姝盯着林蔻手里的本子，脚步定在门口，另一只手握着玄关，将这个场景围困在她的视线里。

　　笔记本被慢慢阖上，林蔻的长发垂在她脸侧，让林姝看不真切。

　　“妈妈让我上来把你不要的东西带走，小姝，这个笔记本，你还要吗？”

　　林姝登时跑过去将笔记本抓在手里，“我自己能搬。还有，姐，请你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沉默了几息，林蔻微垂着眸，“对不起啊……”

　　林姝瞳孔微怔，确切地看到林蔻的眼里闪过的水光，“你……”

　　“真的……对不起。”

　　林蔻说完，径直朝房门外走了出去。

　　——

　　老城区里，本就不宽敞的马路两旁，早已停满了车，高大的榕树枝叶垂落，几欲扫到车身。

　　林蔻心烦气躁，不断地深呼吸，收音机里响着首《电灯胆》，女声婉转忧郁地唱着“对换了你的身份可应该满足……其实明知只得我是外人……”

　　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止不住地发抖，就在后视镜里，她看到后面开来了一辆警车，下一瞬，她启动车身，径直开向前面那个指定车位。

　　偏偏挡在警车前面停好了车，她知道这里是交警的地盘，她更知道，这里还是易洵执勤的片区。

　　林蔻下车一摔车门，就见车后有个交警也下来了，“小姐，你不能这么停。”

　　她回身，朝他冷淡道：“我知道，但我是故意的。”

　　交警先生一时怔愣。

　　“开罚单吧，对了，我还要进去买点书，麻烦你们帮忙看下，别让拖车拖走了。”

　　交警先生：“欸！你这是妨碍公职人员执勤……”

　　林蔻跑进了书店，眼里蕴着泪，她以为搞得满城风雨，谁知，搬着书出来时，车旁只站了一个人，易洵。

　　还是个与她无关的人。

　　在这里，爸爸，妈妈，林姝，就像玻璃房里的一家人，而她只是个每天路过橱窗，看着展柜里那温馨家庭模型的女孩。

　　就连易洵，也不是她闯祸闯出来的，他是，别人不小心遗失的美好。

　　那个在兴义小学上课，那个在车祸后救了人的女孩，不叫林蔻，叫林姝。

　　“易洵，你知道吗，我从小，头发就长这样的。”

　　果然，她看到易洵眼里的惊愕。

　　“我有一个妹妹，她爱闯祸，尤其是每次我回国，她就像得了庇护，更是无法无天，总是在干了坏事后栽上我的名头。但其实她很善良，有一次，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救了个小男孩，当那个男孩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说，‘我叫林蔻’。因为坑了姐姐那么多次，总要给她留了一次好名……小姝长得很漂亮，真的，比我漂亮多了……”

　　她说着，笑了笑，眼角有泪，“交警先生，这次，你可以开罚单了。”

　　说完，林蔻就坐进了车里，给那个被她硬生生挡在前面的警车让道。

　　就在车子驶出几十米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的罚单。”

　　林蔻胡乱抓了过来。

　　“我是一名交警。”

　　林蔻没理他。

　　“我不能徇私枉法。”

　　林蔻捏了手心的罚单。

　　“你把脑袋伸过来一点。”

　　林蔻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这人把手伸了进来，温热的指腹撩起她耳边的卷发。

　　她坐在车里，他站在车外，刹那的电光火石，她仿佛灵魂出窍，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长腿抵在车身一侧，一手扶着车窗檐，而另一只手，揽着幸福。

　　车里流淌了另一首新歌《Fineyourlove》。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我坚信你所固执着的信仰，去寻找你的爱情……”

　　当车子打了个转，开进回家的路口时，林蔻看到那个在上坡路上来回徘徊的身影。

　　就在转身的一刹，林姝定了定，忽然摆动起双手，朝林蔻挥了过来。

　　“姐！”

　　林蔻没理她，继续把车往家门口开，而车后，是林姝使劲追的身影。

　　“姐，你听我解释，那……那本日记我烧了！”

　　林蔻一下车，就听林姝喘着气，然后从兜里掏出了半本残旧掉灰的日记本，以表真诚。

　　“你烧它做什么？”

　　那上面写满了她过去的小趣闻，小故事，这么珍贵的回忆，是时光一点点的积累，她却一把烧了，无异于把海滩上的银沙给铲掉。

　　“对不起，姐，我真不是故意要翻出来的，就是你跟我说了易洵的故事，我就在想不会那么巧吧……但是我保证，我没想过捣乱，我也不会找易洵什么麻烦！姐姐，你别生气啊……要是你一生气又回澳大利亚，那爸妈一定要打死我了……”

　　林姝说得磕磕巴巴，却是把林蔻愣住了。因为她没想到，明明偷看日记的人是她这个姐姐，不管里面是什么内容，该先道歉的人也是自己，而她还怕，刚才的道歉不够……

　　“小姝。”

　　“嗯？”

　　“既然你把它烧掉了……那我就再送你一本吧。”

　　“啊？”

　　“写日记是个好习惯，要再接再厉哦。”

　　“姐，你不生气啦！”

　　林姝觉得幸福来得有些突然，追着进屋的林蔻问。

　　“我妹妹给我做好事留好名，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忽然，林姝脸色拉下来了，“那刚才我在路口叫你，你为什么不停车，要我死命地追啊。”

　　“这个啊？”

　　林蔻停下脚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忽然想欺负欺负妹妹吧。毕竟长那么大，我都没行使过姐姐这个权利~”

　　“姐！”

　　“干什么呢，女孩子吵吵闹闹的，一点家教没有！”

　　这时爸爸走出客厅，就见两姐妹在楼梯口追上追下的。

　　“爸爸，姐她欺负我！看到我也不停车，让我追了半条街！”

　　“呵，”林爸爸坐到沙发上，“你姐要是把车停下，明天我就得去车管所领罚单，那路是能随便停靠的吗？”

　　“噢~那就得找交警先生了~”

　　林姝声音拉长，朝林蔻瞥了眼，就见她脸色一赧，下一秒竟上前拖住了自己的腰身，那力气竟把她整个人带上了楼！

　　“姐！”你在国外吃的什么啊，劲那么大！爸爸，妈妈，我要告诉你们，我姐——唔！”

　　厨房里，林妈妈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朝自己丈夫看了眼，“小蔻居然欺负小姝，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两姐妹，可不得这么打打闹闹么？”

　　“是啊，以往小蔻回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今天也不知开了什么窍，看来是这个小姝把她惹急了。”

　　“惹急了才好，让小蔻治治她，我们俩就好撒手不管咯。”

　　“呵，”林爸爸喝了口茶，“那可好玩喽。”

　　林妈妈看向楼梯口，轻轻叹了声：“这才是我的小蔻呢。”

　　路旁日光懒懒，穿过枝叶碎在了身上，微风吹来，偷尝了口衣襟。

　　“林蔻，你说你没救过我，到底是谁傻呢？我编了个故事圈住了你，它是假的，但喜欢你，是真的。”

　　——易洵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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