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9、象牙塔

　　李立从花坛下拿出备用钥匙，径直打开蒋玉涛的门：“蒋哥今天不在，你坐着等会，我去拿药箱。”

　　唐繁锦望向玄关，稍加思索后提步跨入，闻言怔然问：“他出去了？”

　　“对。”
　　李立弯腰取过药箱，正反看了看感冒药盒，见没有过期才放心递给她，“说是去城里买些东西，我没细问，大概下午就回来了。”

　　这样......

　　唐繁锦小小一口气，接过药盒没吭声，心里不知怎么感到失落。她悄然垂首，任由晨光顺长睫洒落。

　　李立试探问：“你找他有事情吗？”

　　唐繁锦一惊，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李立眸现疑惑，感觉她此刻的别扭正与蒋玉涛前几日相同，歪头思考一会，眯眼得出结论：“你们之前肯定吵架了，你现在是想找蒋哥和好吧。”

　　唐繁锦下意识握紧药盒，舌头稍许打颤：“没，没有。”

　　李立一副了然表情：“前两天我看见蒋哥在望二楼窗户，还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这关心又故作掩饰的变扭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不知因感冒头昏还是信息量太大，唐繁锦怔然说：“他问过我？”

　　“对啊。”
　　李立点头，“还说抹茶又苦又涩，哪里都比不上草莓。”耸肩摊手，无奈道，“谁晓得抹茶怎么惹到他。”

　　唐繁锦噗嗤笑出声，感觉不礼貌又捂唇遮掩，简言意赅地说：“我以为蒋玉涛挺严肃。”想了想，补充道，“就是不喜欢和别人亲近，比较有隔阂感。”

　　她没好意思说答谢被拒绝的事，尽量想让措辞委婉一点。

　　李立没听出她话语中的意思，摆手说：“你误会蒋哥啦，他这人就是嘴毒，心其实很好的。”摇晃着药盒，“你看，常备药都是他准备的，我们如果需要可以直接来拿。”

　　唐繁锦望向手里的感冒药，不觉想起那日院门的场景：她故意没理会蒋玉涛，对方还是表明会提供帮助。况且提醒她更换门锁，也是为她的安全考虑。相比之下，自己的态度实在称得上冷漠。

　　唐繁锦习惯性自我反省，心中对蒋玉涛愈加愧疚，刚想说点附和的话，起唇又是咳嗽。

　　“咳，咳咳。”
　　她双颊泛红，眼角攒出水渍，“抱歉，我想先回去休息。”

　　李立赶忙点头：“对，你吃完药赶紧睡一觉，身体养好才最重要。”

　　唐繁锦轻嗯作答，闷声道句谢，侧目时无意瞥见左边那扇虚掩的房门：光线从缝隙中钻出，隐约可见文书堆满桌案。

　　李立正要关门，回头却见她仍站在原地：“还有事吗？”

　　唐繁锦摇头，跨步迈出房间，任由那细微灯光与晨辉相融。

　　烧水，将支架放入抽屉，又转身去关窗户。

　　唐繁锦裹紧小被子，边擤鼻涕边将素材导入电脑，吃完药的脑袋愈加昏沉，待屏幕显示导入成功，她立刻向后仰身着床就睡。

　　不知过去多久，汗水浸湿被褥。再睁开眼时，身体已经轻松许多。

　　唐繁锦穿一件厚外套，小口小口地在案旁喝水，手指挪动鼠标，根据提前写好的镜头顺序整理拍摄素材。

　　已近日暮，黄昏晕染云雾，放眼望去是霞光遍地。

　　隐约得，传来金属工具碰撞的叮当声。

　　唐繁锦摘下眼镜，裹紧外套出门去，果真在铁栅门前看见蒋玉涛的身影。

　　后者正坐在高梯上，往高处置办着某物，仅穿件短袖，脖颈处还挂着擦汗用的毛巾。

　　唐繁锦看了会，回身去冰箱里拿出草莓酱，挖一勺冲入热水中。这是之前做蛋糕时剩下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没有其他材料做点缀，她拿好吸管就往庭院走，脚步有些急，偶尔仍会咳嗽两声。

　　待靠近铁门，唐繁锦看见旁边摊开的工具箱，顺势抬眸，正对上蒋玉涛望来的目光。她攥紧水杯，尽量收起表情中的局促。

　　“听说你感冒了？”
　　匆匆一瞥，蒋玉涛收回目光，“身体素质不行啊。”

　　暮光如金纱垂落，拂过他结实的臂膀，汗渍似碎星般落于黄土。

　　唐繁锦看向自己的厚外套，抬手轻搓鼻尖：相比之下，他们简直像隔了两个季节，一位在初秋一位在盛夏。

　　蒋玉涛将铁丝固定好，眼睛比对着位置，又挥手说：“正好你来了，将摄像头递给我。”

　　“稍等。”
　　唐繁锦忙低头寻找，从乱七八糟的工具堆里捡起物件，伸手递去却差些距离，只得踮脚凑高度，“是这个吗。”

　　“嗯。”
　　蒋玉涛接过，将摄像头固定在铁栅高处的夹角，“感冒还不好好休息，你靠吹风散热吗？”

　　唐繁锦简直想朝他梯子来一脚，忍了忍，还是举高水杯：“我看你辛苦，想送些水来。”抿唇，又作补充，“是草莓味的苏打水。”话落时垂眼，故意不看他反应。

　　蒋玉涛动作顿住，侧身朝下去望：余晖中，她长睫镀染金层，双颊隐约泛起红晕，手指攥紧水杯的动作表示紧张，却固执地不肯抬头。

　　‘有点可爱...’
　　蒋玉涛想，低头轻笑出声，遮掩般清嗓，又转身摆弄监控，“谢谢啊，就放在旁边吧。”

　　唐繁锦微怔，心中莫名有些欢喜：“那你一会记得喝。”

　　蒋玉涛勾起唇角：“知道。”语调上扬，习惯性叮嘱道，“感冒好了就赶紧去换锁，这地方虽然人少但不算绝对安全。碍于你们女生的隐私，我也不好进屋帮忙，你还是自己上点心。”

　　蒋玉涛顾自念叨完，才想起之前两人谈及换锁时的不愉快，停顿半晌又找补道：“我只是建议，换不换还是随你。”边说边转头，余光触及她眉眼，心似跳慢半拍。

　　“我知道了”
　　唐繁锦笑意盈盈，双眸宛若星辰，侧颜在辉光照射中格外温柔，“多谢提醒。”

　　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挠过心尖。

　　唐繁锦说完便转身离开，独留他一人舒缓着心中触动，手抚在胸口，感受那跳动由激烈转为平缓。

　　蒋玉涛耐着性子装好监控，见红灯闪烁才恍然走下高梯，拧开摆放在旁的水杯，垂眼轻抿一口：草莓味瞬间包裹唇齿，丝丝清甜扫去双肩疲惫。他以指腹抚摸着小熊贴纸，声音低若喃语：“这次应该不再会生气...”

　　夜已深，路灯的亮照拂庭院。

　　唐繁锦翻身调暗桌灯，边剪辑短片边记录心得：将风景镜头加入做饭内容中，是个放缓节奏的好方法。她简单理好剪辑思路，又按照李立的建议去浏览摄影作品，待今日任务完成，才合衣睡觉。

　　许是感冒还没好，她睡得很沉，醒来就窝在屋内剪片，多喝水多休息，身体终于逐渐好转。

　　又是晴天，阳光耀眼而温暖。

　　唐繁锦打开窗户通风，抱起被褥准备去一楼晾晒，推开门，正瞧见李立与王秋聊天。

　　两人听见动静回头，神色间皆隐见担忧。

　　唐繁锦好奇问：“怎么了？”

　　王秋抱手于胸前，并未立刻启唇回答。

　　李立则压低声音说：“你昨夜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动静？”见她摇头，又蹙眉补充，“就是像老鼠钻过铁器的窸窣声。”

　　唐繁锦认真回忆：“没有。”笑，抱紧被褥，“可能我睡得太熟，实在没察觉到怪异之处。”

　　李立急得跺脚，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清楚，只能侧目望向身边人。

　　“估计是有人来踩点。”
　　王秋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十二点听见动静，拉开窗帘时隐约看见人影。”

　　“小偷？”
　　唐繁锦讶然，又安慰着，“应该不会，这里就我们五个人，况且也没有名贵物件。”

　　“你想得太简单了。”
　　王秋神情无奈，摊手说，“附近除却喜悦超市，就只剩这里亮着灯。地处偏僻又没有警察巡逻，不正是偷盗的好场所吗。”侧身，视线落在铁栅门，“我之前提醒蒋玉涛，他才在门口安装监控。”

　　唐繁锦想起他们那日的面对交谈，眉宇间终于显出担忧神色。

　　李立跟着附和：“对啊，但监控只能事后起作用，我们其间肯定要多加防范。”朝王秋努下巴，“刚才203和我说起，我们就想着来告诉你。”

　　唐繁锦点头，朝正对楼梯的那间看去：“他呢，知不知这件事？”

　　“敲了三次门。”
　　王秋沉眸，语气不太好，“都没有人开。”

　　李立笑着打圆场：“估计出去了，或者在忙。大家都是成年人嘛，肯定要有点自己的空间。”

　　王秋别开脸，眺目望向远处，不愿在为此人耗费情绪。

　　李立又看向唐繁锦：“你记得把门窗关好，自己夜里多留点神。”

　　唐繁锦一个劲儿点头，余光仍瞄向204的房门。

　　王秋抿唇，率先摆手道：“事情就这样，大家知道就好。”说着，顾自回房中。

　　李立带着没趣，简单告别两句也转身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唐繁锦一人。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抱紧被褥走到204门前，凑近去听，屋内却没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估计真的不在家...”
　　唐繁锦喃喃说，抱着被子去下楼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