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38、象牙塔

　　唐繁锦回到家时，章萌萌已经收拾好东西去陪李立了。她简单留一张纸条，上面就两个字‘认床’。

　　唐繁锦失笑，小腿肚颤抖地几乎要站不住，心情却是愉悦的，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我准备先去洗漱，然后复盘一下上期的视频。”
　　她给蒋玉涛发消息，指尖飞快起落，“其实说真心话，我感觉拍得挺不错的。”

　　“与之前来说确实有进步，今天爬山辛苦，多休息，别让自己太累。”
　　蒋玉涛回得很快，每个字句都是关切。

　　唐繁锦笑，抬手将窗户推开：“好，我知道。”

　　暮色已攀高墙，玻璃上的水珠打湿帘纱。

　　蒋玉涛闻言只回复‘嗯’，就没有再挑起话题。

　　安静中，隐约能听见草丛里的窸窣的虫鸣。

　　唐繁锦将灯光调亮，站在镜子前，缓而解开盘起的长发。辫绳掉落，发丝顺势滑落在肩头，她拿下眼镜，用手擦去镜面的雾气，第一次以模糊的状态去看自己。

　　脸颊仍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沾染汗意的发丝粘结成缕，简单的休闲装依稀有水渍晕染。这分明是一副邋遢的模样，但她却格外感觉其真实可爱。

　　毫无疑问得，她开始喜欢这样的自己：是在攀登中绽放生命的自己，是真正找到生活意义的自己。

　　水流哗啦啦一阵后，唐繁锦用干毛巾裹着头发走出浴室，边喝水边打开投影仪。现在时间尚早，她想找部短片放松稍许，然后再去解决晚饭问题。

　　刚打开热门列表，就听见‘叮叮’两声。

　　唐繁锦盘腿坐在软毯上，下意识看向屏幕右下角：红点闪动着，提示有最新消息。

　　“奇怪，我还没开创作者后台呢。”
　　唐繁锦嘟囔着，点开红点去看，才发现是有声书又上新了。

　　她目光一顿，脑袋里回响起蒋玉涛在山顶时的呐喊。这家伙嘴上说着没在意，却还是不甘心工作被讨厌之人抢走吧。

　　唐繁锦神色微暖，就在最近更新里搜索《回梦》，却显示没有该项内容，又去全部书籍里找，才发现这般书竟然在一月前就已经完结了。

　　她点开详情页面查看，发现越往后的集数评论越少，甚至在最终集都没有关于剧情讨论的留言。除却刚开始清一水的赞赏外，就自己的那条质疑最为亮眼。

　　现在看来，这本书已然是石沉大海，再也激不起任何浪花了。

　　“当初花老多功夫宣传，到头来还不是草率收场。”
　　唐繁锦轻哼着嘟囔，“如果有闲力气，一开始就该选位优秀的主播。”

　　她往后翻看几页，着实没有再去研究的兴趣，甚至连电影都不想看，无趣地用遥控器切换视频菜单。

　　忽而，画面停在电竞直播上。红蓝双方的少年摩拳擦掌，硕大的HPL旁写着“Tigers对战Zero，看谁问鼎春季赛冠军。”

　　唐繁锦看着少年们的面孔，忽然想起了池鸣阳：那位沉默寡言的男孩，肯定也有这样一段征战岁月吧。她歪头想了想，还是在搜索框里打下‘池鸣阳’三个字。

　　网站刷新，满页信息弹入视线，最上面那条的标题就是‘CHI的陨落，TKG该何去何从。’

　　唐繁锦蹙眉，实在不喜欢‘陨落’一词，继续将页面往下滑，终于看见了2022年TKG对战Tigers的夏季赛。她在章萌萌那里听过这场比赛，TKG创下了不败神话，并包揽22年各项比赛的冠军。

　　可惜好景不长，连胜之后的CHI状态下滑，在第二年春季赛被0封后，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决赛圈。他本人的风评瞬间逆转，从一开始的天才选手，变为看客口中的下饭坑神。

　　唐繁锦点进比赛回看，密密麻麻的弹幕划过上方。来回忆比赛的粉丝很多，大家都希望并祝福TKG能重新迎来辉煌。

　　“累了，来看看CHI神当年的战绩。”
　　“CHI还打比赛吗？好久没看见这位选手了。”
　　“TKG站起来！！！！！”
　　“实在不行就去买人吧，战队现在的状态实在让人心梗。”
　　......

　　音乐声响起，舞台上灯光乍亮。两队少年拿着键盘等候于旁侧，在主持人叫到自己时才挨个上场。

　　一个镜头扫过，唐繁锦在队伍里看见了池鸣阳：那时他的仍是面色平静，眼睛却有藏不住的光，神采奕奕的模样放在选手之中格外出众。

　　主持人喊道他的名字，人群里传来欢呼声。导播将镜头切到观众席，入目皆是一片橙海。

　　“你真该看一下TKG22年的夏决。”
　　酒店餐桌前，章萌萌托腮说，“那时候的CHI逆风1拖5，硬是让队友找到机会打水晶，简直就是TKG的神。你不知道，他可是多少粉丝入坑的理由。”

　　“我现在知道了。”
　　唐繁锦喃喃开口，双眼舍不得离开屏幕，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赛战况，“他确实是位很厉害的选手。”

　　话落，只有喝彩声应答。

　　章萌萌返程前，特意来找她告别，努唇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满意地点头：“不错嘛，状态好很多啊。”

　　唐繁锦笑，打趣道：“那还不是要感谢你的开导。”

　　章萌萌哼哼着昂起头，像是傲娇的猫咪：“当然喽，也不看看我是谁。”

　　唐繁锦乐得双肩直打颤，余光扫向204的房门，眸色微顿，压低声说：“你之前说的夏决，我看过了。”

　　章萌萌眼睛一亮：“好看吧！是不是特别精彩！”

　　唐繁锦点头，音量提高些：“你说得没错，池鸣阳确实是位优秀的电竞选手。”似乎想要旁者听见，嗓音越说越高。

　　章萌萌眼角竟有些湿润，匆忙吸鼻子，别脸道：“当然啦，我看人的眼光可从来不会错。”垂眼，轻声说，“如果他能继续打比赛就好了，我们都很希望他能重返赛场。”

　　“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唐繁锦看向204的房门，“你要相信他。”

　　“必须的！”
　　章萌萌笑着说，拇指指尖朝向自己，“我可是头号粉丝。”

　　傍晚，唐繁锦又收到章萌萌发来的信息：“很高兴能认识你，我们以后一起去看比赛。”

　　她抿唇笑，满心欢喜地回复道：“当然好。”

　　桌面上堆满材料和草稿，唐繁锦托腮看着外网博主的视频，时而用纸笔记录着可以创新的点。

　　那些评论不是她的作品同质化严重嘛，她就非要搞出些新花样来。

　　热门博主的视频看了好几遍，总结出来的表格将近有两三百条。唐繁锦用过去工作的经验，又将这些数据再次分类整理。这是她最为擅长的活计，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一连忙活三天，终于将所有的信息基本总结到位。

　　唐繁锦打着哈欠摆弄支架，调整光效和角度，按照画好的分镜脚本进行拍摄。她拍得很认真，每条都拍摄好几遍。这期的选题为‘家中自制小零食’，一共包括薯片，果干和杏仁酥三个种类。

　　她从上午拍摄到下午，光是素材就有1GB左右。大小盒子里装满吃食，整齐排列在桌面上，看着格外有成就感。

　　唐繁锦盘腿坐在软垫上翻开笔记，原先计划的视频都已拍完，她在音乐和配音处用红笔勾画了个大大的圈。

　　房间内，蒋玉涛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左手叉腰，漫不经心地搅合着锅里的面条，尝了口咸淡。又皱眉将筷子仍回碗里：“我没放多少糖啊，怎么这么甜。”嘟囔着，眉头越皱越深。

　　偏巧，手机在这时响起，‘叮铃铃’的乐声从方桌传到厨房。

　　“啧。”
　　蒋玉涛抿唇，伸手将开关拧灭。他踢着步子走到客厅，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一脸不耐地接听电话，“谁啊？”

　　话落，对方那头愣了三秒。

　　蒋玉涛几乎要失去耐性，没好气地说：“讲话。”

　　“你......在忙吗？”
　　话筒里，竟然传来唐繁锦的声音，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害怕叨扰了他。

　　蒋玉涛瞬间愣住，嘴唇张开半天也没合拢。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而他开始的态度实在不算好，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挽回形象。

　　唐繁锦没等到他回答，捏住电话的手泛起汗意：“喂？你还在吗？”

　　“嗯，在。”
　　蒋玉涛赶忙说，又硬着头皮说，“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的电话，刚才没有对你发火的意思。”

　　“没关系。”
　　唐繁锦明显松一口气，语气都变得轻快许多，“没有打扰到你就好。”

　　蒋玉涛随及莞尔，靠站在桌前问：“有什么事吗？”

　　唐繁锦的指尖磨搓着书页，边思考边说：“你之前答应可以教我配音，但我上次情绪不好就拒绝了。我现在想了想，还是需要学习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向你请教。”

　　她用词小心，话语更是谨慎。

　　蒋玉涛听完就笑了：“你说这个，当然可以啊。”抬眸看一眼钟表，时针刚扫过六点，“我现在就有时间。”

　　“那我马上过来！”
　　唐繁锦飞快答，挂掉电话就向外冲，迎着风推开蒋玉涛家的屋门。

　　灯光微软，恰是照亮他的身影。

　　唐繁锦笑着看向他，胸口仍在因奔跑而激烈起伏，举起纸笔，眼里藏着星辰：“看，我将笔记都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