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30、象牙塔

　　蒋，蒋哥？

　　唐繁锦一瞬慌乱，又恐不做反应实在呆愣，手指仓促间急速而下。

　　“开始导航，请系好安全带。”
　　电子女声打破寂静，滴滴的提示音有节奏地响停着。

　　“现在走吗。”
　　蒋玉涛将行李箱交给李立，又从身后取出袋零食递给唐繁锦，“拿着，路上吃。”

　　后者仍捧着手机没接过，眼睛直盯向他足尖前的空地，“你和我们一起去吗？”声音极轻，话语仿佛飘荡在空中。

　　“嗯。”
　　蒋玉涛咳嗽两声，难掩变扭地磨搓鬓角，又胡乱指点周围，“正好顺路，况且我早就想去上海进修。”耳尖隐约泛红，始终不敢望向面前人。

　　唐繁锦有些懵，迟疑片刻还是小声问：“你要去读研？”说完又嘟囔，“年龄好像不太合适。”皱眉，神情愈显苦恼。

　　李立尝试几番终于关好后备箱，气喘吁吁地喝着水，手肘轻撞唐繁锦的小臂：“你看蒋哥像读书人嘛，他跟咱们一起去迪士尼。”嘿嘿笑，又勾搭上蒋玉涛的肩膀，“想玩就直说，别不好意思嘛。是不是，蒋哥？”

　　蒋玉涛皮笑肉不笑地着看他，额间似有青筋起落，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繁锦几乎要憋不住笑，赶忙将零食袋接过：“好啦，赶紧走吧。”见两人没有提步的意思，又劝李立，“别让你女朋友等太久。”

　　李立提起爱人就高兴，没有继续与蒋玉涛玩闹，兴冲冲地去拉车门：“两位，准备出发。”

　　蒋玉涛仍站在没动：“我来开车？”

　　“不用。”
　　李立转动车钥匙，打鸡血似地握住方向盘，“我最喜欢开面包车。”

　　往机场的路上很热闹，李立一个劲儿找话题，时而说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时而又在讲他与女朋友的恋爱史。

　　唐繁锦听到兴致处偶尔附和，说话间却总在偷瞄身旁的蒋玉涛，后者则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似乎并不因旅行而开心。

　　唐繁锦不忍心看他失落，故意拉扯袋子弄出声响：“你带了那些吃的？”

　　蒋玉涛搭在窗台的的手指轻颤，仿佛才从梦中醒来，缓而转头看她。可还买来及回答，对方已顾自念叨起来。

　　“草莓冻干，草莓果干，草莓奶糕......”
　　唐繁锦翻找着，忽然惊喜道，“还有黄桃果冻诶，我最喜欢吃果冻了！”又在找，其余都是些面包饼干之类的压饿食物。

　　蒋玉涛见她欢喜，面色温柔许多：“我猜测你会喜欢，特意多买一些。”

　　唐繁锦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谢谢！”拆开包装，满脸幸福地抿去糖水，“我之后一定要做一期果冻专题。”

　　蒋玉涛凝眸看着她笑，也不知不觉地扬起唇角，头颅微侧，食指指节顺势撑住在额角，浅棕瞳仁里只有她一人。

　　李立忍不住轻啧，心中愈发思念起女友，一踩油门，面包车直奔机场而去。

　　三人刚走人候机室，李立就如发射的火箭般朝前奔去，边跑边摇手喊：“宝宝，这里！”

　　唐繁转头就撞见蒋玉涛眼里的惊讶。对视时两人皆是一怔，而后又同时笑出声来。

　　李立的对象是位小个子女生，长发扎成双马尾，身穿粉红各自短裙，拉着米白行李箱，看上去十分娇小可爱。

　　“她长得好像陶瓷娃娃。”
　　唐繁锦嘟囔着，忍不住借手机屏幕照镜子，“可我不适合双马尾。”

　　蒋玉涛笑，抬掌按下她的手机：“相信自己，你也很漂亮。”

　　唐繁锦双颊泛红，说话都有些磕绊：“真，真的吗？”

　　蒋玉涛耸肩，摊手道：“当然，起码我这么认为。”

　　唐繁锦几乎能感受到脸颊在升温，身体下意识地朝他靠近，绞尽脑汁地在想该说什么应景的话。可她尚未寻出头绪，就听见前方一声爆呵。

　　“你怎么才来呀！”
　　那女孩叉腰道，踮脚去揪李立的耳朵，“我等你好久知不知道，你竟然连个短信都不回！”

　　李立只管由着她闹，又一边压低声音劝：“诶，宝宝，我路上在开车嘛。你看我这不刚到就来找你了？”说完，又凑近对方耳边嘀咕，“蒋哥和小唐都在那里，咱们回家说，回家说啊。”

　　“蒋哥？”
　　女孩皱眉想了想，忽而张开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就那位姓蒋的大叔啊。”

　　李立吓得瞥了眼身后，着急忙慌地摆手示意，压低声音喊：“嘘，别叫他听见。”

　　女孩没留意其他，依旧锁眉嘀咕：“小唐又是谁？”边说边朝身旁张望，视线兜转几回终于落到蒋玉涛的身侧。

　　唐繁锦飞快收起唇角的笑，有些局促地招手说：“你好。”

　　女孩没回答，只好奇地看着她，片刻又拖着行李箱走来，歪头问：“你是不是在做自媒体？”

　　唐繁锦怔了怔，心想一定是有人告诉过她，侧目时果真看见李立抱歉的眼神，这才微微颔首：“嗯。”

　　女孩闻言，眼里的怀疑逐渐被惊喜所替，却低头轻咳，生怕对方察觉出异样：“那你去迪士尼肯定另有目的。”

　　唐繁锦皱眉，思考半晌仍想不出她话中之意，只能求救似地望向蒋玉涛。后者则乐得自在，抱起手笑着看向她们。

　　女孩撅起嘴不满道：“你干嘛还装呀，难道不是为拍Vlog吗？”朝看她行李看一眼，而后脱下背包，从里面找出自拍杆，“喏，这个借给你。新手博主都有忘带支架的时候，就凑合着用吧。”目光挪开又回到她身上，“我叫章萌萌，回头加个微信。”

　　唐繁锦本来没想过要拍摄短片，经她一提醒，反倒真觉得这是个好题材，忙接过自拍杆：“我正愁没工具呢，谢谢。”

　　“客气什么。”
　　章萌萌摆手说，“等会帮我拍照就行。”

　　唐繁锦笑：“一定。”

　　等待检票时，两位女生在前面站着。李立跟在蒋玉涛身后，暗戳戳地碰他肩膀：“蒋哥，你不会介意吧。”没敢大声说，边讲边看章萌萌的背影。

　　蒋玉涛哼哼着：“你指哪方面，是不和我打招呼，还是称我为大叔？”

　　李立没回答，笑容更显勉强，

　　唐繁锦好奇地转头问：“你和萌萌年纪差很多吗？”

　　蒋玉涛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94年的。”

　　“你比我大两岁。”
　　唐繁锦嘟囔着，又拍了拍章萌萌的肩膀，“你呢。”

　　后者正忙着在背包里找机票：“我99，叫他声大叔不过分吧。”

　　唐繁锦在心里感慨她年纪真小，下意识朝李立看去。后者挠挠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98年生，和我家宝宝算同龄人。”

　　“一岁呢，大哥。”
　　章萌萌终于掏出机票，没好气地说，“相差十一个月。”

　　唐繁锦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立：“你竟然比我小？”

　　李立点头，笑容更显羞涩：“嗯。”

　　唐繁锦更惊讶：“那你还叫我小唐？！”

　　蒋玉涛笑了，拳头抵在唇畔仍掩不住笑声。

　　李立耳尖‘唰’地涨红，抬眼见队伍开始挪动，就迫不及待地挥手：“快走快走，马上就要到我们了。”

　　章萌萌哼了声，转头帮唐繁锦说话：“还有三四个人呢，你着急什么。”

　　李立彻底不再说话，缩起脖子在后面拉行李，一副听话肯干的模样。

　　蒋玉涛调侃：“这就是你谈对象的经验？”

　　李立举手投降：“是我高估自己，我实在没法当你的情感导师。”用力压低声音，又去推前面人，“别记仇啦，就让这篇过去

　　吧。”话落，恰好撞见章萌萌回望的眼神，忙笑着闭上嘴。

　　飞起上升，巨大双翼划破云层。

　　唐繁锦边检查拍摄素材，边规划这期的视频方案。她今日六点钟就起床，将近十点才坐上飞机，困倦似巨手般不断将她向下拉扯。

　　唐繁锦掩唇打哈欠，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更加清醒，屏幕里的黑体字却小得像蚂蚁，经常是重叠后又向各处散开。

　　“困就睡会。”
　　蒋玉涛递出眼罩，“别勉强自己。”

　　唐繁锦的眼睛仍黏在文档里，轻声说：“嗯，我写完这篇草稿。”

　　蒋玉涛将眼罩放在电脑旁，没有继续再劝。

　　半晌，身边却始终没有响起键盘敲击声。

　　蒋玉涛放下书，转头朝旁侧看去：唐繁锦长睫低垂，脑袋不由自主地起落着，搭在按键的手指逐渐下滑。

　　“早就让你休息。”
　　蒋玉涛叹息，放轻动作替她保存文档，关上电脑后又小心翼翼地让其靠在自己肩头。

　　云层间的阳光格外刺眼，在桌面上留下斑驳晕点。

　　蒋玉涛肩膀朝窗台的方向挪了挪，用右手调低遮光板，光线顺势消失，书本上的文字隐于黑暗。

　　“做个好梦。”
　　蒋玉涛轻声说。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

　　唐繁锦打着哈欠四处张望，却见章萌萌和李立已站在出租车旁摇手喊她：“唐繁锦，蒋哥！”

　　她赶忙大声答应，下意识拽住蒋玉涛衣袖，指腹如落羽般蹭过他腕部的细嫩的肌肤。

　　蒋玉涛一怔，尚未来及反应，脚步已被她牵动着向前，睫毛微垂，眸间印出她迎风飘起的发丝，心仿佛被什么轻戳了下，泛起微疼却甜蜜的痒。

　　蒋玉涛听见滚轮在地面摩擦的咕隆声，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逐渐急促，像被蛊惑般张开手，掌心缓缓轻覆在她的手背。

　　肌肤相触一瞬，仿佛所有的嘈杂都彻底消失，心脏激烈跳动着几乎要在胸膛炸裂。

　　两旁的场景似乎在不断淡化：没有来往的旅客，也没有送别与重逢，车辆无声地呐喊着，却又在短暂停留后各自远去。

　　然后，蒋玉涛看着唐繁锦抬起手，指尖穿破一切静止朝对面挥动，万籁寂静中，她的声音清脆而格外清晰。

　　“我们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