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22、象牙塔

　　掌心在交握后快速松开，他们默契地别开脸，各处朝相反的方向望去。

　　有鸟儿落在枝干，转动脑袋发出阵阵啼鸣。

　　王秋拎着运动包走来，从远处瞧见并肩而战的两人，忍不住笑问：“你们在干什么，做世纪谈判吗？”

　　唐繁锦脸一红，不顾器械晃动的频率，飞快跳步离开：“我电脑忘记关，就先回去了。”

　　王秋懵：“我才来你就走啦？”

　　蒋玉涛慢悠悠地说：“人家都讲了，要回去关电脑。”左手插兜，也随唐繁锦离开，“走啦，回见。”

　　王秋叉腰望向两人背影，片刻，忍不住笑哼出声。

　　回去时很安静，唐繁锦在前面走，蒋玉涛就跟在她身后。两人始终保持半臂距离，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临到门口，唐繁锦轻声告别：“改天见。”

　　蒋玉涛点头：“好。“指节蹭过鼻尖，又补充道，“视频方面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嗯。”
　　唐繁锦掌心相互磨搓，“我知道。”咬唇，想了想还是低声劝慰，“《回梦》的听众大都不明白真相，他们只是跟风赞美成杰。你别放在心上。”忆起被紧锁的录音室，鼓起勇气说，“也千万别放弃播音。”

　　她的声音很低，却似羽毛扫过心尖。

　　温热的感觉包裹心口，蒋玉涛再反应过来时，掌心已轻抚在对方发顶：“嗯，我答应你。”话落时垂手，嗓音格外轻柔，“别担忧，去专心做视频吧。”

　　唐繁锦抬头看他，竟舍不得挪开视线：“那我先回去了。”

　　蒋玉涛笑：“常联系。”

　　终于扯开被黏合在一起的目光，唐繁锦匆忙答应完，就逃也似地奔向二楼。直到后背靠在门板，心中的触动仍未停歇。

　　有光落入窗台，风吹起雪白帘纱。

　　唐繁锦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凳子坐在电脑前。昨日上传完作品后，她再没有点进网站查看，更是不敢将注意力击中在后台数据上。现在一天过去，她已降低对最新作品的期待，心态比之前放平许多。

　　当做开盲盒就好，无论结果怎样都没有关系。就像蒋玉涛所说的，这只是一次简单的练习。

　　唐繁锦深呼吸，大胆点进后台去看，视线对及到数字时眸子骤然怔住。

　　累计向上的红字都是新增的粉丝，评论区也从刚开始的安静变得活络起来。观众在下面留言刷花，表示非常喜欢这期视频。数据增长后面，代表着她终于找对了方向。

　　狂喜之情攀附心头，唐繁锦呆看许久才回过神，手捂胸口失笑出声。身体却仿佛飘荡在半空中，久久都没能寻到落点。

　　“我做到了。”
　　唐繁锦喃喃说，“原来我也可以做到。”愈加高兴，快速给蒋玉涛发消息，“多谢你指点，我这次的数据很好。”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起落，发出一连串的大笑表情。

　　蒋玉涛很快就发回消息：“恭喜，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

　　普通的字节像是烟火，在眼前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绚烂。

　　唐繁锦想将兴奋分享给每个人，等到蒋玉涛的回应后又立即告知李立。后者的口吻很是兴奋，并表示要参见她的庆功宴。

　　“哪有庆功宴呀。”
　　唐繁锦嘟囔着，“这才前进了一小步。”话落时垂眼，又轻声对自己说，“但已经比之前要好很多，对吧。”笑，眉眼里尽是高兴。

　　中午，她简单做好面条，抱着瓷坐在电脑前读评论，边嗦面边在备忘录里记观众的意见。

　　键盘敲击的速度很快，她脑袋里的思路愈发清晰，每读完一条评论都会回复对方。

　　时间缓而流逝，水杯和面碗早已空荡见底。

　　唐繁锦继续往后翻，终于看到最早的那条评论：留言者是初始的姓名和头像，组合一起十分熟悉。

　　“有进步，继续加油。”

　　唐繁锦没有记错，这果真是蒋玉涛的账号。他在视频发布的两分钟内留言，想必是一直在关注她的情况。

　　难怪蒋玉涛问起她视频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原来早就已经看过内容。

　　“看过就说嘛，还让我傻兮兮和你分享。”
　　唐繁锦指尖戳着屏幕，突然感觉到这种情况已出现很多次。

　　蒋玉涛这人看起来洒脱，实际性子却非常别扭。分明为别人好，所说之言又是另外的意思。分明在乎某件事，却常常装作满不在意：比如洁癖，又好比不爱吃甜食。

　　唐繁锦以前感觉他老练成熟，播音技术高超又有丰富的社会经验。没想到相处熟悉后，他倒是心口不一的孩子个性。

　　“我好像又多了解你一点。”
　　唐繁锦垂眼笑，对他的真实感增添许多。蒋玉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电台主播，而是真切生活在身旁的朋友。

　　“周三有时间嘛，我有些问题还想请教。”
　　发完消息，唐繁锦继续去整理评论。

　　电脑很快传来“滴滴”声，是她意料之中的“好”。

　　房间内，蒋玉涛的手指离开键盘，准备找些上课用的素材和案例，旁侧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侧目去看，逐渐蹙起眉头，伸手要挂断电话，指尖却迟迟没能落下。

　　“......千万别放弃播音。”

　　耳畔回响起唐繁锦的声音，蒋玉涛眸子微顿，恍神间已按下接听键。

　　“喂，喂！”
　　有女声传来，嗓音逐渐增高。

　　蒋玉涛不耐烦地蹙眉，将手机靠近侧脸：“找我什么事。”

　　对方闻言一愣，很快以笑遮掩：“蒋大主播终于肯接电话啦，可真是我于某人的荣幸啊。”

　　蒋玉涛冷哼，再开口时已缓和语气：“别扯没用的，有事说事。”

　　话落，片刻沉默。

　　对方收敛起玩笑口吻，轻声说：“《回梦》临时换人的事，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策划组想往专业正剧方向发展，才会率先考虑有名气的电台播音。”

　　蒋玉涛靠坐在沙发，沉默着听她继续说。

　　“成杰虽然技术小有欠缺，但形象满足他们的需求。按照公司的过稿流程，我只将你的小样给过领导，没想到他们会让成杰以你为参考。这点是我的疏忽，实在抱歉。”

　　对方说完，静默地等待他回答。

　　蒋玉涛嗓音低沉：“我对你们公司的运营不感兴趣，况且道歉解决不了问题。”顺手掏出糖果，剥开包装塞入口中，“你如果只想说这些，现在就可以挂掉电话。”

　　“诶别呀—！”
　　对方急道，嘟囔着埋怨，“你这人的耐性也太差了吧，这还没聊三分钟呢。”

　　蒋玉涛叹气：“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对方这回没敢再乱扯，直言道：“我辞职了。”话落又飞快补充，“当然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是我单纯看不惯他们的作风。偷拿盗用，小人做派！”

　　“嗯。”
　　蒋玉涛打哈欠，“然后呢？”

　　“那个......”
　　对方为难道，“我朋友最近在筹办联校的电竞比赛，场地和选手都有安排，但主持方面还没有确定人选。我向他推荐你，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主持电竞比赛？”
　　蒋玉涛看向紧锁的录音室，垂眼问，“什么游戏。”

　　“希望之地。”
　　对方说完，又赶忙解释，“这款游戏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现场主持虽然比有声书差些，但起码是个展示的机会。你这么好的播音功底，被埋没多可惜啊。听我的，就去—”

　　“行。”
　　她话尚未说完，蒋玉涛已爽快答应，“你把联系方式发给我。”

　　话落，电话那头传来拍腿声。

　　对方兴奋地不得了：“我跟你说，别看电竞比赛现在偏门，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火。并且这种主持风格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旁者无法进行参考。”念叨完，又清嗓道，“我这就把他的微信发你，好好合作啊。”说完，就快速挂掉电话。

　　通话结束，蒋玉涛仍握着手机发愣，待短信的提示响起，才后知后觉地垂眸笑。

　　“主持电竞。”
　　他加上组织者的微信，又嘟囔着，“看来要去问专业人士了。”

　　隔日，刚过十点。

　　唐繁锦带上新出炉的草莓贝果来敲门，见蒋玉涛推门相迎，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后者嗅着贝果的香味，探头望竹篮里瞧：“哈，怎么还有果酱。”

　　“天气逐渐暖和，草莓快要下市了。”
　　唐繁锦将乱发撩至耳后，“这是我买到的最后一批优质鲜果，所以才熬成果酱储存。”抿唇，大胆说出心意，“我做了很多，这些是专门送给你的。”

　　“嗯，多谢。”
　　蒋玉涛连连点头，双眼仍瞄贝果，“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能先尝一块。”

　　“当然可以。”
　　唐繁锦笑得很开心，换鞋步入房中，见屋内摆设整洁，甚至连堆落在地的哑铃都被整齐妥当，不由得轻怔，转而看向录音室的门。

　　屋内散落微光，钥匙插入锁眼里，门前被打扫得很干净，看不见丝毫尘灰。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摊在桌案的书本。

　　唐繁锦一愣，眸间逐渐被雀跃充斥：“你重新开始播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