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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次相遇 ...

  •   天已近黄昏,落了一日的雪非但没有停,反而愈演愈烈,越发大了起来。

      守城的年轻哨卫悄无声息的转动着脚踝,天越发的冷了,虽穿着鹿皮绒靴,可从巳时守到现在都未曾换过岗,靴底早已经湿透了,穿在脚上像套了块儿硬铁似的,冰的人骨子里直发寒。雪花儿打在眼睫上,一瞬就化作了水露,模模糊糊的睁不开眼。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水露蹭在掌上的冻疮处,刺辣辣的疼。

      “曹大哥,你说今儿个是怎么了,守正的命令这般的严,所有人都来守着城门,想打个盹也不成。”

      曹顺也跺了跺脚,唾了一口,骂道:“你懂什么,毛都没长齐的青瓜蛋子。这雪落的又早又急,咱这城中都没甚的准备,更何况那疆外草原上的突厥人,牛羊不知要冻死多少。”

      “那突厥牛羊冻死关咱们什么事,突厥的牛羊都冻死了,他们也就消停了,到时候咱这北疆也不就太平了吗?”少年人还未变声,嗓音有些尖锐。

      曹顺白了他一眼,倒也不怪这孩子,他才多大,当年那件事儿发生的时候估计他也还是个吃奶的娃娃。

      曹顺轻叹口气,城门上的火把并做一排,熊熊咧咧的燃着,似是在浓黑的夜里,撕开了一条破口,噼啪作响。肆意跳动着的橙红火光映在他的半张脸上,明明灭灭的,不甚清楚。

      曹顺瞧着这越发黑冷的天,张了张嘴,声音底哑道:“十多年前,一样的天儿,突厥人半夜来袭。值夜的守卫只有四人,还未来得及报信,就全被突厥人的弯刀生生的一刀劈成了两半儿”,

      少年守卫的瞳孔蓦地惊圆了,瞬间觉得这扑在身上的雪也干涸着粘腻起来,甩都甩不开。

      他哆嗦着光洁的下颚,问:“那后来呢?突厥来袭,北疆军没赶来吗?”

      “后来?后来突厥人直接破开了城门,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见东西就夺,”曹顺的声音干瘪着,

      “你又不是不知,北疆军与守城兵为避嫌平日里本就互不干扰。等北疆军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城内的雪早就被鲜血染红了。”

      曹顺搓动着僵直的手,不禁打了个寒噤,天怎的越来越冷了。

      “曹大哥,那,那咱们也会死吗?”少年人眼眶略红着,

      曹顺瞧着这青瓜蛋子怕了,也就不再吓他了,安抚道:“瞧你个出息的,咱手中有刀,又穿着甲,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什么好怕的,瞧着今天守正的安排,一切都是有准备的了,咱就站好岗,查好每个入城的人就成了,”

      曹顺是个粗人,本就不擅长说些悌己的话,他又转了转眼珠儿,道“你莫怕,再说这突厥人也不定来。”

      年轻哨位伸手摸了一把脖子,似是给自己壮胆般又抬手抚了抚挂在身侧的刀,他身子挺直了一大截,如同狩猎的猫儿般,瞪大了眼眶,死死的盯着城墙外的这几分地。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高头大马并排驰来,一匹通身精白,另一匹面白身金,两匹马都是大宛马,价值千金。

      曹顺伸手拦下了驰马的两个男人,他看这两个男人面色如玉,甚是英俊,跨在马背上的长腿魁梧有力,身上穿着的衣裳面料虽没见过,瞧那光泽也定然是价格不菲的,周身的气度比北疆军里的官爷们还高上许多,心下便明了,这两个男子并非等闲之辈,满脸堆笑道:“两位公子,是要进城?”

      颜济摸出鱼符,递给了曹顺:“是的,我们哥俩路过此地,天黑了风雪又大,准备进城寻个客栈歇一歇。”

      曹顺接过了渔符看了看,又双手奉上,“大人有请,今儿雪大,大人晚间就莫要逛了,寻到客栈便早些歇下吧。”

      颜济笑应着:“有劳了。”

      轻夹马腹,便与宋燎恩入了城。

      曹顺拍了拍哨位的头,“别看了,这两位大人气度不凡,又是京中口音,持着鱼符,恐怕是京里哪位权贵了。”

      他心中也奇怪的很,这贵人的想法果真与众不同啊,在京中天子脚下皇权富贵着多好,跑这鸟不拉屎的北疆来作甚。

      哨位也回过神来,寻思着这两位公子真是英俊又威猛,在北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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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燎恩与颜济两人骑马入了城,沿着主街的路慢悠悠走着。

      这边城虽不大,因是在边境上又临近边塞商道,平日里往来的人口也是颇多。经商的,走脚的,熙熙攘攘。街边商铺林立,客栈,酒楼,茶庄,妓馆林林总总也算是不少,这样规模的城池在北疆颇为难得。

      当马儿行到街中一家客栈时,宋燎恩轻勒了缰绳,抬腿下马,道“就这里吧。”

      客栈老板见来人气宇非凡,满脸堆着笑迎了出来,招呼道“两位贵客请进。” 顺道接过二人手中的缰绳安置给身后的伙计,

      “贵客宿夜还是吃酒?”

      宋燎恩抬眼瞧了瞧这满脸谄笑得掌柜,声音暗哑着,“两间临街上房,再置办一桌酒席,掌柜有劳了。”

      这掌柜也算是平生阅人无数,只这面前的客人话语虽客气有礼,可眼中的戾气恁的重,吓人得紧。

      他讪讪着:“二位爷一路辛苦,小得这就叫人去安排好房间,酒水吃食一并送入房中。”

      宋燎恩点了点头,扔给掌柜一锭银子,便随着小二大步跨向楼上,进了客房。

      颜济吩咐着立于房外的小二上一壶清水后也一并入了房中,随手关上了房门,曲身窝在了圈椅内,拿起手侧的茶慢慢吃着,

      “早就听说这北疆怪冷清的,今儿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这城中还尚可。”

      宋燎恩用茶盖刮着碗里的粗茶,也不吃,应道:“边城是去往关内,突厥与商道的必经之路,热闹些,也在常理之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至敲门声渐响,店小二进屋布好了菜

      宋燎恩拿起店小二新送进的清水,放在鼻边嗅了嗅,倒了一杯缓缓喝下。

      颜济瞧了眼宋燎恩,咂摸了两下嘴,这小子貌似是许多年不吃茶了,也不知哪来的臭毛病

      桌上摆了几样荤菜和着两盘干巴巴的菜干,颜济伸筷夹了块儿爆羊肉,放入嘴中嚼了嚼,有点子盐味儿,更多的是膻,说不上好吃,但总归比行军中的干粮强的多,毕竟是热乎的不是,就着饭食,也将将能入口

      宋燎恩则看着这桌上的菜,缺了兴趣,他面无表情的拿起个馒头,仅喝了两盅酒,便作罢。

      宋燎恩起身推开了窗,雪花伴着凉风吹进屋子,散了满室的羊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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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的梆子声响了几下,戌时了。

      无忧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出来。她身上束着件续了薄棉的寝衣,露出修长的脖颈,莹白的面上未施粉黛,许是屋子里过于暖和了些,两靥微微泛着粉红。

      无忧抬手揉了揉眼睛,下炕穿鞋向院中走去,该给她那便宜师傅去烧些好东西了。

      雪还在洋洋洒洒的下着,院中的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这样深,纸钱还怎能燃得着。

      无忧甩着她那还算有力的膀子,用扫把哼哧哼哧的扫起雪来,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清理出一块还算满意的空地。扔下扫把,她又跑进屋里抱出来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通红着小手儿用火折子在地上点燃了第一张纸钱。

      “师傅,今儿个是忧娘的生日,过了今日忧娘便十七岁了,只是这生日你不在,大哥也不在,就忧娘自己一人,怪有些孤单的,”无忧蹲在院中,边烧着纸钱,边喃喃自语着

      “好在今年忧娘做的长寿面倒还成,今早用那肉骨白汤煮的面,汤汁浓白喷香,切上几片卤肉,再配上那翠绿的小葱,入口鲜滑的很,忧娘可是足足吃了一大碗。不过忧娘还是更喜欢去年的那道菌菇滑鸡面,去年那山鸡确实不错,是大哥特意打来送忧娘的,我把那山鸡的骨头剔了,切成小块儿,用上好的太禧白腌上,炒了个糖色,又放上几根辣尖,配了原上的口蘑干,那味道,啧啧,没得说,馋的隔壁枣花姨家的宝根口水流的咱家墙头上都是,哎,不过忧娘还是最喜欢师傅做的响油鳝丝面,那鳝丝入口.....”

      少女娇柔的声音变着花儿的报着菜名,什么汤骨卤肉面,菌菇滑鸡面,响油鳝丝面,这一道道的膳食味儿似是钻过窗柩飘了进来,颜济瞬间觉得桌上这腥膻的羊肉它难以下咽了,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看桌子对面的宋燎恩倒是面不改色的端身坐着,只是那眸子有些幽深起来。这几日大军急行,本就是没功夫饱自己的口舌之欲,颜济终是受不得这灌耳的魔声,他起身两步跨到了窗前,透过窗口幽幽的望了出去。

      只见街对面的院落中蹲着一个女子,仅着了身寝衣,通红的小手烧着纸钱,嘴巴上还在喃喃着:“这蜀地的辣尖小面也着实不错,麻辣鲜香的,恰合了今日的天,一碗下肚,定是会酣畅淋漓。”

      颜济看着无忧笑道:“这女子莫不是个疯的,大雪天着身寝衣在院中报菜名?”,

      他觉着新奇,便转身唤宋燎恩来一起寻个乐子

      颜济这人聒噪的很,宋燎恩本不想理会,只是听着那软糯声音讲出的种种饭食,心中略起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便起了身,来到了窗前

      只听那女子又喃喃着:“师傅,你瞧这个,是您老最喜欢的薄纱和绸缎,忧娘夏日里寻人从关中带回来的,花了酒肆里半年的进项,就这两匹,忧娘全烧给您,您老穿着欢喜就成,”

      颜济轻笑,“想不到还是个孝顺的。”

      无忧烧完缎子,支起了脸,眼眸在火光下闪动着,“师傅,也不知道您老在下面有没有俊俏的小相公可看,唉,想想您老孤身一人冷炕冷被的着实可怜,不过我也还没买到俊俏的小相公呢,也是孤身一个,孤孤零零的。好在师傅您去了,买不着相公徒弟可以烧给您啊,”院中的女子越讲她那双眼睛便越亮

      “忧娘本想着寻画师画个我烧给您,咱们师徒二人还能说说话,可光想就算了,您说我这银子也赞了不少,眼见着就能买着俊俏相公了,我此时去陪您,您也定是不乐意的。我便寻人画了几个小相公,都是今年里我新看过的,瞧瞧这眉眼您老一定喜欢,师傅,您别急,我这就烧给您,您可接好了啊!”言罢,便将手中的画卷一股脑都投入了火中。

      颜济看到此处,再也忍不得了,这疯女人还要买个俊俏相公?简直是个妙人啊!

      他手扶着窗柩,看着无忧放声大笑起来,形骸放浪

      无忧讲到兴处却被这莫名的笑声打扰,她拧起了眉毛,寻着笑声扬起头,穿过纷纷的落雪,那双原似秋水的眸子里瞬时刮起了狂风,

      师傅哎,莫不是忧娘花了眼?这,这北疆何时来了一双如此俊俏的小相公?还生生的站在眼前,忧娘我甚是欢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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