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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亲隔几世还甚亲 ...

  •   “语庭,你说,皇上长的算不算英俊啊?”
      “语庭,你说,皇上真的是我父亲吗?”
      “语庭,你说,我和皇上长得像吗?”
      “语庭,你说……”溪若一手托腮,坐在桌前絮絮叨叨。
      语庭又翻了两页手中的书稿,被她烦得没看进一个字去,只好顺着她去思考那些同样日日困扰着她的问题。
      救驾当真是立了大功吗?还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都很怕死?所以康熙帝对她这位救命恩人当真是做到了滴水之恩以涌泉报之的地步。
      回想那日的场面,当今天子亲临闺院,探视恩人。这样的举动有几人不被震撼?
      当听到那声“皇上驾到”时,她心中的企盼与激动早已压过了紧张,当康熙帝亲自扶她起来时,她面无惧色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早已忘记了这样的对视已是犯了不敬之罪。可她,只是想看看这位在中国历史上赫然鼎立的帝王,只是想印证,阿公口中那个傲视群雄的千古一帝,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双让人望而生畏的眼睛。
      语庭将飘离许久的神思落回到溪若身上,自那日起,溪若便总是这样。康熙帝对她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与她父女相认,没有给她皇亲贵族的身份。可她明白溪若的渴望,那是一个孩子对父爱的渴望。
      语庭不欲她困在自己设的心理禁地里纠缠,试探问她:“溪若,我们去外面走走好吗?”
      “好啊,你答应了教我箫曲,我们去外边亭子里学。”
      还能学曲子?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语庭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对这女儿家变幻莫测的心思有几分无奈地纵容。
      整个未府的中心是座人工湖,名家题字暮秋湖,浴晨亭便建在其上。站在浴晨亭中,语庭第一次真正地欣赏到这座庭院别具典雅的美。未家因在商场上涉猎甚广,虽算不上是家财万贯,单论这富裕二字也足以担当,再加上主人惠智兰心,院中装点不附风雅,不落俗套,简易清幽,别致大方。
      溪若见她看得认真便调侃道:“自己的家,怎么还像个见不得世面的乡下丫头这般打量?”
      语庭听得出她戏谑的语意,便也就势说道:“劫后重生,自然要把握机会认清这世面了。”
      溪若转到亭中的石凳上坐下:“语庭大师开始授艺吧。”
      语庭随她步入亭中,却不急着就坐,她眉眼间萦绕着狡黠灵慧的笑意,逗着溪若:“这拜师之礼,于你我这儿就废了不成?”
      溪若见她俨然一副迂腐老夫子的面孔,言辞凿凿煞有介事地,忙耍赖:“咱们姐妹就不用那套虚礼了吧。”
      语庭嗔笑,又问:“箫可备好了?”
      溪若瞪着她:“还没教,这师傅的派头倒是做足了,皇上不是赏了你支碧玉箫吗?就用它吧。”
      青碧玉箫在语庭指间闪转而出,她笑得无奈:“我怎么觉得你更像师傅?”
      溪若围在她身边,像只蹁跹乱舞的蝴蝶,咋呼着:“管他谁是谁的师傅,你倒是教不教……”

      浴晨亭之侧引出的一条九曲游廊直通北苑梅林,游廊尽头有一人负手站了许久,清冷幽深的眼中带了丝研判,凝神看着亭中女子。
      自这人身后的青石小径上,一位少年公子,身着朱红富贵长襟衫,手握湘木浮雕折扇,印堂春色,意气昂扬,闲散行来。走至这人身侧,他有意将折扇打得响亮,伴着爽朗的笑声:“四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花影扶疏,那人转眸看来,平淡清冷的语气中,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关切:“回来了,皇阿玛交待的差事办妥了?”
      少年道:“嗯,我手中差事一切顺利,德州那边也有三哥护卫,等未家诸事停落,太子的病况也该良愈了,届时我们返程,在德州和太子三哥汇合,便可回京了。”
      那人星亮的眸子有凌厉的寒光一闪而过:“听说皇阿玛下旨召了索额图前去德州陪同太子?”
      少年颔首:“是,不知索额图那老狐狸又是动的哪般心思。”
      但闻耳边一声低沉的冷笑:“此番南巡倒似是个不错的契机,有人按耐不住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少年俊眸奕奕:“四哥是说,索额图?”
      那人微勾薄唇道:“索额图在这宦海之中蛰伏多年,倒也还算沉得住气,有如今这举动,或是因为其他原因,我们就且静候一旁看一场戏又何妨?”
      少年点头应道:“恩,便听四哥的,就此一观吧。”他将目光投向浴晨亭中,问道,“执箫的那位就是临危救驾的未家大小姐?”
      “嗯。”
      少年对身旁之人的惜字如金早已习惯,也不在意他如何回答,只自言赞道:“我听侍卫们闲暇时说起这女子的种种,这未家小姐似乎也不简单呢。”
      身侧人看了一眼少年道:“何止不简单,一个深闺小姐却身怀绝技,若非多年练武的高手,要挡下那一刀绝非易事。”
      少年道:“四哥已探查过了?”
      那人遥望了一眼浴晨亭,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淮安距京千里,一个常年居在故土不曾离开的女子不可能有机会面见圣颜,那日皇阿玛亲临,她居然毫无惧色,举止得体。初丧亲母,却面无哀凄,若说薄情寡义,那日挡刀她确是毫不迟疑奋不顾身,可亲母入土不过几日,便可谈笑如常。如果,她只是刻意隐忍哀痛,那就不能只以不简单三个字来看她了。”
      四哥原就沉稳心细,将一个人看得通透也不足为奇,只是,如若这女子真如四哥所言这般厉害,倒真是不可小窥,他正色道:“若真如四哥所说,她不动声色,静观四方,必定有所图谋?”
      那人转身走上青石小径:“或许吧。”
      少年随在其身侧,二人同行:“四哥,我们该如何待她呢?”
      那人突然停住脚步,目视前方,眸中精锐的光泽熠熠生辉:“皇阿玛如何待她,我们便如何待她。”
      少年恍然醒悟:“我明白了,谢四哥指点。”

      浴晨亭中,语庭凤眸微转,目视着青石小径上的身影消失,翦水双瞳瞬时漫过一丝阴霾。
      阿公曾说,四阿哥胤禛身性多疑,善于谋略,攻于心计。两世相生,她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融入其中世情,做真正的未语庭。是她的哪些行径出了差错,让他起了疑心吗?他二人少有接触,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向来言行谨慎,应该不会出错,为何他的眼神会让她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样对吗……语庭,你又走神。”溪若移开唇下的箫,佯装生气。
      语庭心思百转,眸光一定道:“我是想,如今我已无大碍了,该去看看娘了。”
      溪若忧心她大病初愈,劝道:“吟姨葬在别苑,路上颠簸,会牵动伤口……”
      语庭打断她:“溪若,我自幼习武,这伤算不得什么,娘出事,我都没能亲自送她出殡,已是大不孝,如今连在她坟前上炷香都不能,实在愧为人子。”
      溪若理解这份情,也不再阻拦,只握紧她的手:“我陪你去,我吩咐常春备车。”溪若将箫还回语庭手中,起身出了浴晨亭。
      碧琴备齐了祭奠用的祭品与冥钱,随在主子身后出了未府大门,心中暗自感慨,皇恩浩荡,若非夫人小姐,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感触这四个字。可如今这所谓皇恩,使得这里家非家,主非主,客非客,连出入自己的家还要经他人准许才行。
      语庭随溪若出了未府,府门前,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的少年正安置着马车,见了她们便躬身道:“小姐,溪若小姐,车备好了,这就走吗?”
      语庭点头道:“走吧。”
      少年扬手打起青缎碎花车帘,主仆三人鱼贯而入。少年随即跳上车,打马前行而去。
      一路前行,车内无人言语,车外熙熙攘攘,语庭掀帘四处巡视着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马车渐行渐缓,车外也渐渐不闻人声,只听得见马蹄声与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马车停在一个门面很旧的老宅院前,少年下了车,向车内道:“小姐,到了。”
      语庭下了车,看着院门心下思忖着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四人进了院,语庭心中疑惑更深,一个别苑,除了门面看起来陈旧外,院内陈设布景较之未府深院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语庭跟随溪若一路行至一座较高的殿堂前,见他们止步不前,便也停了下来。富丽堂皇的大殿浑然泛着凌凌威煞之气,殿门正中的牌匾上镶刻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
      溪若见语庭只是盯着“回师殿”发呆,便回身对少年道:“常春,去请忠叔来。”
      常春应声离开,溪若看着语庭无声叹息,丧母之痛,无论怎么强装,痛终究是痛:“语庭,我们进去吧。”
      进入堂内,殿中陈设与一般待客前厅无异,却偏生让人不自觉地肃然生畏。
      少顷,常春引一位中年男子入了殿,单看其行路走姿,便可看出,此人在武艺上修为很高。
      男子行于语庭面前,躬身抱拳:“小姐。”
      语庭颔首:“忠叔,辛苦您了,带我去见见娘吧。”
      邢忠侧身道:“小姐请。”
      一众人由邢忠带领,进入一座空寂简雅的墓园,园中植了各类稀有的花草植被,幽香阵阵萦绕鼻间。
      花草丛中,并立着两座墓碑,其中一座看着有些年头,碑已渐有破损之势,应该是溪若的母亲,见其上只在中间书有“未诗晴”三字,便别无其他,语庭微微蹙眉,心中油然而生的感觉怪异非常。另一座,碑下的土壤较其他地方疏松些,碑上题字亦只书“未诗吟”三字。
      碧琴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到位,退回原位。语庭上前在“未诗吟”坟前,双手合十,闭目跪下。其他众人一一随之跪在她身后。
      娘,从做未语庭的那天开始,这一个称呼,这份情缘,便始自真情,从她莫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与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牵连甚深。母女,这是注定一世的情缘恩义。
      真与假,错与对,上苍早已注定。
      语庭自碧琴手中接过青莲香,在两座墓碑前各献上一炷,跪拜之后,方才起身。
      回身时,邢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三尺木盒,其上呈着一柄浸过血的刀,许是因时日久了,血已泛了黑色。邢忠将其呈到语庭面前:“小姐,这把便是行刺夫人的刀。”
      语庭心下斟酌,却避而不接:“忠叔,这把刀交由你保管,务必收好。”
      邢忠肃颜颔首:“是,小姐。”他将血刀交到常春手上,并屏退了其他人,再次将木盒奉上,“小姐,想必夫人临终之前都已将一切告诉了您,我等属下定助小姐完成大业,此为夫人传下的流云剑。”
      语庭暗自揣摩他话里的意思,直觉他所说的大业并非传承家族产业这么简单。她将木盒接过,只点头示意收下。
      邢忠又道:“小姐,我们的人已查到,刺客是尚之信余党。”
      语庭细密的长睫缓缓抬起,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镇南王尚之信,大清初元三位汉室藩王之一的平南王尚可喜之长子,三藩之乱时为保全广东免受战乱,而被动响应吴三桂参与反清之战,最终归降大清。康熙帝为彻底裁撤三藩,仍然授意属下冠以其谋反之罪,最终被赐死广州,挫骨扬灰。想来这位镇南王的后辈血脉是恨透了清廷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假仁行径,即便尚之信含恨而终骨已成灰,却仍有人为报其仇前仆后继。
      她滟滟抬眸,静默无声地扫过眼前众人,我们的人?流云剑?完成大业?看来这未家也不似表面那么简单,七日之授,加之她脑海中存获的记忆中,完全没有任何有关未氏家族的特殊背景,是前世的她刻意隐瞒了这段记忆,还是未家主母根本连未语庭都瞒着?
      语庭淡淡道:“他们行刺的目标是皇上,我们的人查得到,皇上的人又岂会不知?”
      邢忠有点惊愕:“小姐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让我们的人不要插手这件事。”未弄清楚这些错综复杂的背景之前,她还不能任由任何人节外生枝。
      刑忠:“可是夫人……”
      语庭:“你们只要记住,刺客要刺杀的是当今天子即可。”
      刑忠一怔,顺从应道:“是,小姐。”
      语庭敛整衣衫率先出了墓园,寻了溪若一并出了别苑。唯独邢忠一人仍然留在墓园,他转身跪在未诗吟墓前,心下满怀欣慰,又踌躇满志。那一双手深陷泥土之中,关节隐隐泛白:“夫人,小姐的聪慧远出于我们所想,流云剑已交与小姐手中,如何抉择,就看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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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亲隔几世还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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