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饭鱼记》tardisblue

74、消闲

　　‘你怎不过年才来？’范遥打开门，一脸不耐地把站在门外的掌柜给拉了进屋，‘我都等老半天了。’

　　‘这荒山野岭的你以为好找？’掌柜赶路许久，又累又渴，见范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由得有些气恼，‘我大老远来给你跑腿，连杯茶水都喝不上了？’

　　范遥听后撇了下嘴，皮笑肉不笑地殷勤说道，‘是本店招呼不周，这位贵客里面请，小的这就给您端茶来。’说完便一溜烟跑开。

　　‘这小子……’掌柜摇头自语道。范遥比他上次来访时要精神不少，除了脸上的伤疤外，几乎跟从前的神算一摸一样。掌柜并非武林中人，从未见过多少头断血流之景，他头一次看到伤愈后的范遥时险些被狰狞的刀疤吓晕，至今仍未完全缓过来。明明好一个英俊后生，偏偏让这伤给毁了，他每回想起都不禁扼腕叹息，但伤者本人看来都已经释怀，想来江湖高手就是比他这些俗人洒脱，他又何必再纠结下去？

　　此时，范遥端着一托盘的茶具奔入厅中，见掌柜正在擦汗摇扇，就老老实实地给倒了杯水递去。等了一会，他才焦急问道，‘货买到了没？’

　　掌柜放下茶杯，从行囊中取出一手掌大小的布包，转向范遥微笑道，‘你要的货可金贵了，我接连问了好几个西域商人才能买全，所以拖了一阵。’看范遥接过布包后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他略微好奇地问道，‘怎么，你这是要学描波斯丹青？’

　　范遥默默数着木盒中装有五颜六色油彩的小瓶，似是全没听见。除了油彩以外，最不可缺的几瓶腐蚀药物也都齐全，他暗自松一口气。抬头见掌柜仍在等着，他便搪塞道，‘嗯，我最近挺闲的，总要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在汝阳王仍未放弃缉拿之前，行会中人为了保险起见，一致决定暂时让范遥留守别苑，除了同住的船夫外，其余访客一律少来，以免暴露行踪。见以往最爱四处游历的神算如今成了笼中鸟，掌柜不住感伤叹道，‘其实描丹青也不错，修身养性，还能收敛一下你的急脾气。’

　　‘可不是？待我收敛成一块石头时，把我扔进院里池子还能当假山一用。’范遥嘲讽笑道，说着缓缓收起了布包。

　　‘别胡乱说话，真是……’掌柜连忙摆手，像是想把范遥说的胡话从空中抹去。想了一阵，他试探着提议道，‘不如这样，你的画作要是还过得去，我就全部买下，裱好挂在我客栈的厢房，如何？’

　　‘那你可要等上一阵子了。’范遥脱口而出道。掌柜所不知的是他辛苦买来的并非作画的油彩，而是造人皮面具用的各式药物。在昆仑山时，范遥曾跟西域大师学过几年改头换脸之术，技艺即便比不上黛绮丝，在光明顶上也没人能跟他抢第二。想起那个名字，范遥嘴里一阵苦涩，他倾心的人在他毁容前就没一个看得上他，既然如此，脸上多两道伤疤又有什么大不了？可要是让他再在这深山老林中困上一月，范遥觉得自己不止会变成石头，身上更要长出青苔来。

　　求人不如求己，他还不信自己的看家本领在紧要关头会派不上用场。

　　‘是不是还缺别的？你再给我列张清单，我去买就是。’

　　范遥见掌柜真信了他的谎，忽然有些愧疚，‘我从没学过丹青，在这又不便拜师，全靠自己捣鼓的话肯定要练几个月。’

　　‘确实，学手艺还是要有人指导才行。’掌柜摸了摸下巴道，‘要是你愿意，我倒能教你拨下算盘记个账，平时你有不懂的地方，船夫还能指点指点。’

　　‘他成天不在，指点个啥？’一提起俞莲舟范遥就来气，‘最近他不到半夜都不回来，天还没亮就又走了，行会只剩他一人了？任务再多也要吃饭睡觉吧！’

　　‘别恼火，人家的确有要务在身。‘掌柜连忙劝道，‘他最近在探查一位汝阳王大费周章招揽的武林高手，据说此人大有来头。’

　　范遥坐直了些许，‘什么高手？竟这般兴师动众？’

　　‘江湖之事我不甚了解，之前听铁匠提了一句，说此人名为方东白……’

　　掌柜还未说完，就被范遥惊异地打断，‘八臂神剑方东白？你肯定？’

　　‘没错，东方既白方东白，我没记错。他八臂神剑的名号是怎来的？’

　　范遥听后一时无言。方东白在丐帮中有头有脸，是四大长老之首门下的得意弟子，接任长老之位指日可待，而丐帮毕竟是中原第一大帮会，汝阳王显然对其也有所企图。虽然丐帮与明教积怨甚深，但想到两教都可能同遭元狗毒手，他不禁皱了眉头，‘此人剑术精妙，出剑尤其快，就跟生出七八条手臂一般，因此在江湖上得了这外号。’

　　‘你是担心船夫打他不过？’掌柜一下回想起去年冬夜，神算背着生死不明的船夫突然出现在他客栈后门，仍心有余悸。话音刚落，范遥便咕哝一句，‘谁担心他了？我担心的是乞丐老头，难怪他这些天都不来看我了。掌柜你可有见到他？’

　　‘乞丐？说起来我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掌柜思量一阵后答道，两人分别算了算日子，乞丐闭关后紧接着船夫就开始夜归，跟范遥所想的一样，乞丐老头应该对方东白叛逃一事十分看重，才派俞莲舟去紧紧盯着。丐帮的人事他不便透露，范遥只好给掌柜解释一番方东白的武艺水平，听得对方越发心惊肉跳，他却越说就越想亲睹八臂神剑跟绕指柔剑一决高下。两门剑法一快一慢差天共地，但又各有千秋，对打起来必定精彩异常。

　　闲谈过后，掌柜告辞离去，范遥送他出门时，他被院里石桌上的一盆花吸引过去。尺余高的植株上匀称地排满盛开的紫花，细长的花朵竟不约而同地全长在同一侧，压得笔挺的绿茎歪到了一旁。‘我还从未见过这花单独栽在盆中，如此看来真别有一番意境。’掌柜停下脚步细看后点评道。

　　‘掌柜可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堂？’范遥习惯地问道。来探访的人几乎都被他问过一遍，但谜题至今仍未解开。至于俞莲舟，范遥估计他连花开了都不知，说不定早把送花时说的话给忘了。

　　‘此花名为半枝莲，清热解毒的一味药，内服外敷均宜，你把它整株拔出晒干即可……’掌柜刚想伸手碰一下花叶，立刻被范遥往后拉了半步，于是不解地问道，‘你那么紧张干嘛？这花有太阳晒着就能活，山上都是一片一片的……’

　　‘山上的归山上的，我……我跟这一棵处久了有感情，你别乱动它。’范遥慌张答道，心中提醒自己俞莲舟不过随意在后山挖来一棵植物哄他喝汤而已，里头绝无别的含义。可在听到花名的一刻，他仍止不住地一怔。

　　把掌柜送走后，范遥回到院子，围着那盆半枝莲着魔一般走了数圈，越想越糊涂。最后，他干脆拔腿飞奔回屋里，紧闭门窗后深吸了几口气。从怀中取出掌柜给他的布包，范遥心想如今没别的事能比他的人皮面具重要，自己断不可浪费时间胡思乱想。

　　‘范兄？范兄？’

　　范遥感觉肩上被推了几下，睁眼后看见的正是梦里的人，顿时被吓得全醒过来。俞莲舟见状略带歉意地说道，‘何必等我的门？累了你就先回房休息。’

　　窗外漆黑一团，已是夜深。俞莲舟手中拿着油灯，在昏暗中显得疲惫不堪，范遥心一软，轻声说道，‘给你留了晚饭，我到厨房去热一热，马上能吃。’

　　‘我跟你一道。’俞莲舟微微笑道。

　　两人并排站在厨房等着锅开，灶里的火苗不安分地左窜右跳，偶尔发出噼啪声响打断沉默。范遥打了个哈欠，以为身旁的人也快要睡着时，俞莲舟忽然开口道，‘明天我一定早些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早些回来？’范遥狐疑问道，‘方东白的事告一段落了？’

　　‘你怎知道……’俞莲舟转过头来，双眉紧皱，范遥抢在他前头答道，‘我有我的门路，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乞丐老头对此有何反应？’

　　‘前辈他非常痛心，同时也百思不解，才叮嘱我去细查。’俞莲舟轻叹一声，‘我查了此人好些天，他在丐帮深得帮主长老赏识，年纪轻轻已当上八袋长老，理应前途无量，叛逃之事似是毫无因由。’

　　‘那他跟别人有没有什么金钱纠纷？恩怨情仇？’范遥抓了下后脑，好奇不已。

　　‘据我所知一概没有，我跟踪他时，并未发现他有特别嗜好，除了丐帮中人他也甚少与外人交际。’

　　‘哈，那一定是那帮小乞丐看他不顺眼，设局要让他难堪。’

　　‘也不是全无可能，不过他对师弟和手下态度尚算不错，人缘颇好。’俞莲舟边回忆边答道，语气中甚至流露出些许敬意。

　　‘这事难说，丐帮出了名内讧特别多，什么净衣派污衣派老争地盘，搞不好他是被自己人坑的。’范遥反驳道。

　　‘先不排除这可能，可乞丐前辈对我说的是，他接到线报指方东白与汝阳王府的人曾接触密切，才让他起了疑心。倘若此事纯为丐帮内讧，应该早闹得沸沸扬扬才是，前辈也不会有机会让我来查。’

　　范遥抿了嘴唇，‘照你这么说，他根本就是个无缝鸡蛋，汝阳王府的苍蝇又是从哪找来的？’说完，他忽然一拍额头惊喊道，‘我懂了！方东白他……是蒙古人！说不定他祖上落难，丐帮之人无意中捡了襁褓之中的婴孩去养，长大成人后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要认祖归宗。’

　　话刚说完，范遥得意地看向身旁的人，怎料对方竟笑了出声。俞莲舟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眼中全是笑意，‘你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听书听多了吧。方东白是汉人，你见了他就知道。’

　　不知为何，范遥的耳根一下烫得出奇，幸亏四周阴暗，他才不至于被一眼看穿。‘行，就你见过他，可你查了半天还不是毫无头绪？我倒知道一件八臂神剑的秘闻，江湖上还从未有人听说过。’

　　‘什么秘闻？难道他是波斯人不成？’俞莲舟取笑道，惹得范遥在他臂上狠推了一把。

　　‘要我说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这任务让我帮忙。‘范遥正儿八经地要求道。俞莲舟察觉对方不似在说笑，便也认真起来，‘范兄若是想出谋划策，我无任欢迎，不过追踪探查之事，为时尚早……’

　　‘对，我就想出谋划策，这秘闻能让你少走好些弯路，念在我俩交情份上我也懒得收钱了。’范遥硬气说道，‘怎样？答应不答应？’

　　俞莲舟认得范遥脸上的倔犟神色，心想要是参与任务能让他找点寄托，两人能像今天一般有说有笑，绝非坏事，‘行，我答应。这秘闻能跟我说不？’

　　范遥听后顿时堆满笑容，高兴得有些过分，‘行，记得说过的话要算数。’说着，他往俞莲舟耳边凑了凑，一副要说秘密的神秘模样，‘其实，方东白他跟我挺熟的。’

　　‘范兄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俞莲舟一脸不解，‘那怎算得上熟？’

　　‘方东白他是我的老熟客了，不，应该说是神算的老熟客。’范遥不由得沾沾自喜，‘他找我占卦已有几年。要想知道他为何叛逃，还不是大都神算问一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