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伴月》楚天阔

23、第三章·石鼓

　　齐王众望所归继承大统，司马遽居住在东宫疗养——之所以给这样的地方是因为他母亲在那里。皇后托言疗养去了，黑脸婆进了冷宫。一切顺理成章轻描淡写。而我，也终于在司马攸的恩准下，在葬礼过后辞了太医回了张华府。
　　刚进门就被热闹非凡的张华府给吓了一跳。恍然大悟陆家人来了，开始寻找陆机的影子。听过下人说陆家大公子还没到，莫名地有些郁闷。这些日子我所经历的事情需要找一个人来倾诉，那个人不是方回——我不想连累他，不想看他担忧的眼神——也不可能是王衍，他孤傲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我还没有看清。我选择陆机。他的机智和冷静足以应付这一切。
　　可惜，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不在。
　　耐心地期待了两天，等来的却是邀请。王怜歌旧病复发，请我去一趟王府。
　　很诧异为何如此，根据我的方子，应当不会这么快发病……但死了司马炎，连我自己都怀疑起自己的水平了。
　　王家在此次事件中倒是谁也没帮，赚了个两不得罪。再次光临王府的感觉比上次更为深刻。不只因为房子被好好地装饰过，也因为亲自来接我的王衍。他现在俨然一家之长，却屈尊到门口迎接，让我感到更加受宠若惊。
　　他依然白衣，仿佛还是不会笑似的，淡淡地说：“皇甫兄请。”一路上保持沉默。美男在旁，我的思绪飘得乱七八糟，他和我说什么我竟没听见。他忽然脚步一停，我险些撞到他身上：“啊……不好意思……”尴尬的我没脸地道歉。
　　他淡淡地、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没什么。……皇甫兄，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吗？”
　　这个年代的人喜欢清谈我不是不知道，但讨论唯物学问题实在是让我汗颜。你当我没学过唯物主义吗？可是……可是只有神明，才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吧。
　　“我……相信……”有些背弃了什么的感觉。
　　“哦？”他抬头看看天，“难得呢……”
　　“？”
　　“没什么。”他看向我，微微一笑。
　　我愣神。彻底的呆若木鸡……好吧，我……承认我是花痴。但是，但是，但是……
　　“我以前听一位蜀地的道长说，月本就是日，只是为后羿箭气所伤，只得潜伏黑夜。”他缓缓说到。似乎没注意到我那傻到极点的表情。
　　后羿和嫦娥的故事我听了无数遍了。可王衍声音里淡淡的忧伤却让我忍不住追问下去。最终，他讲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大同小异却又匪夷所思的故事。
　　后羿为民请命，得到了九只射日的神箭。然而就像小说神话中应有的剧情，后羿爱上了第十个太阳，常仪（嫦娥）。
　　最终后羿的箭射了出去，却没能结束她的生命。她最终化身为月亮，作为代价，后羿的灵魂一直在人世飘荡，不老不死，无法再度为人。
　　王衍清越抑扬的声音俨然将一副副画面展现在我面前，低低的嗓音里说不尽的感伤。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这个白衣男子孤独地走在雨中，云外，是朦胧的满月。天地刹那的安静，换回男子无声的笑意——纵使不能与你再见，至少，你还活着……还在那里。
　　我知道你在那里。
　　仿佛重叠了另一个身影，我不可思议般睁大双眼。如此相似的感觉。
　　化日为月……？这神话，果然和那句话有所关连。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遐想。
　　王衍诧异地扭头看去。走廊尽头，王怜歌与一人微笑走来，那人气度优雅，颇有大族风范，我心里却大叫不妙。来人正是顾韶华的哥哥，顾荣，顾彦先。
　　顾荣一看到我，立刻呆住了，仔仔细细打量半晌，脸上表情迷惑不解。王衍和他互相问好后，我报上姓名，故意着重发音不同（玉真和羽振…），他依然不解：“敢问鸣鹤是否有一胞妹？”
　　给我台阶我当然要下：“不错，在下有一双生妹妹，小名玉真。顾兄应当见过了……”
　　顾荣似懂非懂点头算是不再追问了，王怜歌却生起好奇的目光向我打量过来，那嘴角似乎有些笑意。我一凛，装做不去在意。心想这丫头鬼怪机灵，不一定会给她看出什么来。从他们对话我知，王衍少时曾随族人出使东吴，顾荣在多年前就见过他。
　　“十一年前，因家有变故，没能优待，还望见谅。”。
　　“当时房屋忽然崩塌，实是天变，不是人的过错。”房屋崩塌？豆腐渣历史渊源流长。没伤到人最好。
　　我们一行穿过廊厅，向客厅走去。使女上报晚饭已备好。一路上听他二人叙旧，听出不少事来。比如，顾荣此次会来洛阳，是因他已是齐王属臣。又比如，原来王怜歌的未婚夫，是顾荣的弟弟——顾韶颜的双生“弟弟”，顾韶华。可“他”那年死了，婚事也一笔勾销。如果他们知道，真正死的，是顾韶颜，他们又会怎么想？
　　那，韶华现在何方？
　　“皇甫大夫，皇甫大夫？”
　　我诧异一转头，正对上王怜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身子有些孱弱，看来是过于伤神。不过那少女神情，仍别无二致。“大夫在想什么，可否告诉小女子听？”
　　正踌躇如何回答，她娇媚一笑：“其实我的病，并没什么要紧。这次请你来，是夷甫的主意。”
　　身子不觉一震。我看向她，伊人似笑非笑，美目灼灼。
　　“我第一次见就猜到了。”她笑眯眯轻声说，“夷甫他从不邀请别人……”
　　沉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她若是看破倒也罢，她若是没看透我是女的……好吧，同X女无处不在吗？
　　“大夫若真有心，请不要辜负他。”她却有些正色了，“夷甫天生冷淡，不大懂得如何……恩……”
　　一笑：“若我无心呢？”
　　她并未回答，但径直走去。我惟有摇头叹息，举步跟上。

　　饭后依然是为怜歌开了药方离去。顾荣托言公务，起身告辞，王衍和我送别时忽然道：“彦先，那鼓……现在何处？”
　　“……那鼓？”顾荣奇怪道，思索许久，“是那日崩塌后所现石鼓？不是在张先生那里吗？”
　　石鼓……？
　　我一惊。
　　“原来……张华昔日削蜀地桐木为锤，敲之声震百里的鼓，就是那天出现的鼓？”
　　“那锤是不是鱼形的？！”我急问。
　　顾荣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不错……据说，那是鱼凫之鼓，须用鱼形才能敲响。你怎会……？”
　　“我在张先生处有所耳闻。”不假思索塞了个理由给他。心却乱如麻。原来第四个预兆，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出现。师父所言倒是句句非虚啊。
　　刹那如坐针毡。我借口离去，出了门却被身后一人喊住。
　　顾荣。他神色恍惚，颇为凝重。
　　“……玉真小姐。”他道，“我知道你已知道什么。但我也知道，你有些事……并不知道。”
　　原来他早知道我是谁。台阶大概也是故意给的。我没吭声，继续等他说下去。
　　“……十一年前。”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吐出这个名词，“我家一处房屋忽然崩塌，断崖上出现一面石鼓。同一天，我妹妹顾韶颜死于非命。她不是被砸死的……”顾荣脸色苍白，语音痛苦，“她……是被人杀了的。”
　　再回想那一天的情况对于顾荣是个折磨。当他看到顾韶颜的尸体躺在石鼓所在的断崖下，而他的父母，他的族人最关心的却是如何继续和陆家联姻。
　　顾韶颜刚出生的时候，相士说她有奇异之相，劝父母把她送入道家。顾氏自然是万万不肯，反将她许配给陆氏。而她总是从噩梦中惊醒，说梦到自己的鲜血涂满一面鼓。因此她家之人，视她为不祥之物，隐隐中竟有虐待之事。
　　当年幼的顾荣看到那面鲜血一样的红色鼓面，以前韶颜的话语赫然回响在耳边：他们会杀了我，会用我的血来祭鼓。他们要把分裂的灵魂重新整合。
　　回忆到此噶然而止。顾荣的脸色依然苍白，从心底的畏惧浮现在他脸上。
　　仿佛恐怖小说或者噩梦一样的经历活生生展现在我面前。那个夜晚，海浪拍打岸边岩石，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诡异的事件。这好象一个梦，毫无真实可言。这时，一个白色身影，无声掠过。
　　怎么会？
　　视线追随他而去，模糊间靠近又遥远。看不到他是谁，只能感觉到，他是我认识的人，很熟悉很熟悉。在我伸手要够住他的一瞬间——
　　梦醒了。
　　我竟然真的梦到了顾荣对我所说的一切。不寒而栗。海风的感觉，湿冷的空气，骇人的鲜红，那么真实。
　　昨天，他最后说，我一直希望，我的妹妹能幸福。
　　所以，希望玉真小姐你……
　　原来他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退出？
　　还是……？

作者有话说

　　我……无力地绝倒……
啊啊，要考试了~……
各位圣诞快乐…哎，这文拖的太长。线索有点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