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欢喜》逗逗豆豆

23、第 23 章

　　金玉瑶的话，字字句句砸在金良心头，犹如道道惊雷，让金良一时间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这些话，将金良的心神，带回往昔。

　　长姊年轻时艳绝京城的容颜，在金良的面前逐渐浮现，渐渐清晰。
　　突然，记忆里的容颜，嫣然一笑。

　　“阿流，姐姐要进宫当皇后了，以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流，你放心，陛下对姐姐痴心一片，姐姐进宫以后，定得盛宠，不会出事的。”
　　“待到姐姐在宫中站稳脚跟，一定会查清当年的真相，让二叔他们付出代价。”
　　“……”

　　只可惜，后来的长姊色还没衰，爱便消失了。
　　而他那温柔的长姊，也在深宫权力的磋磨下，变得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爹？爹？”
　　耳边传来了金玉瑶的阵阵呼唤，金良整个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爹，女儿说错了吗？”金玉瑶看着金良，脸上满是惴惴不安。

　　“不，你没错，”金良长臂一伸，将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爹只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会想到这些。来，瑶儿，你跟爹仔细说说，你是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的。”

　　面对父亲的温言软语，金玉瑶不疑有它，只将她之前的经历和盘托出。
　　其实说到底，这些想法的产生，不过是因为金玉瑶走街串巷，见的事情多了，再加上她天生同理心较强，物伤其类罢了。

　　金良略一沉吟，缓缓道：“瑶儿，你只看到平民百姓中的这些事，但你可曾想到，男子，也是一样的。”

　　“如何能一样？”

　　“瑶儿，咱们家每年都送了王捕快家不少肉，你可知这其中的门道？”

　　金玉瑶疑惑地摇摇头：“难道不是因为娘亲和王家婶婶是手帕交吗？”

　　“是也不是，”金良再次摸了摸金玉瑶蓬松的发顶，“你爹我可不是个手宽的，你爹我每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杀猪，怎么会任由你娘当善财童子。你娘与你王家婶婶的确是好友，但若你王家婶婶嫁的只是一般人，爹顶多由着你娘手松一两次，可不会任着她接二连三的送搭头。可你王家婶婶，嫁的是王捕头。你可知那王家父子俩，这些年吃我们的嘴短，帮了咱们家多少事？”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瑶儿，你可知那年过六旬的钱员外，曾想强纳你为妾？”

　　“什么？”
　　一听这话，金玉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调。

　　诚然，金玉瑶知道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但她不觉得以自己的容貌，能让那个自恃身份的钱员外撕破脸。

　　“能摆平那件事，王家父子俩在里面可出了不少力。”
　　“而那个钱员外，即使看上了你这个人，又是看上了咱们金家数代人省吃俭用积累下的丰厚家财。咱们家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他是想吃绝户。”
　　“瑶儿，你说说，若是没有王家父子，咱们金家男女世代积累下来的银钱，以及你这条最后的独苗苗，别人说掐就掐。”

　　“瑶儿，近的说完，咱们再说说远的。”
　　“你可知道，有多少看似位高权重的大人，因为一时不查，触怒了帝王，落了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些大人们看似威风凛凛，实则也与你口中所说的猫猫狗狗无异。”

　　金良将朝堂上的那些龌龊事添油加醋地娓娓道来。
　　其中的刀光剑影、风刀霜剑，动辄就是诛三族，诛九族，全族流放，女眷充妓，满门抄斩，听得向来还算胆大的金玉瑶冷汗涔涔。

　　金玉瑶就像一只幼猫一般，整个人，窝进了金良怀中，身体微微颤抖。
　　“怎……怎……会如此？爹，这些真是太可怕了。”

　　金良连连安抚着金玉瑶：“瑶儿别怕，那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家只是蓬门小户，一辈子都遇不上那等事情。”

　　待到情绪缓和了些许，金玉瑶这才稍稍反应了过来，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那些荒唐的幻境，心中疑窦渐起。
　　“爹，你一个杀猪匠，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这些事情？”

　　金良安抚金玉瑶的手一僵。

　　紧接着，金玉瑶又玩笑似的问道：“爹，难不成你的真实身份还真是个什么达官贵人不成。”

　　金良斜了金玉瑶一眼，心念一转，以退为进：“是啊，咱们家瑶儿真聪明，竟然被你猜对了。瑶儿，你可要弄个什么乡君县主当当，日后身边时刻有丫鬟奴仆使唤，有在旁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小姐恭维你，成日里悠闲度日，风风光光？”

　　“哈哈，”金玉瑶设想了一下那番场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还是别了。说不准今天当县主，明天便全家下大狱了，我不过就是头山猪，粗食吃惯了，可吃不了细糠，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当个乡野丫头挺好的。”

　　“没志气！”金良笑骂道。

　　父女俩一翻插科打混，倒是将气氛活络了起来。
　　金玉瑶也渐渐摆脱了之前的郁气，整个人恢复了几丝之前的开朗。

　　*

　　良久，金良瞄着金玉瑶的脸色，见她神情舒缓，方才再次开口：“其实，瑶儿你会想这些，归根究底，还是你懂得太多，过得太好。”

　　金玉瑶一听这话，稍稍别过头去，语气微恼：“怎么，爹你是后悔教女儿读书认字了？”

　　“并不是。读书使人明理，爹爹不后悔教你读书认字。”金良微笑，但说出的话，明显并不那么的使人轻松，“只是，瑶儿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你是刘金丫，你会变成怎样？”

　　提起刘金丫，金玉瑶的情绪再次低落了几分，嘴里嘟嘟囔囔：“我……我……，不论如何，我不会变成她那样！”
　　但她的语气中，似乎增添了几分不自信。

　　金良再次笑了笑，也不拆穿金玉瑶的心虚。
　　“爹自然是相信瑶儿的。但是，瑶儿，你能有时间与闲心去同情他人，还不是仗着咱们家还有几个铜子儿，爹和你娘自小宠你？你想想，你若是像刘金丫一样，摊上个重男轻女又蛮横的爹，摊上个软弱的娘，再添几个各有好坏的弟弟妹妹，你扪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心善吗？”

　　“我……”
　　这下子，金玉瑶嘴上不断嗫嚅着，却再也说不出什么笃定的话了。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在那种情况下，连自身都难保，她只会疲于奔命，为了自保，就算做出什么恶事来，都是不一定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有权有势之人，才有能力去谈心善。”
　　“瑶儿，咱们家虽然有些家财，但说到底不过是平民百姓。你与那些千金小姐比起来，不过也是刘金丫一般的存在。”金良语重心长，“救助那些苦命女子之事，自有哪些官家小姐去做，咱们家平民小户的，能保住自家就好了，犯不着去考虑那些东西。强行去顾虑那些，非但无用，只会徒增烦恼。”
　　“玉瑶，爹爹跟你说了这么多，最后只想告诉你，男女之间的矛盾的确存在。但在这世间，最大的矛盾，永远只是强者对弱者的剥削。瑶儿，爹爹是个自私的人，今日你被人出去了公堂，你可知爹娘有多担心你？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爹爹不想你大富大贵，当什么济世的大善人，爹爹只想你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地过这一生。”

　　听得金良这么长的一席话，金玉瑶神色微凝，郑重点头：“爹，我会的。”

　　终于说服了女儿，金良长舒了一口气。
　　他利索地下了榻，为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方才的一番促膝长谈，委实费了他不少力气，让他口干舌燥。

　　一口气喝完茶之后，金良正要再倒一杯茶，送去给自家女儿润润嗓子。
　　谁知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金良循声转头一看，只见金小柔端着一碗汤药，踹开了房门。

　　“好你个老汉，趁我不在，跟咱们女儿说什么丧气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