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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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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人潮涌动的街头。
颜茴结束当天的加班,走进奶茶店,要了一杯热量爆炸的奥利奥碎奶盖啵啵,以抚慰自己被工作折磨得够呛的心情。
学校还没开学,站在自己周围的都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探讨着时下最红的明星和刚刚上映的电影。
全是她没听过的。
颜茴感到自己与周遭氛围的格格不入,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一入江湖岁月摧,不过才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五年,竟让她有一种跟不上时代之感。
其实她觉得自己心态蛮年轻的。
比如现在还能跟高中生挤在一起买奶茶不是?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这些,耳中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颜茴?”
她略微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声音的主人站在一片被灯光渲染得迷离的夜色中,面貌逐渐变清晰。
高高瘦瘦的个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白色T恤黑色夹克,青年的嘴角在她转过身以后浅浅勾起:“真的是你。”
“……是啊。”颜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上自己的高中同学。
本来在家乡的这座小县城,遇上熟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眼前这人不同。
颜茴记得他明明说过,以后要留在北京,不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颜茴下意识把问题问出以后,才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赶客,想要收回却已来不及。
好在对方坦然回答:“我向公司申请回来这边工作,想回家了。”
“哦,我见朋友圈里好多同学都说,报志愿的时候总想去外面看看,毕业了又想往家乡跑……”颜茴尴尬地说着,完全不知道怎样开启下一个话题。
“我们加个好友吧,方便联系。”高屿州说着,掏出手机。
“行——”颜茴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随口开着玩笑:“以后也好跟你要份子钱。”
高屿州的手微微一顿,继而眉眼弯弯地笑开:“你要结婚了?”
“嗯。”颜茴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把新加好友的备注改成他名字,“是快要结婚了。”
“您好,您的奥利奥加奶盖啵啵——”店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谢谢。”颜茴接过奶茶,抬起头看着他,问:“你喝什么?我请你。”
“哦,不用。”
“好歹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真不用,”高屿州笑着摇头:“我在这里等人,看到背影像你,就想着过来问问。”
“哦……”颜茴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还有事就先回吧,不用招待我。”高屿州主动替她解围。
颜茴也觉得再说下去气氛实在太过尴尬,况且已经加了好友,以后有事也能联系,便挥手道:“那……再见。”
“再见。”
理梁白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夏末的晚风有些凉。
颜茴走在路上,一丝冷风拂过脖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完全忘却一些事情。
比如家乡那家早点铺的味道,比如盛夏的蝉鸣,比如深藏于记忆中的少年,和自己对他那份朦胧的好感。
记得最开始和高屿州相识,还是因为好友齐思雨。
他们三个都是从理梁县考入市一中的学生,难免会有共同话题。
那天颜茴爸爸工作不忙,约好了去市里接她,结果遇上堵车,晚到半个小时。
为了消磨时间,颜茴拿出习题,拿着不会的难题去请教齐思雨,齐思雨会做却不会讲,说了几遍颜茴也没理解清楚思路,一时有些为难,就建议她去问高屿州。
“他会吗?”颜茴有些怀疑。
“会,他跟我一个村的,从小就学习好,经常给人讲题。”齐思雨这样打包票。
或许是有赖于经常给人讲题的经验,高屿州的确把解题思路讲得清楚明了,颜茴听一遍就听懂,抓紧机会又问了几道。
题问完时颜茴爸爸也到了,颜茴便邀请高屿州同她们一起回家。
高屿州刚开始有些犹豫,颜茴说自己请他讲题耽误了时间,如果不送他回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高屿州这才答应。
路上颜茴爸爸跟高屿州相谈甚欢,从市里那座古城墙聊到当年的保卫战,颇有知己间惺惺相惜之感。
颜茴只能听懂个打仗,好奇地问:“那场保卫战外公参与过吗?”
“没有,那个时候你外公年纪小,只跟着部队在山上巡逻,没过几个月就解放了,后来又被召回部队才正经打过仗。”
“哦哦。”
高屿州回过头来看向她:“你外公当过兵?”
“当过啊。”颜茴觉得理所当然:“那个年代不是‘全民皆兵’吗?”
“‘全民皆兵’不是所有人都当过兵——”颜振国对女儿了理解力感到担忧:“是把能参加战斗的人都武装起来。”
“哦……”颜茴对此不感兴趣,也就没再接话。
后来暑假,颜振国带颜茴下乡,第一次去到高屿州家。
颜茴这才知道,高屿州家是爸爸负责工作的贫困户。
她在高屿州家坐立难安,总觉得自己像是不经邀请,就无礼地撞破对方隐私,生怕高屿州因此而生她的气。
但高屿州拿来水杯,依旧像平常那样笑着,问:“喝水吗?”
这才缓解了她的焦虑。
高屿州的妈妈也跟颜茴以前见到的许多,贫困家庭的妇女很不一样。
她们大多因为贫困,或愁容满面,或性情泼辣,又或者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冰冷麻木。
高屿州的妈妈却始终笑着,乐观而温柔。
那时候颜茴默默地想,高屿州能长成这个样子,他妈妈一定功不可没。
市一中对贫困学生的补助可谓丰厚,即使知道了高屿州家的情况,颜茴也没捞到多少机会给予物质上的帮助。
倒是班上同学听说了高屿州的事想号召捐款,被颜茴竭力给拦了下来:
“这么大张旗鼓地捐款多伤自尊呐,再说学校给他的补助够花。”
同学们纷纷问她有没有别的表达爱心的方法。
“说实话,学习好的学生平常各种关注已经够多,反倒是学习不那么好的……”颜茴说:“家里大多会觉得读书也没什么用,让他们早早辍学。”
“那不是违反《义务教育法》吗?你们县里不管?”
“管啊,老师才把学生叫回学校,一放假就又出去打工了,村委会到家里去问,就说孩子去外省了,找不到了。”
市里的孩子头一次听说这些,大都唏嘘不已。
“要是能针对这些孩子给补助,让他们家里觉得上学还能拿点钱,辍学的人也就能少一点。”颜茴最后把从爸爸的工作报告里看到的结论简化一下说了出来。
没过多久,高屿州所在的乡镇接收到了一笔来自市里的捐款,正是针对学习不怎么好的贫困学生。
颜茴的爸爸受邀出席,颜茴也跟着去。
在捐赠仪式上,颜茴头一次得知自己班的班长是个富二代:“原来你爸爸是隆兴电器老板。”
班长也觉得很震惊:“原来你爸爸是副县长。”
隐瞒身份低调做人的他们很默契地选择了为对方保守秘密。
因为大多数家庭都拿到了补助,村里针对高屿州家的恶意终于减少许多,高屿州的妈妈勤劳能干,乘着村里发展本地猪养殖的东风,很快就脱离了贫困户的行列。
高屿州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起来,高中三年,颜茴在和他的相处中逐渐亲近。
不过因为两人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绝不可能早恋,同学们甚至都不多调侃他们。
高考完以后,颜茴问高屿州:“你打算报哪所学校啊?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可以去找你玩。”
向来好脾气的高屿州竟难得拒绝:“不用了,我打算留在北京不回来,听说你爸爸要调去市里工作,都不在理梁,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颜茴听得愕然,反应了半晌才艰难答出一个“哦”字。
一口气堵在胸腔内,不上也不下的,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自己和高屿州,好像喜欢谈不上,陌生人也不至于,好朋友……毕业以后就不再联系的人,算好朋友吗?
毕业以后颜茴曾多次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才惹了对方不快,否则何至于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颜茴跟随父母搬家到市里以后,高屿州家她还去过。
原本温馨热闹,养鸡养猪的农家小院,变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
上了大学,颜茴宿舍食堂两点一线,社交范围仅限于舍友和学院同学。
有向她表达过好感的异性,全被她礼貌婉拒。
舍友问她是不是忘不了初恋,她都是摇头。
根本连恋都没恋过,又哪里谈得上忘不了。
大三暑假那年,省里领导到市里视察,颜茴怎么也没想到,那领导跟爸爸竟在多年前共过事,算得上熟悉。
视察完工作,颜茴担心爸爸想不起来吃晚饭,提着饭菜过去,正好碰上那位领导。
“小茴都长这么大了呀?”宋卫东的语气熟稔,转头问颜振国,颜茴是否在省会实习。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宋卫东开怀道:“正好,霖霖这几天也在,你们有时间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