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先秦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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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店时，青年在和奉天下棋，两人棋力不相上下，各占一半输赢。
邵青坐在旁边观看，最终奉天棋高一着，赢了此局。
奉天捏着棋子，笑问：“还下吗？”
若说运筹帷幄，谁人抵得上君侯之神。
青年微笑：“不了，换个人……”
话音未落，却发现一旁的邵青歪了歪身体，最后闭着眼睛倒在了沙发上。
少年睡颜安逸，如先前许多次一样，他入了梦。
青年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几日长情睡着的次数越来越多，看来这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的魂魄了。”
奉天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木盒，轻声道：“我该谢谢这孩子，他分明不喜欢人间，却因为我的缘故，在这里呆了近二十年。”
青年道：“帝气够用了吗？”
邵青每一次入梦，都会借由铜钱收拢当世帝气，梦醒后就递交给奉天，这才让他得以成长。
奉天颔首道：“足够了，这些帝气足以让我在人间待上几百年，陪她走完这第十世。”
青年爱笑，他闻言温柔一笑，道：“也好。”
梦里依旧是棋盘落子的声音，邵青睁开眼，便听见自己开口道：“敢问公孙先生，若我王想取这天下，该如何？”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衣，指尖捏了黑子，占了天元，随即抬起一双温和的眼眸，蕴藏着一展雄心壮志的疏狂：“王上要取天下，唯有变法。”
棋盘纵横，已入困局。
邵青面色如常，白子再行，轻声道：“若有一日，先生发现想做的事情虽是成功了，却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可会后悔？”
“鞅本就孑然一身，唯有一身治国兴邦之才，若真能使秦变法大成，一扫六合，自然不悔。”
邵青问：“倘若一世骂名？”
“不悔！”
“倘若被世人所弃？”
“青，若我甘愿背负这一世骂名，便无所谓是否被世人所弃了，鞅，不悔！”
邵青倾前身体，目光落在商鞅脸上，追寻他面部的每一寸表情，再问：“倘若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商鞅脸色变了变，咬牙：“不——悔！”
邵青抬指落了一步棋，指尖压于棋面，淡然道：“若真有那一日，商君无错，错的是天下人。”
有商鞅变法，才有泱泱大秦，才有天下一统。
错的是天下人。
“啪嗒”一声，黑子脱手，从棋盘边沿弹落在地，商鞅愕然回望。
邵青将地上的棋子捡起，塞回商鞅手中，温言道：“切莫松手，这是你的兵卒，放到它该去的地方，不然，则满盘皆输。”
商鞅没有输，他用接下来的一子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邵青起身，执了酒樽：“昔年，公孙先生抱剑而来，满腔鸿鹄之志，风雪漫天，今时，先生决意变法，万死无悔，青自愧不如，此樽，敬先生了。”
言罢，便饮尽了。
很多年过去，西风历经数个春秋，再一次吹过荒地，邵青从地上拘起一捧黄土，指尖抖了抖，就尽数流散了，随风飘散在眼前的坟堆上。
曾经冠绝天下的风骨，如今长埋土中。
手中是一樽与当年别无二致的清酒，热辣的穿喉而过，等他张口欲言，却发觉无人聆听，只得在悲痛欲绝中呛咳出最后一次的满面泪流。
最终，邵青将剩下的酒液倾倒进墓碑前枯黄的杂草之中，扬手抛了酒樽，道：“早年我问过你，可会后悔，当是时，公言不悔。如今，秦已称霸天下，尔可如愿矣。”
“这是我敬你的最后一杯酒，此日之后，我便要远行了……。”
他对着墓碑说了一大堆话，说完了，便要启程。
只是还未动身，一回头，就瞧见了一人，是他梦境最开始时的模样。
邵青行礼道：“见过君侯大人。”
男人站在不远处，手中捏着一根粟米，宽大的袖袍兜满了烈烈西风，侧头问他：“你从哪里来？”
他正要去趟冥府，借一样物件，忽感此处有异，便来看看。
邵青敛目，答道：“很久以后的人间。”
男人沉默，凝神看了他许久，目光在他腕间红绳滑过，眉梢浅浅蹙起，忽一展颜，笑道：“如此，多谢了。”
梦醒，奉天道：“长情，多谢了。”
邵青将腕上红绳解开，递到少年眼前，绳上坠着一枚青铜币，外圆内方，为秦半两。
以前他只是将铜钱取下交给奉天，唯有这一次，连同红绳一同给了出去。
绳端落入奉天手中的那一刹那，化为一朵白莲，融入掌心。
奉天离去，店外路口处，站着一个明媚少女，正垫脚环望四周。
“柠雪，”奉天唤了一声。
少女回头怒瞪着他，：“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着我吗？”
奉天给她看手上的纸袋，轻声哄道：“你别生气，我去买了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况且……”
“什么？” 女孩挑高了眉头。
“我很愿意等着你，等几千年也没关系。”他如此道。
女孩愣了愣，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千百年来，所有的过往凝练而出的十五个字，在女孩毫不客气的清脆笑声中，像是最不正经的告白。
店内，邵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对青年微微一笑，重新躺回沙发，缓缓闭目。
这一觉，他会睡很久很久。
半晌，青年拿起突然出现在沙发上的漆黑灯盏，叹息道：“随我去趟冥府吧。”
语落，店门被推开，一张年轻而有活力的脸庞探进屋内，少年肩负薄雪，欢喜道：“告微，我来找你了。”
青年回头，清隽的眉眼处惆怅一扫而过，浮现出温柔之色，只一抹，就足以告慰寂寞了近百年的平生。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先秦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