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幻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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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黎焰居然垂下眼，整个人忽然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蔺云齐皱了皱眉，正想呵斥一声，却见黎焰在这迷蒙雾气中呆呆站着，又显出一些符合他年纪的孩子气来，不由得心里一叹。
在飞舟上，他曾经和黎焰这枚接下来关系到任务的重要棋子沟通过。
不得不说，虽然资质法力低微，但可能是因为按他所说在藏书阁做杂役的缘故，黎焰出乎意料的见识过人，最重要的是思想开阔，全不为这世界固定的思维所限制，想来届时就算男主还是难以阻挡的入了魔道，他也能毫无顾忌的跟在谢隐身边，继续任务。
比起被胁迫下的违心之语，发自内心的认可才不会被男主抓住破绽。
为此，蔺云齐对他的印象颇好，都快忘了眼前的少年，其实也只是在玄天剑派倍受欺压的刚成年的小杂役罢了。
他读了不少典籍，自然知道这药池既然能洗经伐髓、改善资质，使用者必定要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在药效下，使用者的经脉将会在澎湃灵气的冲击中寸寸断裂，再一点点重新接续，其中疼痛不必多言，或者说，凡是这类改逆天生的法子，就没有能轻松渡过的。
想想他一个少年人，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
蔺云齐思及此处，正要难得的软言安慰两句，就见老周急急赶来，低声禀报道：“尊主，九宫门齐尊者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齐九奚？
蔺云齐眯起眼睛，心里有些疑惑。
别看齐九奚名头上只是九宫门的少门主，但既然能和他师父一样，在魔道被称作一声尊者，他的名声手段绝对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九宫门现在的主人严老怪常年闭关不出，听说是早年的暗伤发作，一直在疗伤修养，只在魔道大会这样的重要时间点才会出面。而平日里，齐九奚依据着他的狠辣手段，在九宫门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之前幽罗殿临时推出来的送死鬼不同，是魔道真正的实权人物。
只是，他虽然登位十多载，和齐九奚也接触过，但两边的态度向来是互相防备居多，为何对方在这时突然来访，而不是等待之后的大会？
“想来必然有关系到我和他切身利益之事。”
蔺云齐心思回转，还是决定交待老周守在此处看顾着黎焰，以免他因为痛苦太过而功亏一篑——这件事自古有之，改善资质的过程是那么好熬的么？故而一般能出得起这材料的，家中长辈都会特地在过程中看顾着些，不让使用者因痛自绝。
而他自己，则是去会一会齐九奚这位贵客，看看到底是什么“要事”，竟能惊动的他顾不上九宫门那边繁忙的事务，这样悄摸摸的到了他这里来商议？
“是。”
面对吩咐，老周自然是恭声应下，他看着蔺云齐声形一晃，便消失在眼前，这才有时间看向前方那位尊主带回来的少年。
说起来，当老周刚接到尊主传来的消息时，他是真的既不敢置信，又心虚极了。
自己居然真的听信流言，愚蠢的以为自家尊主一心爱好修炼，对美色毫无兴趣，竟然在遭受一点“挫折”后就放弃，全然没有想到，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找到的美色不够好的缘故，才让之前的美人都入不了尊主的眼。
身为无妄宗的大管家，主人身边的小情人竟然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还是尊主亲自带回来的，这不是显得他的工作能力很不过关？实在是失策！
老周心里那是暗恨不已。
也许唯一一点好处，就是有了这少年，自己今后再找新的备选，就好办多了，起码有个参考类型，总是省心许多。
至于多不多余？
笑话！不会真有人以为他们魔道出身的人会对情人忠贞不渝吧？就算现在尊主为这少年开了宝库，替他改善资质，助其修行，但魔道中人的真心......
老周摇摇头，嘴里倒是缓声道：“黎公子，这药池您还是尽早进入的好，若是拖延太久，只怕药效有所消退......”
边说着，他边抬起头来，如果这少年还是没有动作，就只有让他动手，“帮上一帮”了。
但他话还未说完，便深深撞进一双瞳孔中！
眼前这双眼里，明明漆黑一片，但他却好像入魔一样，仿佛看到了星月轮转、时空凝结，最后汇聚成一道道令人神思眩杂的浅色流光。
“你是谁？”他听见有人问话，那声音好听的不得了，如同环佩轻鸣，让他也跟着思考起来。
我是谁？我是无妄宗的大管家周凌、是金丹修者、是......
他的动作缓缓放慢停滞下来，如果蔺云齐在旁边，定然能给出最合适的比喻：就像机器人在没有动力的最后关头，动作慢慢凝固一样。
他的头越来越低，都要低到了胸口，眼看着都要扭曲着一个奇怪的形状，这时忽然因为疼痛，他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垂手侍立在一旁，再不敢看向眼前——他的主人所在。
谢隐看着眼前的人安静下来，目光越过周凌投向云雾下方的楼阁，他凝视许久，才回过头看向药池，轻笑一声。
……真是世事无常，颇为荒谬。
这难得的改善资质的法子，他谢隐倒是有幸，两辈子能碰上三次。
第一次，是因为他几近假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时轨”护住，从山涧冲往了紫湖一角，恰巧遇到一株变异的紫藤兰，爆裂的毒气混合着灵气，将他从生死间硬生生给拽了回来；这第二次，则是被人引着，推下了执律堂长老为他后辈准备的药池。
不过当时想害他的人估计也想没到，这样一个一箭三雕的好法子，本来不仅能干掉他这个直接竞争者，还能减少一个改善资质的未来对手，最后还可以打击下爱子如命的长老，消减他们那派系的实力，却没预计到，他谢隐当年在紫湖，毒气、灵气和伴生妖兽的毒针下都能挺过来，岂是那些在疼爱温暖中长大的软弱之人能相比的？
就算他为此又结下了难以解开的仇怨，可他体内的“时轨”也终于吸收到了足够的灵气，得以开启。
只是现在，这第三次......却因为一个守护谢隐的目标，被眼前这个蔺云齐轻易的送到了他的眼前。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原来那个纯善正直的谢渊，可能真的感念在心，早就坦白一切了吧？
只可惜......
谢隐垂下眸，慢条斯理的解开衣衫，步入前方的药池中。虽然他的神识力量并没有被削减，“时轨”也被他强行开启，但回到这最初的境地，现在的他，确实需要外力襄助。
只有这样，才能早日恢复实力，和那三千天道继续他们未完的纠缠啊！
熟悉的痛楚袭来，他却好像只是因为水温有些烫而顿了顿，然后便继续慢悠悠的，一点一点全身浸泡进这暗红色的池水中。
谢隐半闭着眼睛，往后仰靠在池壁上，升腾的雾气让他的表情有些模糊，老周依旧沉默的侯在一旁，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他经脉不断发出的细碎的“噼啪”声。
隔了半晌，池内的声音渐渐归于寂静，他才睁开眼，像是问话，又像是喃喃自语道。
“现在这个蔺云齐想来是‘他们’派来的使者，但是却不是不提前找人杀了我，而是要改变我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原因？”
“至于齐九奚、九宫门，魔道三宗在这几十年应当是势如水火才对，当初搜罗蔺云齐的记忆时，可没有这次拜访......”
*
正殿。
自从蔺云齐上位之后，他的幕月楼可就在魔道内出了名，听说这里花样繁多，日日笙歌艳舞不断，才引得蔺尊者沉迷于此，鲜有露面，只可惜幕月楼这等地方，一般人也只能听些传言，艳羡的偷偷说上两句，倒是让这里愈发神秘，令人神思遐往。
齐九奚此时正坐在这主殿之中。
和传闻中一样，他的脸是一种苍白到了极致的惨白色，即使五官俊秀，但任谁看到他后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人旧病在身，没几个年头好活了，此时他紧紧闭着眼睛，一只手捏着酒杯，却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一幅很是疲惫的样子。
明明眼前的是娇媚无比的舞姬，手里是醇厚醉人的佳酿，身着薄罗轻纱的曼丽美人们眼波流转，但这位从来多情的尊者却一点调笑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齐九奚最近是真的累。
按说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是很难再有疲倦这种情绪的，但谁让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悚离奇，又恰恰戳中了他的死穴呢？
他在数百年前，曾有过一桩天大的机缘，从中得了一株异灵草。
异灵草并不能让人提升修为或者增加突破机率，但它之所以世间难寻，珍奇无比，是因为服用者能够预知到接下来的时日里最大的危机！
这样涉及到法则的异宝，他自然要用到最紧要的时候了。
而最近，他刚好准备来一出弑师夺位，强者为尊，致敬下他们魔道的老传统，自觉是到了该用的时候。毕竟他师父上位多年，保不齐就有些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于是在一个月夜里，他在九宫门的禁地中，服用了异灵草。
但没想到的是，在异灵草所带来的幻境中，竟然完全没有严老怪的戏份，而是另一个，比他恐怖上千倍万倍的身影！
光是想到对方，此时的齐九奚都有些颤动之感。
他齐九奚这一生，从小被断定阴气伴生，活不过三百年，但他还不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而即使到了这个修为境地，他心心念念的执念依旧未改，那就是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权力、美色，这些东西的美妙之处，他要用几万年来好好品味，而不是被辖制着，成为一把指向仙道的刀！
更何况，他是一路杀上来的不假，但这不代表着，他喜欢那种几百年间不是杀人就是杀人的日子吧？！
他又不是那样眼里只有复仇的疯子......好吧，虽然他现在腹诽颇多，但是如果要让他对那疯子做些什么，这他也是不敢的。
不过好在，他发现了与幻境中不同的一个变数。
齐九奚若有所感的睁开眼，看向正朝他走来的蔺云齐，心里翻腾不已。
“蔺云齐，只有你，和幻境中的好美色、好虚名截然不同......”
“所以，你是不是也在偶然间预知到了未来？我们魔道、不，这个世界，将会在三百多年后，毁于谢隐那个疯子手里！”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幻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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