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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有约(下) ...

  •   17:51
      轿车内部的装潢典雅,处处都是手工精细打磨的细节,却没有赘余的装饰。唯一显眼的还是一座车载莲刻,半悬在挡风玻璃前,其下的平安扣碰出叮一声轻响。看起来是与整座车的氛围格格不入,却也得到了主人关注性的一眼。车窗内外泾渭分明,空调运转的声音细微,被凛冽如近在耳边的风声盖过了。透过无雾车窗,能看见前方便是地下车库的出口,风雪飘扬,在闸机上堆出了薄薄一层。
      萧炎半靠在座位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微微偏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短信,不自觉的轻轻笑了下,按住语音输入回消息。注意力太过于集中在手机的后果就是他忽略了悄然变换的信号灯。好在炎帝的意识非同常人,一声急刹车,语音惯性上滑取消,萧炎探头去看地面时,看到前轮明晃晃的压在白线上,昭示着违章行为的事实构成。
      6分。
      信号灯下的摄像头闪烁了一下,萧炎叹了口气,知道已经不可挽回。
      一年的良好驾驶记录又没了。
      心情微妙,萧炎准备重新输入下刚刚发送失败的语音,却发现手机黑屏了,按了按才发现是不知在哪一个瞬间被碰关机了。
      好吧。萧炎摁亮屏幕,百无聊赖的等待开机动画。这个岗的信号灯变换格外漫长,车辆自眼前横向流过,路边的小情侣还在街头上演着分手戏码,情人节的气氛被霓虹彩灯与情侣热歌渲染到极致,他手肘支着车窗,带着散漫的笑意,看那女孩哭着被男孩拥入怀中。
      啧,年轻人的浪漫啊……
      看起来天真到幼稚,但还是忍不住希望他们厮守一生,有时真的很难让人分清,人究竟是因为美好才不愿放过一丝终成眷属的可能,还是因为这种执着的忠贞,才让此事看起来格外美好。
      若他也似这般年纪……
      ……嗯?
      不经意划着手机屏幕的指尖顿住,萧炎微微皱了皱眉,唇边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线条。随手打下的几行回复终于还是停住了,拇指悬在发送的正上方,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按下去。
      “……”
      手机右上方显示的时间悄悄跳了一格,由2变做了3,萧炎蓦然抬手按了按眉心。
      踩刹车的动作好像是一种本能,看消息接电话也是。不是第一次了,他总会觉得他似乎是对润玉倾注了太多的在意,后者对他的影响有些深了,萦绕不去的影响力如长流的细水,在发生时未曾给人留下过多的印象,直到水滴石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仿佛前轮下的白线,一不留神中,哪怕及时踩下了刹车,也算为时已晚。
      是不是……过了?
      对于萧炎,这并不是一个太好的现象。
      常人的一生最多不过百年漫长,可一个世界的百年对大千世界所铸造的主宰却只是旅途一段,他回想起那个夜晚自己曾动过的念头,润玉身体不好,生命也许会更短暂。但他只是个过客,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且不论是什么原因吧,影响太大了这都不应该,他得克制点。
      这只是旅程的一部分,并不是整段人生。
      ——以至于萧炎突然有些兴味索然。
      就像是普通人也常会有说不清的寥落,萧炎对此能够理解,却也不能理解,他忽然感到烦躁起来,难耐的按灭了手机屏幕,一打轮停去路边,索性放任自己伏在方向盘上发了一会呆,皱着眉想润玉到底算什么,现在这算什么,待会还有的一场赴约又算什么,直到屏幕在眼前又亮了起来才暂且断开思绪。
      是不是冷静一下比较好?
      想法如春日嫩芽清新招展般的蠢蠢欲动,像是抗拒又像是不知所谓的其他。萧炎心头烦躁,
      即便是最开始他差点放弃,全幸亏润玉坚持要求才继续做出成果的公司,但在这么长时间的心血投入中发展至今天的规模,也不可能毫无感情可言。
      他又思索了一下,抬手回复了助理的消息。

      18:00
      整点的时候,能听见旋转餐厅对面的钟楼鸣响报时。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节本就来自外国的缘故,国外的气氛总比国内此时浓厚,可能是大家都在各种场合忙着约会,一路上堪称畅通无阻,抵达的时间比润玉预计的还要早些。服务员一口流利的中文,早就在门口等候着大客户,恭恭敬敬的引着他上顶楼包厢,告知客人有需要可以随时召唤服务,又知情识趣的退下。润玉的提前预约向来不是按小时计的,而是按天计的,称得上一掷千金。毕竟对他而言,眼下也很难数出更重要的事情。
      不过以萧炎的性格,怕是根本没注意今天是什么日子。
      润玉对此心知肚明,也因此又对萧炎到时候的反应生出期待来。不得不说只是稍稍一想就让他有些紧张,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心口,指尖攥紧复松开,心脏跳动的太快了,他知道这样不太好,却又控制不住。明明已经在经济的战场上历练多年,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情绪对他是太罕见了。
      他将礼盒放在桌上,按照萧炎教他的方法放缓呼吸努力平静,又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唇,视线落在那支已经调试好的手表上,指针稳定的走动着,映进乌黑的眼睛里。
      先前选好的乐曲已经开始播放,如潺潺的流水转过包厢的每一个角落。润玉在心中又默念了两遍腹稿,开始怀疑时间是否真正分配的公平公正,因为他从未感觉过时间流逝的如此缓慢。
      要不再打个电话吧,六点钟天空就已经开始黯淡,露出了细碎星辰,至少得让萧炎知道,他精心选择的旋转餐厅顶楼是这座城市最适合看雪景的地方,六点半时,广场会开始放烟花。这一切计划周密,总得有欣赏的人。

      18:25
      如他先前就想好的那样,润玉准时按下拨号键,几乎带了些急切感。
      电话响了六次,赶在挂掉的前一秒终于接通了,好似那畔的人一直在犹豫不决。不过润玉没能分出心神去思考这个,他看着桌案对面的表盒,还有压在表盒下精心准备的表白卡,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旋转餐厅有一部观光电梯,上升速度不快,非常适合欣赏广场上亮起的彩灯与焰火,所以上电梯时,记得看星星。
      “萧炎……”
      “润玉,出了点事。”
      但是萧炎却比他说话还要快了一拍,依旧是熟悉的声线,熟悉的温和,一如寻常笑着与他聊天时那般,每一个字音都是刻骨铭心的熟悉。
      “我要飞去Y国一趟,晚上…好吧,是待会,待会来不了,抱歉。”
      乐曲仿佛终止了。

      润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了愣,眼底温软的笑意却僵住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似乎要用尽所有力气去理解分析,似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却又离他远去了。一切的一切反应出来却不过是几秒钟一刹那,头脑一片纷乱,连带着微微的眩晕,奇异的是他确实格外的冷静,只是仿佛灵魂抽身在外,躯壳却不是自己的。要知道,润玉向来是个能言善辩会说话的人,但他现在空有聪明的头脑与心灵,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停滞了好一会,才能喘过气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连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听起来陌生而干涩,好像是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没喝过一口水的旅人,磨砺着血肉与尘沙……连他自己都嫌弃,一点都不好听。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但萧炎并没有进一步解释,微不可查的电流音里,能听见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如一片温暖的海域,“今晚……你玩的开心些,随便玩,我请。”
      电话挂断了。

      润玉其实不太能理解过来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有点模模糊糊的,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放下手机的,也没办法去回想。就好像躯体又独立了出来,有自己的意识,明白这太过痛苦,不能去理解也不能去细想,所以会下意识去淡化。
      心口很痛。
      这是润玉第一个反应。
      因为先天性的疾病,他的心脏比常人都脆弱很多,情绪激烈一点便会一震一震的痛。所以平日里,萧炎一直将他护持的很好,不让他动怒,也不让他大喜大悲受刺激。以至于现在,这种疼痛感甚至显得有些陌生了,像是有一千根针密密的穿插着胸腔,动一动都是痛,连呼吸都困难。
      有句俗语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等他知道之后你以为他还会理睬你吗!’
      第二个反应是先前彦岳被安保拖出去时的怒吼,歇斯底里像是丧家之犬,却又像是诅咒像是预言,像是一语成谶。
      润玉再次觉得晕眩了。
      分不清是偶然还是必然,一遍遍的重复回想如同自虐,他细细回想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又想彦岳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联系过萧炎了?有吗,没有吗?他空自殚心竭虑算无遗策,却连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了。就像他突然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了解萧炎,还是他太自大太可笑?
      心脏跳得很厉害,或者是跳得很缓慢,撕心裂肺这个词语是什么感觉好像终于体会清晰,胸腔仿佛要裂开,一阵阵的抽疼。理智知道这般异常已经该吃药了,萧炎一直对他抱有十成十的不信任,觉得他像是小朋友会把药给忘掉,到处都有准备,除却助理的提醒自己也有事没事都能叮嘱几句,把这事快刻进了DNA里,所以就算是坐在这里计划周密的时候,润玉都是习惯性的把药瓶摆在了旁边,一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他是痛得狠了,却不想吃。
      疼也好,不疼也好,心脏裂开也好,碎了也好。他猛然抬手将小小的药瓶推倒了,像是他也许从未有资格来过的叛逆,他任性的看着它咕噜噜滚落下去,摔在柔软的地毯上艰难的滚了两圈,最后被拦在了桌脚。
      ……算了。
      说什么乐曲终止当然是幻觉,事实上一小时前助理来修改的圆舞曲还在播放,低沉舒缓回响在耳边;窗外的雪被风卷着飘飘荡荡,细碎打在玻璃上找不到归处;烟花如计划般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勾勒出画卷,一如多年以前他所见的那般;早已准备好的晚餐只需要一声按铃便会送上来,会和手表摆在一起,无人问津。
      他从未有过如此茫然而痛苦的时刻,无论什么都没有意义,身体里的力气连带血液都被抽干。他太难受了,好像是想了很多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盯着手表下压着的表白卡愣了好一会,只觉得整个人好似被劈开成无数份,每一份都发出不同的笑声,每一份都遥远,每一份都空洞,没有一份笑声能传达到他眼前,荒谬又似嘲讽。
      ‘他如果知道你的心思,只会恶心你!你只会比我下场更惨!’
      真的像是跗骨之蛆,阴魂不散的声音吵得他头疼,胸口像是被堵住了难受的厉害,眼前发黑。他开始有些庆幸这里是包厢,前因后果都可以忽略不计,单单只是因为至少没有人此刻能够看到他有多狼狈。
      是,狼狈。哪怕仪容整齐,衣冠如雪,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润玉仍然觉得,自他懂事知道保护自己起,他就没有过这样的狼狈,眼眶发酸,又是委屈又是难过,闷闷的想哭,眼睛却干涸如大沙漠,他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可也不必掉眼泪,他已经够难受了。这些年来应该是把身体养的不错吧,至少他现在还能清晰的思考,但并不妨碍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发病死掉了。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偶尔同萧炎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后者对这种题材不感兴趣,纯粹是为了陪他来的电影院,半场时间都靠在座椅上打哈欠,只是时不时勉为其难的看一眼,然后毫不留情的吐槽。
      ——这拍的都什么玩意,男主根本不喜欢她吧,要是喜欢,他怎么舍得对她这么坏?
      ——嗯……那萧炎觉得喜欢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也得是我对你这样的吧?
      润玉望着那只滚到桌脚被挡住的药瓶,又发了会呆,在他练习过无数次的乐曲声中,再度辨识出了窗外烟花燃放的细微声响。好像又能听到别的包厢的笑声,他不太能确定,因为旋转餐厅的包厢隔音效果应该很好才对。
      ……算了,无所谓,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听天由命好了。
      他或许是应该吃一颗药,但他不想吃药。
      就像他不想见到雪景多美,不想听肖邦圆舞曲,不想看什么特意仿照过去放的烟花。
      他只想见到萧炎。
      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是他失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这里给萧炎做个解释,因为润玉没有说,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是情人节,他将润玉当挚友,对节日不以为然,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并没有动心的意识,或者说以炎帝的阅历,他那么多年没有动过心,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对少年玉的心思往那里偏。若是没有意外,当很久之后他意识到这种情绪时,已经是可以付之一哂的遥远记忆了。
      ——在他看来,只是突然所以不想去了,朋友之间鸽一次不算什么,何况他和润玉关系那么好,再普通不过。
      【那时他以为只是一两分的认真,谁知是一整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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