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青崖山鬼王的追妻之路》猫大虫

95、青衫人

　　月色还是那样美，透过云层照在那身青衣上更显皎洁…
　　青衫之下，那人身型修长挺拔，他的腰间揣着两样东西，一把纸扇和一只玉箫…
　　虽然现在北疆的天气已经入春，可是夜晚的风依然带着丝丝凉意，根本不是一个可以用到纸扇的季节，可是那青衫人却总会在休息的时候把那纸扇拿出放在手上瞧瞧，那纸扇是素白的绢布做的，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在扇面上画了一棵柳树，旁边是一个‘絮’字，那青衫人经常盯着扇面上的那个字出神，偶尔像是想起了什么，还会牵起嘴角笑笑…
　　春色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竟可以这样自由自在的欣赏这自然美景，四时风物，只是，“只是可惜啊，阿絮，你不在这儿…”那人突然自言自语道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桃花纷纷飘落，空气中顿时弥散着一股清香，月亮很低，又亮又圆，今儿又是十五，也难怪月亮会这样亮…
　　“阿絮，你若是知道北疆这样美，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与我同往？”那人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又自语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呵，千里共婵娟…阿絮，你此刻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也正照着这月亮…”
　　又是一阵风吹过，清风拂起那青衫人的面纱，面纱下面的脸苍白冷峻，一双桃花眼，细细的眼风，似笑非笑又含情不露，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张脸疯起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恐怖形容，可是此时此刻在月光下又是那么迷人…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今日不着急赶路，夜色包裹着他，这让他觉得舒适又安全，他倚在一处坡地旁，双手交叉放在头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悠哉悠哉的晃着…
　　他摘下面纱，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桃花混合味道的空气，随即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属于他的片刻的安宁…
　　月亮渐渐升起，可能是惊动了树上的鸟儿，那鸟扑腾一声，蹬断了丫杈，扇着翅膀飞走了…
　　听到声响青衫人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右脸，那里有一道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眼角，虽然已经愈合，可是却仍旧显得狰狞恐怖，尤其是放在这样的一张精致的脸上，就像是羊脂玉上的一道裂纹，让人极其不适…
　　温客行随手带上了面纱，挺直脊背，他用手摩挲了一下那道疤，接着又自嘲似的笑着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四周，看来今天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到了北疆后不知怎么，这几日晚上他总是做梦，梦中的情节大概就是他前半生一些零星的片段，小时候住的茅屋，漫山遍野的野花，他看见父亲在前屋堂里替人看病，母亲则在厨房的灶台上替那些病人煎药，到了饭点，母亲总是屋前屋后的唤他…
　　画面一转他到了捡到顾湘的那个树林，他抱起那个小小的孩子，她穿着一身红衣，衣服上还绣着一只“凤凰”的图案，是谁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丢在这种地方？
　　他带她回去，教她练功，喂她吃饭，他刚想摸摸她的小脸儿，可是一转头小顾湘就不见了，这时他只见前方一个袅娜的背影，还是一身红色衣裙，他追过去喊了一声：“阿湘！”
　　那红衣姑娘缓缓地回过头，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会说话一样，以前从没在意他的小姑娘原来不难看，什么不难看简直是有些好看：“阿湘，你，是你么？”
　　“主人？”阿湘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娇嗔道：“怎么不是我？”
　　“你…你，好么？”温客行低头温柔的注视着那张脸颤声道
　　“我很好，曹大哥很好，曹大哥待我也很好…”说罢阿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那就好……”温客行轻轻摸着她的头道
　　“老温…”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没有回头，他当然知道那个声音是谁…
　　温客行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江南那日午后，他在酒馆喝酒，他在桥上晒太阳，只是那么一眼，在人群中他就认定了他，茫茫人海，引他为知己…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青崖山鬼谷，他故意说错了时间，可是他还是来了，他不意外，其实他知道他会来，他来了，他的心就不慌了，即使死了，也值了…
　　但是他没死，那日他把内力传给他后，他本想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可是一想到他，他却舍不得了，可是也是在那日，赵敬告诉了他一件事，之后那件事就一直占据着他的思想，他太想弄明白了，他本就是一个明白通透的人，所以他一定要去亲自确认才行…
　　正好不如趁这个机会让江湖上所有人都认为温客行已经死了，从此不再有‘鬼谷’也不再有‘鬼王’，从此他可能真的变成了那个‘温大善人’，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七爷说他现在没事，他的阿絮怎么会有事呢？即使是那些钉子也奈何不了他，可是有些事他还是想要自己去办，这些日子他就好好养着钉伤，等所有人都把他忘了，等这一切彻底结束，等他找到了那件事的答案，他就去找他，无论他在哪，找到他，就再也不分开了…
　　“疯子…”
　　温客行迷迷糊糊间只听这么一句，疯就疯吧，就让他最后再疯一回，以后一切都只听他的…
　　“阿絮…你别走…”
　　温客行在梦中伸手去抓眼前人的胳膊，却抓了一个空，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果然这还是一场梦而已…
　　温客行睁开眼睛盯着深蓝色的天幕，月明星稀，长夜未央，他知道一时半会自己是再睡不着了，他闭上眼睛打算再养养精神，可是脑子里却又响起了那日赵敬和他说过的话…
　　那日死到临头，赵敬反而大笑了起来：“温客行，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替你父母报仇？真是可怜又可笑！”
　　“想不到五湖派赵敬大侠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温客行冷冷的看着他笑道
　　“我怕？”赵敬嗤了一声道：“自古成王败寇，今日我们是败了，不过你这‘疯子’也不算赢，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是连为谁报仇都不知道，你说你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温客行冷笑了一声，他没想到赵敬为了活下去竟会做到如此…
　　“莫不是今天疯的是赵盟主您？”温客行盯着赵敬冷冷道
　　“你不信也罢，今日我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你的亲生父母并不是甄家夫妇，你是哪儿来的，看看你身上的标记不就知道了？”
　　温客行这次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的身上是有一处印记，像是用什么东西烙上去的，就在他的右边肩胛骨处，那印记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小时候他曾经问过他娘，而他娘却只是说那就是一处普通的胎记，从他生来就有…
　　“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处凤凰样子的胎记，其实那个不是凤凰，是北疆赤夷的图腾-‘赤焰雷鸟’，那个标记是赤夷王族的人在出生时就被烙上去的，你又怎么会是甄氏夫妇的孩子！”赵敬斜着眼睛不屑道…
　　温客行的面部表情在慢慢变化，他想分辨赵敬的话有几分可信，他这个人一向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在这种时候为了活命编造一个故事也不足为奇…
　　但是…温客行默默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侧肩胛骨处，那里确实有那么一处“胎记”，就如赵敬所说，那胎记像是一只‘凤凰’，可又不太像，他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我，无所谓的…”赵敬冷笑了一声道：“反正今天我们谁也走不出去这个地方，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做个冤死鬼不明不白上路罢了！”
　　此时大殿内已经光冲天，沙砾夹着石块雨点一样落下来，石阶下那些人或身上燃火，或被落下的石头砸的头破血流，瞬间殿下一片鬼哭狼嚎…
　　温客行还是没有动，他站在大殿之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苦心孤诣策划了多年的这场盛大的复仇，如今一切都如他所愿，曾经参与或围观过那场杀戮的人或鬼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痛苦哀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过刚刚赵敬的那番话他还是听了进去，他幼年时那点残存的记忆渐渐在脑中浮现，如果赵敬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时有些他曾不理解的话，还有母亲一些奇怪的行为，也终于有了解释…
　　难道…温客行不敢往下想，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精心布了这场局，他从人变成了鬼，失去了所有的快乐和唯一的亲人，难道这一切到最后真的如赵敬所说只是一场笑话？
　　他想知道真相，他太想知道真相了，那道疤是怎么回事？他又到底是谁？
　　想到这儿，温客行飞身落到殿下，他左右移动躲开不断落下的石块，身后火光惨叫声一片，赵敬浑身是血，也拼着一口气，提着剑跟在他身后冲了过来…
　　此刻温客行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在乱石和火光中穿梭，有血顺着他的眉心留下来，凉凉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一心只想找到那个石门，那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路，他想出去，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终于来到那扇门前，温客行用手推了推石门，石面已经被大火烤的滚烫，温客行提了一口丹田之气，把所有内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他用了十成力道用力拍了一下那石门，却只见那石门只是轻轻震动了一下，却并没打开…
　　千斤重的石门经过大火的炙烤已经严重膨胀变形，但是即使如此，原来的温客行尚可集中内力拍转这扇石门，可是经过鬼谷一役他的内力本就损耗过半，刚刚他又把剩余的内力输了大半给周子舒护他心脉，所以现在他实在是无力再拍转这扇石门了…
　　温客行又试了几次还是无果，这时赵敬也赶到了，他站在温客行身后，急忙问道：“这就是出口么？”
　　温客行反而不急了，转过身笑道：“你猜这是不是？”
　　赵敬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跑过去，对那石门又打又踢，见那石门动也不动，又抽出剑来乱劈乱砍了一气，直到折腾的筋疲力竭才颓然的瘫坐在地上道：“这到底是不是出口？”
　　等不到温客行的回答，赵敬抬头一看，见温客行站在那抱着肩膀微笑着盯着他，赵敬气急败坏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打开这扇门！”
　　听了赵敬这声怒吼，温客行反倒笑出了声：“怎么平时满嘴仁义，天下为公的赵盟主竟这么怕死？你这样子以后可怎么面对你那些弟子？”
　　“你再不来打开这门，你我今日都要葬身于此，哪还来的以后？”赵敬冲温客行吼道
　　“我？我打不开…”温客行索性坐下来道
　　“你，你果然是个疯子！”赵敬指着温客行红着眼睛道
　　“骗你做什么？我是真打不开…”温客行身体向后一靠，所幸倚在石壁上，反正是要死，那不如让自己舒服一点去死…
　　“赵敬，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那印记？”温客行问道
　　“死到临头，你问我这些何为？”赵敬盯着温客行道
　　“等着死也是无趣，不如我俩聊聊，虽然黄泉路上我实在不希望与你同行，但是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人选，不如我俩都接受现实…”温客行双手一摊道
　　“呸！”赵敬狠狠吐了口吐沫，抹了一把脸后，又站起来拿剑专心对付那扇石门，直砍得火星四溅…
　　“赤夷的崽子果然都是些魔胎孽障！”赵敬一边用力撞击着那石门一边自言自语恨恨道…
　　“你说什么！”温客行再也忍不住，他跳起来抓住赵敬的胳膊冷冷道
　　“我说你就是个魔族的孽障！和你们那些族人一样，都是些不识时务的异类！真不知道甄氏夫妇为何当初执意要留下你这个祸害！”赵敬眼睛通红的吼道…
　　“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温客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殿内的石柱崩裂，整个大殿在火光中分崩离析，塌了下来…
　　灰尘，沙砾，瓦块，巨石，瞬间纷纷砸了下来，温客行只觉得头晕目眩，一股窒息的感觉包裹着他，一块大石砸中了他，他本能的向后倒下去，四周的哭喊声越来越小，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之后他便在这渐渐安静的世界里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很轻，被空气托着越升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