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青崖山鬼王的追妻之路》猫大虫

100、桃花如红雨

　　成岭从不知道原来杀戮也是可以习惯的，再看那些狰狞彪悍的允戎兵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冲杀打斗中，因为用力太猛成岭右手的虎口被震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黏腻的血粘到了剑柄上，不过他却并不觉得疼，右手变得有些滑，他怕握不住“大荒”，混乱中成岭从常服上扯下了一条长长的布，把“大荒”紧紧的绑在自己的右手上……
　　成岭的脑袋里仍然还是想不起那些曾经练过千百遍的招式，但是每次当那些允戎兵靠近时，他的身体却像是有了肌肉记忆不需要脑子支配一般，那一招一式，一挥一刺，就自然使出来了…
　　“大荒”在成岭手中上下翻飞，舞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只几招内就连挑了几个允戎兵，剩下几个围着他的允戎兵一看形势不对，相互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了…
　　成岭暂时缓了口气，他抬头向远处看去，正望见弯弯和小叶丹此时都正在敌阵的最深处，弯弯手中拿着一截长鞭，那鞭子前面好像还绑着一把飞刀，只见她灵巧的像一只燕子，辗转腾挪穿行在允戎军中，一扬手长鞭飞出，周围的允戎兵便倒下了一片…
　　小叶丹使的则是一把长枪，那长枪通体银白，只在枪头处拴着一点红缨，在正午的阳光下寒铁制成的枪头银光闪耀，和他身上的银色铠甲交相辉映好不英武…
　　曾经成岭觉得他得到了师父的真传加上七爷的指点，还有自己一直以来的勤学苦练，武功在同龄人中即使不算拔尖，可是也应该能应付大多数场面，成岭甚至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大显身手，可是今日看了弯弯和小叶丹，成岭这才发觉，原来师父说的真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那点功夫，真是连皮毛都算不上…
　　正在弯弯和小叶丹与那些允戎兵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成岭突然瞧见对方的大旗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衣着服饰和那些允戎兵都不一样，很明显那人应该就是允戎方的头领…
　　擒贼擒王，成岭几乎没有想，拉过一匹马来翻身上去，打马就朝旗下那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就在成岭快要接近那人时，一个玄色的身影突然从他身后冲了出来，那人骑在马上，以手中的长剑开道，一骑绝尘，掠过成岭冲向了允戎大旗下的那个人…
　　成岭看这情景也赶紧几剑解决了正挡在马前的几个允戎士兵，一鞭子打在马肚子上，追着那个玄色身影策马疾驰而去…
　　这一路成岭不知杀了多少个允戎士兵，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被伤，他当下就只有一个念头，赶过去助朔月一臂之力，他不知道朔月为什么会回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朔月可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成岭还在半途，朔月就已经到了允戎的大旗之下，成岭远远见他勒住缰绳，手握长剑迎风而立，允戎的主帅好像也被他这架势震慑住了，一群允戎兵慌忙挡在那人前面，一字排开，做出防御的姿势…
　　正在成岭心急如焚时，他身后却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小撮允戎士兵，这几个人和之前那些凶悍狰狞的允戎兵们不太一样，这几个人大都和成岭年纪相仿，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像是从家里刚被拉来战场似的…
　　他们手里虽然都拿着武器，却都好像不太会用的样子，成岭见有几个年纪小的少年双腿都还在瑟瑟发抖…
　　成岭正在犹豫，只见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少年双手握着一柄长刀颤颤巍巍地向他砍过来，成岭微微一闪就躲过了…
　　正当那少年掉头转身再欲提刀过来时，一个白夷士兵在他身后只一刀就贯穿了那少年的腹部，血顿时从那少年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他睁大了一双眼睛，眼神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时成岭身后不远处另一个少年大叫着冲了过来，他看起来比刚刚那个少年还要更小一点，只见他跪地扶住那个受伤的少年嘴里用允戎语大声叫了句什么，成岭没有听懂，突然只见那个小一点的少年拽过怀中那少年手中的长刀，转身就要扑过来，这时几个白夷士兵也赶了过来，他们把这几个少年围在中间，一顿乱刀乱枪，砍瓜切菜一样，顷刻间那几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就纷纷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了….
　　直到这时成岭才注意到他们身上并没有护甲，此时他们身上的衣服均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出颜色了……
　　成岭愣了一下，可他马上就回过神来，赶忙调转马头去找朔月，一路突围冲杀，可等到了近前成岭才发现，原来就只刚刚那一会儿，方才那一排拦在前面的允戎兵已经横七竖八的悉数倒在了地上…
　　成岭只见朔月的背影，他身后那玄色的披风正被风吹的猎猎飞扬，此刻朔月手中正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只见他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身体腾空而起，那颗血淋淋的人头竟被他挂在了原来挂着允戎大旗的旗杆上…
　　剩下的那些允戎士兵眼看着主帅的人头被挂在了旗杆上，一个个都惊的瞪大了眼睛，这时一柄乌色长剑划破长空，只一挥，那剑锋就拦腰截断了那根碗口粗的旗杆，允戎大旗轰然倒地，旗杆顶处那颗人头也随着大旗应声落地，骨碌碌的滚出好远……
　　瞬时允戎军中响起一阵低沉的鼓角声，那是允戎兵败撤退的信号，听了这声音，那些战场上剩下的允戎士兵，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股脑的掉头向后跑，其中有些跑的慢的伤兵被后来的汹涌而来的败兵人潮踩在脚下，一时间允戎兵丢盔卸甲，狼狈不堪，鬼哭狼嚎叫嚷声一片……
　　成岭见白夷士兵也是伤亡很重，早有人请示阿尔布族长是否要乘胜追击，阿尔布看了看天色和战况，摆手道：“穷寇莫追，撤兵吧！”
　　朔月和弯弯急匆匆打马来到了成岭跟前，看着他这满身满脸的血污，弯弯皱着眉头道：“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成岭呆呆的答道
　　成岭神情恍惚的抬头向远处望去，此刻正好夕阳西下，远山处一轮残阳如血照着这刚刚还如人间炼狱般的战场，目之所及一片狼藉，伏尸遍野，血流满地，漫山遍野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这场战斗在一天之内就结束了，可是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成岭突然觉得此刻他脚下这被鲜血浸染的黄土竟是要比那天边的残阳还要鲜红些，不觉一阵眩晕…
　　“成岭！”朔月一把抓住成岭的胳膊低吼道：“你受伤了？！”
　　方才乱战中成岭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些允戎兵身上，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朔月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后背处好像有些隐隐作痛，再用手一摸，贴身的常服也黏糊糊粘在身上，难受的很…
　　这时弯弯也发现了有血正从成岭的后背不断渗出来，那些流出来的血凝固后已经把他的后背和衣服粘在了一块…
　　“成岭！”弯弯睁大眼睛道：“你几时…”
　　还没等她说完，朔月早就抢前一步，一手放在他的后腰，一手操起他的膝弯，把成岭打横抱了起来，他的动作迅速又轻柔，放在腰后的手也尽量避免碰触到成岭伤口的位置…
　　成岭还在恍惚中突然双脚离地，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一时间非常尴尬，手足无措，刷的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他赶紧在朔月耳边低声道：“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朔月也不理会他，只是转头对小叶丹道：“请带路！”
　　小叶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之前没有见过，可面对这个刚刚在战场上斩杀了允戎兵头目的少年，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跟我来吧！”小叶丹赶紧在前面带路道
　　成岭无奈只能任由朔月以这样的姿势抱着他快步往白夷大寨走去，不过神经放松下来后成岭才觉得刚刚才有些隐隐疼的后背，现在怎么疼的这样厉害了，成岭的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朔月的后背，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很疼吗？”朔月感觉到了成岭的变化，低声问道
　　“没有…”成岭咬着牙答道
　　朔月也不再问，只是皱着眉头加快了步伐，弯弯和小叶丹在后面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他…
　　“我没事，撑得住…”成岭安慰朔月道，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后背这伤到底怎么样，等下是不是可能就要死了，如果他真死了，师父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
　　他并不是怕死，也没有后悔，可是…
　　好些东西快速闪过他的脑袋，成岭只觉得现下身体里剩的那点力气，好像都正从后背那个伤口里涌出去，之后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这就是我们白夷最好的医师了”小叶丹对床前的朔月道
　　成岭后背的伤口很深，清创用的水红了几盆，也换了几盆，成岭一直咬着牙哼也没哼，封穴止血，上了药后，朔月第一个进到屋子里，成岭躺在床上见是他，虚弱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你看吧，我就说没事…”
　　成岭见朔月的脸色不太好，他没有说话，见成岭没事就要转身离开，成岭却叫住他问道：“晓露和孩子呢？你把她们送到哪了？”
　　“她们…”朔月顿了一下道：“她们都很好，我已经把她们都安顿好了，你安心养伤…”
　　“我这伤没什么大不了，明日就能走了，给七爷找解药要紧…”成岭用手臂撑着床努力想坐起来…
　　“不急于这几日，你好了我们再走不迟”朔月低声道…
　　“可是…”成岭还想再说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却被朔月打断
　　“成岭，我听说容庄主正在回来的路上，所以我们在这等他就好…”
　　“那…”成岭点点头道：“那好…”
　　这么多天来，这夜可能是成岭最放松的一夜，他睡的很沉，临近天明时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师父，还有师叔，好像还是在那间茅舍，他们几个坐在一起，把酒碰盏，他见师父笑的很开心，师父开心他也开心…
　　画面一转，他又来到了那个与允戎交战的战场，可是这次却只有他孤身一人，突然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的允戎兵，他们面目狰狞的想要把他撕成碎片，他害怕极了，正想拔剑和他们决一死战，可是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把剑，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成岭记得那是天女木兰的花香…
　　“成岭，成岭？”成岭努力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是弯弯坐在他床边…
　　“你刚刚是做梦了？”弯弯望着他额头上的汗道
　　“嗯…你来了？”成岭用胳膊撑起身子，去摸身边的“大荒”不想后背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嘶～”成岭不觉吸了一口凉气…
　　“小心！”弯弯赶紧弯腰扶住他
　　“这药你吃了！”弯弯另一只手从身上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成岭
　　“这是什么？”成岭接过那小瓶子问道
　　“叫你吃就吃，怎么？怕我害你？！”弯弯瞪着眼睛道
　　“呃…”成岭无奈道：“当然不是…”
　　看着成岭把药服下，弯弯才开口对成岭道：“你知道这次被朔月杀的那人是谁嘛？”
　　“不知道…”成岭摇摇头道
　　“原来他是允戎部族长的大儿子，听说他行事一向乖张，专横跋扈，好大喜功，却能力不足，只会纸上谈兵，这次作战之前也没有什么充足的准备，损兵折将不说自己还丢了性命”弯弯道
　　“那些没有甲胄的少年呢？”成岭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应该都是大王子为了虚张声势抓来充数的普通村民，根本没经过什么训练，本来是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弯弯道
　　“抓来充数？”成岭惊讶道：“可是…”成岭想了想道：“这样的人也要杀么？”
　　“战场之上，非友即敌，哪分什么老弱妇孺，更何况允戎人个个彪悍凶残，就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在战场上都可能取你性命，你不杀他，便是他杀你，你不是也看到了么？”弯弯对成岭道
　　成岭竟是有些不懂了，从前在他的认知里无论人和事无非就只是两种，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就像是一个好人不会去杀人，一个坏人不会去救人一样，可后来师父告诉他，其实天下事并非都是他想的那样简单，也许他再大一些就懂了…
　　弯弯走后，成岭又休息了一会儿，说也奇怪，自吃了弯弯给他的那两颗药丸后，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成岭明显感觉后背的伤没有那么疼了，人也神清气爽轻快了许多，他这才发觉，这两日好像都没有见到朔月…
　　成岭抬头看看窗外，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心里惦记着朔月，于是披衣起身想去寻他……
　　出了白夷大寨，成岭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天边斜阳衔着远山，晚霞红的像火烧一样很是刺眼，不见朔月，成岭正准备回去，突然几片桃花花瓣随风被吹到他跟前，成岭抬头望去，那边远远的好像有一片桃花林…
　　这塞上蛮荒之地，终年苦寒，雨水稀少，别说是花，就是树，放眼望去，在这茫茫戈壁之上除了红柳胡杨就也几乎再没别的了…
　　离开南方这么久，成岭尤其想念家乡这个时节的百花争艳，透天香阵，于是不免紧走几步，想去那片桃花林里瞧瞧…
　　可走近了成岭才发现，那桃花林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乌色的长剑，那剑比普通的剑宽出许多，也长出许多，他双手合握着剑柄，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剑锋挥向远处一棵粗壮的枯胡杨树，还没等成岭看清那人出剑的招式，就只听“喀嚓”一声，再看那树身表面并不见什么变化，然而就在下一秒，原先那粗壮的树干就在一阵轻风吹来时拦腰断成了两截……
　　长剑的剑气震得近处几棵树也跟着晃了几晃，树上的桃花花瓣纷纷落了下来，被风一吹，飘飘洒洒，红色的花雨从天而降，把那人那剑罩在中央，此时有一朵桃花正落向那长剑的剑尖，只见那人伸手一抓，那朵花瓣就粘在了他右手食指的指尖上……
　　天色愈暗，长剑归于无形，远处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