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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球无双2 ...

  •   常晴到家的时候,常晓雷正在收摊,他坐在地上的摊布上,一条腿裤空空荡荡,满是老茧的双手冻得开裂,有些伤口还在流血,有的已经是陈旧的疤痕。

      刚开始补鞋的时候,常晓雷经常会扎到自己的手,鲜血直流,又没有药贴,只能用报纸把伤口勉强“包住”。

      他没日没夜地接单干活,也不怕疼不怕苦,技术慢慢好了起来。

      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伤到手,常晴见他只顾修鞋的工具,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从不远处的出租屋里找到简陋的棉布帮他处理伤口。

      随后,常晴又帮他把东西收进箱子里——远处摇摇晃晃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还没看清人,便能听到宋翠菊尖锐的声音。

      “我这个儿子那可不是一般的争气,成绩好,体育也好,老师都说,他以后肯定是能进省队苗子,省队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栋梁才能去的地方,到那个时候,我这儿子还不成了落镇的宝贝,到时候光宗耀祖,耀的可不止刘家!”
      宋翠菊特别好面子,生了个儿子是她最大的依仗,“说实话,送他去体校,我还有些舍不得呢,这孩子那么好的文化课成绩,以后就是上不了清华,也是北大的苗子呢!”

      这话当然是吹的,刘耀在班上,十次考试九次不及格。
      清华北大?刘耀的班主任赵民要是听到这句话,绝对会笑出声。

      宋来春是宋翠菊的亲戚,从隔壁镇过来,暂住两天。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虽然现在时代不一样,家里不定要儿子了,但有宋翠菊这个总在炫耀的亲戚,吹得天花乱坠的,宋来春的婆婆也没少拿翠菊明里暗里讽她,此刻她听宋翠菊说起儿子,虽然心里不大舒服,但也不可否认,那体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比金饭碗还金!

      “这次市体校来招生,我听说乒乓球一共就收八个人,分到咱们几个乡镇上,也就一个名额。”
      宋来春的声音带着羡慕,“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的少体校,你们家刘耀去的那么轻松,你还犹豫什么呀!”

      村镇上有些人家买了电视机,不只是电视里,还有广播,这几年全都是乒乓球比赛的消息,一个个的金牌往兜里拿,谁听了不激动?学校里可以没有篮球架,但必然有乒乓球桌。

      对成年人来说,金饭碗是进体制,但对孩子来说,是进体校!而体育运动里哪一个国民度最高?
      当然是乒乓球!

      宋翠菊很受用宋来春的话,但没走几步,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转变成了厌恶——她看见了前面的两人。

      要知道,刘贾抛弃病重的妻子,和她处上没几天就结婚,村里还是有人说闲话的。

      每次一看到常晴,就像是在揭宋翠菊的疤。
      这丫头片子以后不会来要求分老刘的家产吧?

      不过她可是第一胎就能生出儿子的人,常晴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儿,刘贾根本就不认她。宋翠菊想到这里,底气足了不少,阴阳怪气地停了下来,非要说几句心里才舒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落镇上有乞丐呢,真脏。”

      没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她在阴阳怪气谁。

      常晓雷下意识拉了一下常晴,怕她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常晴却是头也没抬一下。

      “可算等到你了!”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要给小晴做个家访,真不容易!”

      ——赵民。
      常晴的班主任。

      他找了常晓雷好几次,但常晓雷白天都在外面摆摊,家里一直没人,今天是特殊情况,常晓雷腿不舒服,没走多远,就在家门不远处的路口补鞋。

      “啊,赵老师,有什么事吗?”常晓雷紧张起来,以为常晴又惹事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
      赵民从棕皮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红笔打着满分一百的卷子:“这是半期考小晴的卷子,当然,这个只是数学,语文也非常不错的,她每学期的期末考都是满分,这样的成绩,区城的一中和二中都联系过我,希望……”

      中学也是会抢生源的,落镇小学的学生,大多考试都在及格线上飘,甚至很多学生不及格,这个时候出了一个门门满分的尖子生,当然很显眼。

      赵民是希望常晴的家长自己决定,他不会干预学生家庭的选择,无论是一中还是二中,都是非常好的学校。

      当然,他本来也想和常晴家长谈一下关于孩子营养的问题,十二岁了,常晴个子在同龄之中不算高,且瘦得离谱。

      面对赵民的询问,常晓雷陷入了沉默,倒不是他不是该选哪个学校,而是——哪个学校的生活费和学杂费,对他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赵民看了眼常晓雷的状况,也不是傻子,大抵也明白了常晴的家庭情况,他叹了口气,让常晓雷再考虑考虑,说完这件事,赵民才注意到身后被无视的有些脸色不善的宋翠菊。

      宋翠菊停下来,本来是等着看常家笑话的,没想到赵民来却是把常晴夸了个遍,宋来春还在旁边,不管宋来春有没有认出这个小女娃是谁,她脸上面子都是挂不住的。

      此刻,宋翠菊也忍不住强撑着继续讽刺,“穷得叮当响的,还想上区城的中学。”

      落镇小学没几个老师,一个老师往往会教多个班级,刘耀虽然上四年级,但赵民正好也教他的数学,此刻听见宋翠菊的声音,赵民扶了扶眼镜,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包里又翻出来一张卷子。

      这张比起刚才那个整洁又美观的卷子来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字迹潦草不说,还全都是红叉,最后那红彤彤的二十四分格外显眼,“刘耀妈妈,正好你也在,我就不跑刘家了,这是刘耀的卷子。”

      提到刘耀,赵民的语气无奈而失望,“希望您有时间能好好关注一些孩子的学习问题,这不是他第一次考低分,五六十已经是常事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半期能考出二十多分来。”

      宋翠菊脸黑得还没说话,旁边的宋来春倒是叫了一声,“这怎么可能!”她还伸手去拿那卷子,还没看清,就被宋翠菊一把抢走。

      宋来春眼珠一转,心中暗自憋笑,知道原来翠菊在外面也是吹的多一些,她儿子到底几斤几两还有待考证,想到这儿,宋来春可算出了口气,不依不饶地说,“这不会是老师您打错分了吧。”

      赵民直接把大实话三个字写在脸上,“当然不会!”

      宋翠菊最看重就是面子,如今当着亲戚面被戳穿儿子的成绩,整个人差点当场裂开来,恨不得直接撕了这卷子塞进宋春来的嘴巴里,好叫她闭嘴。

      好在有人帮她解了围,让她能离开这儿——
      远处不知道谁喊了声,“宋姐,你儿子掉进臭池塘了,快来啊!”

      **

      赵民走了之后,常晴煮了稀粥给舅舅,洗完碗,她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能被选进体校,学校放鞭炮庆祝,大肆宣扬还来不及,宋翠菊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根本不会开除她,体校有补贴,还发粮票,舅舅的经济压力也能小很多。

      常晓雷看见常晴翻箱倒柜,找了胶带和一些材料,开始缠绕那个木质的球拍,他问,“怎么想起来补拍子了。”

      虽然球拍有缺口,有概率会影响击球,但常晴一向控制的很好,能让球不落在缺口上——单着一点的精度控制,就可怕到了极点。

      而这,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挥拍练出来的。

      因此,她也从没说过要补球拍的事情,补上的缺口材质不同,对击球也会造成影响,常晓雷觉得,今天自己这个外甥女有些和以前不太一样。

      “补好拍子,”常晴转了一下拍子,挥了一下这个简陋残破得有些惨不忍睹的球拍,“然后用它,打进体校。”

      **

      体育课在下午。
      落城小学的操场角落,有两个乒乓球台,很简陋,但对于乡镇小学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体育器材。

      陈国鸣和他的同事会先考察学生的体育水平和身体素质,等文化课考试结束,能达标,又被看中的,多半都能进体校。
      体校的文化课成绩要求不算高。

      区城的条件有限,游泳和一些特殊项目没设,但乒乓、篮球、田径之类的项目还是有名额的,少儿体校收十到十二岁的孩子。

      落城小学就一个体育老师,管全校的体育,叫王利材,四十五岁,圆脸窄眼。

      “这几个孩子打的一般啊。”
      上了几组对打,看得来考察的体校教练陈国鸣直摇头,王利材又看了眼跟着陈国鸣一起过来的“俞教练”,对方靠在墙边,眼皮都没抬起来,像是睡着了。

      “信里说的那个有天赋的孩子呢?”
      陈国鸣有些怀疑,“你不是骗我过来的吧?”

      王利材连忙朝着等着常晴招手,“怎么会,来,小晴过来。”
      他叫常晴,自然不是要推荐她,而是要借着常晴来捧刘耀,只不过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昨天玩儿的时候掉进臭池塘,今早上起来就感冒了,现在还一直打喷嚏。

      乡镇上的圈子小,人与人之间关系都不远,随便找一个人,总能找到和你沾亲带故的关系。

      王利材——除了亲戚关系以外——也是收了宋翠菊一些东西的。
      上课之前,王利材和常晴说过,让她好好表现,一会让刘耀打几个漂亮球,回头送她个好的木拍。

      他以为常晴年纪小,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然而常晴早慧,早就探听清楚了,这是从区城来的体校教练,自己能不能改变命运,就看今天下午这一场球。

      刘耀是知道常晴这几天不对劲的,今天必然不会让他,那眼神还让他有些害怕。昨天他还没来得及告状,就被宋翠菊拿着考卷骂了一顿,又让他今天必须要让教练看中,否则回家就惨了。

      要知道,父母打小从没和自己说过一句重话!昨儿还是第一次被骂,宋翠菊差点动了手,以往考低分,也没见她这么气。

      宋翠菊是溺爱儿子不错,但她更爱自己的面子,儿子能给她面子,但如今,这面子快被人踩在脚下狠狠揣上几脚了。

      十里八乡,娘家人,刘家人,还有刘贾那嘴碎的娘,都知道她儿子必进体校的,她也花了大价钱找人找关系,否则以她儿子的成绩,怕是考不上城里的中学。

      “常晴!”
      刘耀在她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声恶狠狠地说了句,“别选我,不然我就把你推我的事情告诉我妈!”
      他有点怕了,自己打乒乓也不是特别差,但遇到常晴,基本没戏。

      可他敬爱的王老师还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常晴说出自己选择的对手的名字的时候,王利材是满意的,而刘耀是绝望的。

      常晴握住自己的木拍,站在球桌一侧,刘耀昨天不是让自己选他吗?她答应了自然不会后悔,更何况,不管她让不让,她相信刘耀都不会放过告状的机会。

      刘耀磨磨蹭蹭过去了,还被王利材训斥了几句。

      陈国鸣微微皱眉,“用坏拍怎么打?换一个。”
      他从旁边的球桌上拿了一个新的木拍,扔给常晴。

      在乡镇上,没有胶皮球拍,木球拍已经算不错的了,价格也便宜,常晴以为体校考试得自己准备球拍,就像考试准备文具一样,但既然有了新球拍,那比用那个破掉的好。

      她伸出右手,握住球拍。
      握住球拍的方式有两种,也是最基本的两种,横拍和直拍。

      这两种方法除了握住球拍的姿势不同以外,还有很多别的不同,简单来说,直拍打法更灵活,而横拍的进攻性更强。巧的是,常晴是直拍,刘耀用的是横拍,两人都是右手。

      “刘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练球,而且用的是横拍,当然,常晴也非常不错,常晴年龄大一些,但很有潜力。”
      王利材这番话说的看似不偏不倚,但夸了刘耀的年龄小,也铺垫了一些,常晴不错,那么一会“打败”常晴的刘耀,就更不错了。

      刘耀年龄小吗?他不过小常晴一岁而已,又是男生。

      乒乓球比赛一轮为21分制,最先拿到21分的一方获胜,一球一分。

      虽然只打一局,但一般都会打上三四十个球,毕竟小孩的水平都菜的很一致,陈国鸣也期待一场还算看得过去的表现,否则就目前看下来的这些孩子,他自己都没脸转头去看被拉过来的俞近识。

      刘耀先发球,陈国鸣看了一下,这男孩的确还算可以,如果说之前几个孩子是连门都没入的话,那刘耀已经站在了门口,就缺个人领他入门。

      这乡里镇上的,十几年也不会出什么运动天才,几个球更看不出有没有什么天赋,可能球打得烂,但经过训练之后,也就还可以。

      所以陈国鸣的要求真不算高。

      常晴的接球也不错,陈国鸣看了四五个球下来,觉得两个孩子都可以加入考虑的名单,虽然找招生名额有限,但是可以再筛选和讨论一下。

      但看着看着,他觉得不对了。
      因为俞近识睁开眼了。

      从前几对孩子开始打,到现在,俞近识第一次抬起眼皮,头动了一下,没别的大动作,眼神却一直落在常晴直拍击球的动作上,没看常晴的对手一眼。

      能让俞近识睁眼的确算不上大事,真的大事是在于——打到现在,比分为10:0。
      0分,是刘耀的,也就是说,刘耀一分没得,而常晴一分没丢!

      她的挥拍越来越大胆用力,对拍子的掌握越来越精准,要知道,新的拍子的厚度和对球的影响和她原本习惯的拍子完全不同,她开头用了些时间来熟悉拍子,而在熟悉的过程中,一分没丢。

      18比0!
      陈国鸣看得出来,刘耀打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挑战横拍,说明他有了一定的学习意识,刘耀几次试图进攻,但都被常晴顶了下来,而刘耀一着急起来,失误变得多了。

      有一两个快球,打的不错,但最后得分的赢家,还是常晴。

      21比0!
      常晴打了对方一个彻底的光头!

      沉默。
      漫长的沉默。

      刘耀的表情僵硬,他没想到常晴这么狠,手下半点不留情。刚才体育老师吹自己的那些话,都像是一个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还有全校两个年级的孩子在旁边看着!

      王利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快了,二十一个球,刘耀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他反而成了衬托常晴技术的“绿叶”!

      陈国鸣没说话,是因为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来发掘苗子的,结果真发掘出一株天才——如果他的直觉没错的话,这是绝对的天才!

      俞近识曾被世界称为“直拍天才”,而常晴是用直拍的,现在横拍打法流行,直拍虽然还有人用,但没有了最开始的绝对地位,陈国鸣激动起来,或许自己把俞近识叫过来,是自己今年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第一个说话的是俞近识,“国鸣,你和她打。”

      陈国鸣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让我和一个没经过专业训练的小姑娘,十二岁的小女孩打?”

      俞近识:“嗯。”

      陈国鸣先是笑了,随后想了想,还真有道理,刘耀根本没有摸到常晴的极限,他也对这个女生很有兴趣,便拿起球拍,比划了两下,“小妹妹,我让你十个球,我们打一局。”

      让她十个球,就是让她先白拿十分,他们从10:0开始打,陈国鸣是不想让常晴因为赢不了而没有斗志。

      常晴却说,“不需要让。”
      俞近识和陈国鸣都同时看着她的脸,试图看出一些不一样来,但他们从这张稚嫩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认真,和冷静。

  • 作者有话要说:  陈国鸣:小朋友,你很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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