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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第二十一次摔倒在地上,第九十三次爬起。-
      不要讲我不会数数,每跌倒一次,至少需要三次才能爬起来。
      “我说,你们这个杆子做得太不地道啦,又重,又滑,看我娇嫩的手都出老茧了!”
      护士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方小姐,这里你的怨气最大。”
      “本来就是,你们的服务一点都不人性化的,还有那个付费拿药——上次我老爸取药,那里的家伙动作叫个慢!我老爸插着耳机听完两出赛马都还没轮到他!”
      “咚——”地一声,旁边机器上的小男孩跌倒在地,哇地哭起来。护士连忙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饼干,好言哄道:“乖咯不哭,姐姐给你吃饼干。”
      我望着那饼干,咕咚咽了口口水:“小姐,一视同仁啦,我都自己爬起来也没见你鼓励我。”
      “方小姐,你还是孩子吗?”她嗔怒道,端着药盘出了复健室。
      那小孩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
      我不耐烦地说:“你咬的那个形状不对啦,真够难看的,有没有美感?”
      小孩战战兢兢看了我一眼。
      “来来来,我牺牲一下,教你什么叫做艺术!拿过来!”我一吼,吓得那孩子慌忙伸出手,把饼干穿过栏杆放在我手里。
      我对着可爱的奥里奥,一口咬下。
      对着窗户装模作样掂量了一下:“咦,还有点不平衡,看到没小孩,这里翘起来,说明需要进一口雕琢。”然后一口雕琢下,可怜奥里奥本就小,被我两口进了肚。
      “……”小孩眼泪汪汪看着我。
      “看什么看?自己没有美感还好意思哭!”我低声斥道。
      分明看穿了我的险恶居心,小男孩一下子跌倒在垫子上,放声大哭。
      “喂!”我急了,被那小护士听到,今晚打针又要重手重脚了。“你还是男生吗?没事就哭!男儿流血不流泪!”
      “呜呜呜……哇……”
      “再哭咬你哦!”我恶狠狠一瞪眼,作势爬过去。“你看我的腿,勤做复健已经好了很多,像你呢,哼,一摔交就不肯做!”冲他咧咧雪白的牙。他吓得想往旁边逃,却被杆子挡住。
      “逃,哪里逃?除非你乖乖做复健,就算跌倒也不哭,再爬起来,才能过来跟我抢饼干!”
      小男孩止住了哭,委屈的大眼睛里慢慢盛满愤怒。
      小手撑住小小的身体,另一只手吃力举起,抓住杆子,小脸憋得死紧,一点点,一点点,靠着自己的力量,第一次站起来。
      好样的!我心头暗暗赞叹,脸上却做出一副凶狠样。
      “小鬼,我们比赛,看谁先走到镜子那里,谁输了就要把自己的零食拿出来。”
      他连连摇头。
      “摇你个章鱼头!”再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走!”
      短短几米,我和这个小鬼,不断倒下又不断爬起,手心磨出了泡,双脚擦得红肿。每一步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地面对我们来说如同一个巨大的油锅,豆大的汗从头上滴下来,一路洒成星星点点的水渍。
      毫无疑问,一代雌霸方若绮赢了。
      小男生不服气地看着我,我一瞪眼,一呲牙:“拿来!”
      他不情愿地掏出一个话梅。
      “什么呀,全部!”我一把抢过话梅袋子,把那一个扔他手心里。
      “记住,站不起来的家伙,就只能吃人家剩下的!”
      我抓起话梅袋,一步一步移向门口。
      “方若绮,你又欺负小孩!”护士愤怒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被护士小姐一惊,身体一斜,脚下一沉,向后倒去。
      正准备好脑壳和亲爱的大地接吻,却意外跌进一块柔软的垫子里。
      “喔——这垫子质量不错,软软的……”刚开口夸奖,垫子说话了。
      “是吗?”
      睁开眼睛,一张英俊的脸倒在天花板上,挂着一缕清风荡漾的微笑。
      “好久不见,方若绮。”

      “如果被那个高利贷看到,又要叫你土匪了。”黎华把我扶正,好久不见,这厮眼睛更大了点,鼻子更挺了点,嘴唇上的疤已经褪得几乎没有痕迹了。
      脚一软,又斜斜坐倒在地,本能地伸手:“喂——”
      他后退两步,双手抱胸。
      “自己站起来呀,干吗指望我?就当我不在好了。”
      “那这个说话的是鬼啊!”我瞪眼。
      “为什么我出现,你就会想依赖?刚才自己不是走得很好,还赢了话梅?”
      “哇……”一听到话梅,身后的小男孩又大哭起来。
      “哭嘛哭!”我断手断脚似的横倒在门边吼道,当年那个飞腿踹天王的女侠到哪里去了?天王脚下匍匐着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像个街头瘪三一样狼狈。
      抬头,他温和笑颜沾着讥讽的刺,大雨般落下。
      “你就这么点能耐吗?”
      妈的。土匪不发点威,你当我土豆泥!
      扶住墙,一点点往上挣着,指甲扣进墙身,头也死死抵住墙壁,接着摩擦力,伤腿颤抖着,好像每一根筋都随时随地会断掉,但我咬住牙,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姐姐好棒,没有扶手都能站起来!”小孩适时拍马屁。
      我一回头,一瞪眼:“就算马屁,如果明天你若输,小心零食!”
      男孩扁扁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一来就看见你欺负小孩。”
      “一来就被你恶整!”
      “那晚电话里为何不告诉我你出事?”
      “就算说了你能赶回来吗?就算赶回来,我能马上复原吗?”
      柳条抽出新绿,湖面阳光潋滟。我们坐在医院花园的湖畔边,初春,寒风依旧料峭,不时呼啸着从还未完全蜕尽枯干的枝条间呼啸而过。
      “我和王瑞恩分手了。”我喃喃地说。
      “嗯。”他淡淡地说。
      “这么大的事,拜托再怎么漠不关心,也动一下眉毛表示慰问好不好?”我佯怒道。接着自嘲地望天,那个打给王瑞恩的电话带来的记忆只是一片血红,自病床上第二次醒来,仿佛重生了一般,对自己说,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理由,放弃生命。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他抓住手腕,想挣扎,却苦于使不出劲。
      白皙的手腕上,三条整整齐齐的划痕形成一个间距相等的“三”字。
      “做梦抓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是叫你经常剪指甲了么,钟湘指甲有你这么长吗?”
      “抓人方便!”我作势在他脸上拉了一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的声音慢慢暗下来,把我的手套进他的大手。
      “干吗,早点被你恶整?”我兀自嘴硬。
      那晚,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没有了力气。
      你在电话那头说,若绮,新年快乐。我在电话这头血流如注。
      可仿佛身体的某一处,新增了一个造血功能,有新生血液不断涌出不断奔向仅存的意识。
      以为自己瘫痪的那一刻,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自己。可接到黎华电话的那一刻,才发现,背弃自己的只有一个王瑞恩。父亲也好,母亲也好,甚至黎湘离,全不曾背弃过我。
      还有黎华。
      有句话已经被忽视,或者说被遗忘了很久,他对欧凯文说的:
      “方若绮是一个你越让她依赖,她就越依赖你,而若叫她自己站起来,她能站得比谁都挺直的女人!”
      手机从虚脱的掌心里滑下,一片血水中,我直起身子,像黎华说的那样,挺得笔直。然后伸出手,按下了急救铃。
      不知为何。此刻这些事情我一点都不想告诉黎华,因为不愿意对他示弱,尽管心里明白,我的苦楚,他比我自己还清楚。
      “若绮,”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抚摸那三道伤疤。“不要偷懒,黎湘离那里的戏一直在等你。”
      “嗯。”
      “我会天天监督你,在身后鞭打你。”
      “……”这种恶趣味从哪里学来的!
      “如果输了,就要按照约定给那孩子吃东西。”
      黎华,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然后他做了一个吓我一大跳的动作——
      低下头,背脊弯起一个忧伤的弧度,轻轻地吻着那三道伤疤,嘴唇从每个细粒的痕迹上慢慢移过,近得都能感觉到睫毛的颤抖。飘落的长发掩映着侧眸,闪烁着些许难言的悸动,如平静的湖面上被悄悄划开的水纹,静静散播着心疼。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黎华失态的样子。
      久久,久久地覆在伤口上,温热的呼吸,柔软的唇。
      “黎华,我是不是很傻?”我轻声道,“只相信那一千万背后是可以信赖的真情,所以撤下一切戒备,试图用感恩的心填补爱情,却忘记你对我说的,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午餐……”
      他没有容我再说下去。
      蘸着阳光的唇覆上了我的呼吸,一股新鲜的味道扑面而来,新绿在大地悄悄铺上不起眼的地毯,新鲜生命的蓬勃气息从每一个细胞里缓缓注入,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又是生机勃勃希望无限的一年。
      美丽的一年。

      把从银行拉出的最后一笔钱,放在丧彪桌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这已经是萧依莉片场第二次昏倒住院,尽管王瑞恩刻意瞒着媒体,可女主角天生有心脏病的事情已经是圈内皆知的密闻。
      病床边,王瑞恩紧紧拉住她的手。萧依莉依旧昏迷着,而他,一脸伤痛。
      突然想到某日,她在茶水间烫了手,他也是这般紧张心疼,我还以为因为我的缘故,使他从骨子里温柔起来。
      其实他本就是温柔的,只不过仅对一个人而已。那个人不是我。
      他不是没有爱的,只是,对象不是我。
      除了那个昏迷不醒的美人之外,他对这个世界只有恨。
      所以即便吻我的时候,都藏不住眸子里的恨意。
      我推门进去,他微微抬头。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蓬松涣散开,眼角憔悴,嘴唇发白,一脸疲倦。
      “王瑞恩,黎湘离的外孙。”我念稿子似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表情。“与黎湘离有着解不开的仇恨,所以投身导演圈,发誓击败黎湘离。结识萧氏企业的千金萧依莉,与之相爱,并得到萧家大力投资拍摄《透明的微笑》,使你得以与黎湘离抗衡。有一天,你在舞会上遇到黎湘离的女主角方若绮,发现她只是一个初涉演艺圈、毫无身家背景的新人,便决定从她下手,击垮黎湘离。”
      王瑞恩把萧依莉的手放在下巴上,静静坐着,眉毛也没抬一下。
      “你用尽一切手段接近她,假装追求她,把自己装成一个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好情人,一方面又查出她的父亲是个赌徒。于是派人诱他到萧家所开的地下赌场豪赌,骗他借萧家的地下钱庄。在方家父女被逼得走投无路之际,你假装英雄拔刀,为他们还清赌债,果然,一千万的恩情终于打动了方若绮,让她投入了你的怀抱。”
      他保持那个坚决的姿势,沉默不语。
      “你认为时机已到,便要求违约,这样一来,失去女主角的黎湘离会全线崩溃。可是方若绮坚决不答应,后来,拍戏的时候出了事故,你以为伤重的她再也无法继续拍戏,以为黎湘离的戏就此玩完,可没想到,她竟然挺了过来,甚至靠着复健重新站了起来——”我重重跨上一步,“这么一来,下一步你会怎么做?继续用美男计柔情攻势,还是从地下钱庄那里拿过方家老头的借据,以债务来胁迫?”
      他终于把她的手从唇角移开,声音如医用托盘里的器具一样冰冷。
      “方若绮,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准备要我什么时候还一千万?”我回复同样的冰冷。
      “如果你解约,钱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的。”
      “如果你想光明正大较量,就等两部戏杀青后,我自会赚钱还你。”我漠然道,“为了达到目的你已经用了很多手段。比如散播我和黎导不伦之恋的流言,比如假装从楼梯上摔下去,骗我来扶你。若你真有本事,站在阳光地下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用男人的方式决斗!”
      “演艺圈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决斗的地方。”他勾起一抹嘲笑,“还记得我说过,你对这个圈子的理解还太天真。”
      “是吗?”我跟着他的笑纹一起弯起嘴角,“你不好奇我哪来的资料?你不好奇我手头的信息一旦发布出去,对你有什么影响?萧依莉真不错,为了成就你的大业,她一直着隐忍你和我的恋情,但你的财神后盾萧家并不知道你在与他们女儿谈恋爱的同时还有一个地下情人我。况且狗仔队对这种家族恩怨一定很感兴趣,这下不用开宣传会,你的知名度又能上升。”
      “原来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范围内再来跟我讨价还价——方若绮,和你交往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厉害的女人呢?”
      我客气地回答:“过奖,跟您交往的时候也没发现您是这么厉害的男人。”
      “好。”他站了起来,目光直射出两道坚冰,“我就以男人的方式跟他——还有你较量。四年后,必须还我一千万。方若绮,这是你欠我的!”
      我鄙夷地给他一个不屑的余光,尽量装作脚步轻快的样子走了出去。
      医生护士说我意志超人,饶是这样,最刻苦锻炼却还是无法在短期内恢复到最佳状态,走路依旧瘸得厉害,可毫不犹豫投入了拍摄中,黎湘离看到我就眼泪汪汪的样子。
      觉得因果这个东西还是有点意思的,没想到我竟能从丧彪手里买来这么多情报。那小子见我伤成这样、却气势不减的凌厉威风彻底折服,情报费打了七折卖给我。
      这个世界,拳头并不能解决一切。血气方刚后,是成熟后的冷静。
      说实话,那些真的只是一些够不成证据的零零碎碎的信息而已,完全靠我出众的推理能力将它们抽丝剥茧,再一个个串连起来,说白了,我给王瑞恩摆了一道空城计,连逼带激叫他少出阴招,勾引我们剧组女配角什么的。
      他是一个相当有才华、能力出色的人,偏偏走入一条执拗的死胡同。人总是滥用天赋的权利,把上帝给的激情变做仇恨的动力,把七情六欲变成色情和暴力。
      总而言之,我和黎华,和黎湘离,和钟湘,被划在同一道线内,发令声响,我们不得不尽最大努力,传好自己那一棒,来演绎一场出色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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