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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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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光一壶水的功夫,外面刑罚依旧在继续,只是丫鬟的叫声越发微弱。
蒋苏霖是郡主,小舟又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丫头虽不至于多娇惯,却也少有被人用如此重刑罚责备,此时自然是挨不住的。
蒋苏霖紧握拳头,同时蒋宁兮周围人都警惕着,防备她激动扑上来做什么不利蒋宁兮的事。
“五姐姐,她只是个丫头,希望姐姐能放过她。”
蒋苏霖放低姿态,声音中透出乞求。
“如你所说,我是梧桐郡主,不是你五姐姐,自然也没必要卖你这个情分。”
蒋苏霖紧咬牙关。
蒋宁兮往后一靠,是轻松从容做派,她轻笑,“再说了,知道主子要犯大错,不劝不拦,这样的丫头打死都不为过,就算落到父皇那里也会是这个结果。”
蒋宁兮微微顿顿,亦是冲她弯弯眼睛,朗声道:“如此,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落下,外面护卫齐齐应声“是!”,板子声音更加清亮起来,丫鬟尖叫则骤然升高。
蒋苏霖浑身一抖,立即从床上下来,慌乱跑到蒋宁兮身边,是连鞋都来不及穿。
到她附近,被秋琛拦住,蒋苏霖挣扎着要靠近,被秋琛和另一个禁锢住。
蒋宁兮冷冷看她,“见你慌张模样,她比我更像六郡主的姐妹啊。”
“本想着留她条性命,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啊。”
“蒋宁兮!”
蒋苏霖此刻是什么都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喊她名字。蒋宁兮则凝视她,且看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眼见蒋苏霖眼眶发红,眸中聚集泪水,哪怕她不眨眼那泪也是如大堤冲塌般落下。
这样安静对视会,蒋苏霖缓缓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
“五姐姐,求你放过她吧。”
“六妹妹,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六郡主尊贵身躯,怎可跪我?”
“姐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这其中根本没有小舟的事。”
“所以呢?你那碗药没喝到我嘴里,没把我毒哑,我便一定要原谅你?”
“我不敢奢求姐姐原谅,只是想说,这件事与小舟没有半分关系。”
蒋宁兮冷哼,“她从小就伺候你,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就是说,放过小舟,简直痴人说梦。
“只望五姐姐能留下她的命。”
“你只下哑药,无非是怕事情闹大。可我要她命,任谁都翻不出浪花来。”
蒋苏霖张张嘴,却是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
片刻之间,蒋苏霖唇瓣极其颤抖。
“我是妓子所生,是我卑贱万分,目光短浅,被鬼迷了心窍。”
蒋宁兮合眼,眉心皱起,不忍见蒋苏霖如此模样。
蒋苏霖一直反复说个不停,这些话句句贬低自己,是低到尘埃里乞求她。
“果然比我们更像亲姐妹啊……”蒋宁兮低声唏嘘。
蒋宁兮声音突然清亮,“那便再打三十下吧。”
蒋苏霖身体一僵。
三十下,就连男子都难捱。
外面应声,板子落下是加快速度,发出沉闷声响,震得人耳朵生疼。
蒋宁兮揉揉耳朵,满意看蒋苏霖眼中空洞。
外面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一个护卫跑进屋来。
“郡主,已经没气了。”
蒋苏霖愣住。
“这才挨了几下?”蒋宁兮皱眉,同时甩了甩绢子,“真是晦气。”
她依旧呆着,一点声音都不存在。
蒋宁兮上前,睥睨望她,声音清冷,“给六郡主提个醒,在仇敌面前不要暴露出软肋,不然你这个人啊,就完完全全废了。”
她拍拍蒋苏霖的脸,蒋苏霖呆呆愣愣,失了魂魄般。
蒋苏霖睫毛颤颤,是回过神来,忽然倒在地上,爆发哭出声来,她手握拳捶着地面,断断续续说出:“你草菅人命。”
“你的丫头给我下哑药,若告诉父皇,那就诛她九族好了。”
“你……”
蒋苏霖趴在地上哭,方才恨意纠结时,她拉着头发,又转去掐自己身上的肉。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挂满泪水,手臂上各种指甲留下的红痕,看起来就如同街上乞儿发疯,哪里有半分郡主该有的优雅样子。
“六郡主,这该不会是侯爷喜欢的样子吧?”
蒋苏霖握紧拳头,缓缓从地上撑起身子,用袖子抹去涕泪,又用手去将头发归到一边。
这般呆坐良久,蒋苏霖忽然笑了下。
眼前这幕甚是诡异骇人。
“蒋苏霖,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蒋苏霖眨眼,咬牙是极力隐忍。
“连个丫头你都护不住,你拿什么算计?拿你身边亲近人的命吗?”
“教训也给了,多的话你不必说了,想问什么便问吧。”
蒋苏霖说着话,扶着桌角缓缓起身,站定后又扬起下巴。
泪眼迷蒙,如此往那一站,像具行尸走肉。
“小舟去了,你真肯说实话?”
“小舟去了,府上还有其他丫头。”
“这会子,六郡主不笨了?”
“有什么便问吧。”
蒋宁兮伸手拿起桌上瓷碗,在手中把玩。
“你回府时,手里瓷瓶里装的可是哑药?”
“不是哑药,是甜酒。”
甜酒?蒋宁兮眉心蹙起,见蒋苏霖神色,并不是说假话的模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自己。”
“就因为我在众人面前撒了谎,说你在我府上?”
“是。”
秋琛咬牙,“真是好大一条白眼狼。”
“秋琛。”蒋宁兮出言制止。
“白眼狼?”蒋苏霖则盯住秋琛看个不停,忽然嗤笑,“敢问你知道,你主子人前人后那两副面孔吗?”
蒋宁兮怔怔,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把手中碗递到秋琛手里。她起身,走到蒋苏霖身边,与之视线平齐。
“那就请六郡主说说,我是哪两张脸?”
“你与侯爷说,你恨不得让我被人扔在街上。”
这段话,她确实在季清秋面前说过,却没想会被蒋苏霖听进心里,又生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可见背后不能胡乱议论。
自从来到这里,蒋宁兮身为梧桐郡主,不能如同以前一般时常练武,如今竟落到这样田地,有人在背后偷听她都没有意识到。
蒋宁兮回过神来,见眼前人眼睛越发泛红,就像血月下即将开荤的狼的双眼般。
“你还与他说,见不得我眼高于顶的样子,恨不得让我立即消失。”
蒋苏霖如此说着,愈加紧咬牙关。
“我只与你说,若是这些话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为何要当他面说出来。”
“谁知道呢,或许梧桐郡主快意吐真言也未可知。”蒋苏霖不曾片刻停顿,直接说出这样结论。
蒋宁兮望她眼,见其中坚定,蒋宁兮有片刻恍惚,自当时自己说出这话到现在,大概半月有余。在这半个月中,蒋苏霖应是把能想到的都去想了,才会有这个时候的坚持。
“这是我骗他侯爷说的话,你既已听到又生出怀疑,大可去问父皇。”
“父皇?”她略思量片刻又是轻笑,此时蒋苏霖模样好似飘忽飞絮,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眼前般,“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我们串通一气?合着当初你被人掳走,也是我与父皇做局?”
蒋苏霖眼皮颤颤,却是不语。
她沉默良久,又生出许多自嘲,“父皇从小就偏爱你。”
“你把父皇当什么人了?”
“难道不是吗?我碍着你们的眼,父皇就要帮你们除掉我。”
蒋宁兮气愤,此时心中了然,现在的蒋苏霖只会信她想信的,任何解释都是无济于事。
瞬间蒋宁兮如同被雷击中,她打个寒颤,寻到方才未注意到的内容。
你们?
“我们?”
“是啊,三皇子与五郡主最近来往颇多,不是吗?”
这句话可给蒋宁兮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
上次宫宴结束,蒋宁兮被蒋和颂注意到,之后这三哥哥是数度要求与她见面,那段时间,蒋宁兮常因此烦闷疲乏。她屡次周旋化解事端,对蒋和颂连哄带骗的表现,确实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二人关系很好。
听蒋苏霖意思,倒是误认为蒋宁兮与蒋和颂是一伙的了。
既然在她心里,蒋宁兮想害她,那蒋和颂也自然端得是同样心思。
而蒋宁兮知道的,唯有一件事,便是先前放证物污蔑季清秋、欲杀害蒋苏霖灭口了。
“他为什么想除去你?”
蒋苏霖眉心微皱,显然些许迷惑,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我去找侯爷的路上,曾撞见过不该撞见的事。”
蒋宁兮心下顿时明白。
假术士施法驱邪那天,蒋苏霖被季清秋救下,从此记得恩情。术士刺杀未成,算是打乱蒋和颂计划。之后蒋苏霖撞见污蔑阴谋,并设法提示季清秋,也遭来杀身之祸。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话本记载,季清秋救蒋苏霖是起点,而引发这起点的,必然是蒋宁兮自己这个唯一的变数了。
“我倒好奇,今日若是遂你心愿,届时龙颜大怒,查到你身上,你该怎么脱身。”
“查到我身上又如何?这件事不会与我有任何关系。”
蒋宁兮微顿,见蒋苏霖轻眯眼,是说不出的深沉。
“我倒希望今日是你服下,太后与皇上皆会在意,届时彻查此事……”
蒋宁兮想到蒋苏霖刚才的话,那瓷瓶里装的是甜酒。
今晚蒋苏霖带甜酒回来,不是用乞丐发泄,而是用他们试毒。
“是他逼你喝下的那杯酒?”
蒋苏霖合合眼,不答话。蒋宁兮看她神色,就知自己说对。
仔细一想,蒋宁兮寒毛直立。
蒋苏霖让她饮酒,无论里面是什么药,都会让蒋宁兮替自己遭罪,再利用皇帝查出蒋和颂。
蒋宁兮最初只觉那是单单是杯哑药,可如今看来,蒋苏霖的歹毒远超出她的预期。
“我想过会失败事发,你会来质问我,可我从没打算承认。”
蒋宁兮叹气,抚摸上自己小臂,裸露皮肤上面已一层鸡皮疙瘩。
是啊,这药来源于蒋和颂,在任何人眼中,蒋苏霖都会是受害者,只不过是恰好幸运些。
“可是在侯府,我就知道是侯爷告诉你的,”蒋苏霖微微顿顿,眨动眼睛同时一行清泪落下,“那你便一定知道是我。”
“是啊,侯爷告诉我的。”
今日侯府院中,蒋和颂为难蒋苏霖之时,是林湛解围,那定是季清秋的意思。
只是不如蒋苏霖猜想,季清秋只暗示有问题,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想不到我竟败在这里。”
说罢,蒋苏霖身子后仰,是借桌子的力才没有倒下。
蒋宁兮直觉心中压抑。
“这兴师问罪都做完了,一时半会倒有些落寞。罢了,秋琛,我们打道回府吧。”
蒋宁兮当真乏了。
她迈出门那一刹那,觉得脚下虚浮,险些一头栽倒,还好秋琛及时扶住她。
蒋宁兮侧头看向跪地哭泣的小舟,心里不是滋味。
若是她一早知道蒋苏霖这恶毒心思,她绝对不会因仁心而留下小舟性命。
蒋宁兮停顿,犹疑又思量,最终走向小舟,她蹲下身,拿出绢子去擦小舟脸颊上的泪。
小舟嘴被堵得严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一个劲落泪。
护卫解开小舟手上绳子,蒋宁兮把手绢塞到小舟手里。
蒋宁兮垂眸看手绢上绣花,花朵一簇簇挤在一起,那般热闹。她不由得伤感难过,想到这里世间只有她一人,父母兄弟皆不在,心中生出许多寂寥来。
垂眼后再抬眸,蒋宁兮眼中已有水雾,她拍拍小舟的肩膀,低声道:“你主子待你不错,以后好生待她吧。”
走出小院不久,她听见蒋苏霖惊叫哭声。
蒋宁兮合合眼,只觉夜里的风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