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涯》期待遗忘过去

1、第 1 章

　　高皓天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可他实在不愿这么早回家。依云走后，诺大的公寓显得空空荡荡，毫无生机。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这一切的美好都被他的多情毁了，多说无意，后悔莫及。如今只能将思念深埋心底，如果不是伤得太深，依云怎会走的如此决绝。
　　电话铃声打断了高皓天的沉思，是萧振风打来的。“皓天，没事的话，一起去After Five喝一杯怎么样。”听萧振风的语气，似有心事。
　　“没问题。”反正高皓天并不想回家，只是不解萧振风最近的一反常态。相比高皓天，萧振风是幸运的，他有一个爱他很深的妻子，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儿。想到这些，高皓天不觉莞尔一笑，当初高太太还极力撮合他与张小琪，想要小琪做他们高家的媳妇，没想到竟成全了萧振风，如今绫岚都已经6岁了。

　　望着那张清秀的，小小的脸庞，一半儿像皓天，一半儿像碧菡，依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她抱紧了孩子，泪水滴落了下来。她无法忘记皓天心的背叛，更无法面对自己对碧菡的愧疚。
　　皓天又看到了依云的泪水，自从碧荷将天理送来高家，依云经常的神情恍惚，越发显得消瘦了。“依云。”皓天轻唤，走到依云的身边，将她与孩子都圈到了自己的怀中。
　　那温暖的胸膛曾经是依云想一辈子停泊的港湾，只是如今，依偎在皓天的怀里，她却觉得无比讽刺。“皓天，去把碧菡找回来吧，你们才是一家人。”说出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依云的身心都轻松了。

　　去After Five的路上，高皓天不知不觉中将车开到了中山北路一家西餐厅的前面，思绪却飞回到向依云求婚的那天。他本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但是那天在餐厅里，他却害怕极了，与其说是害怕失败，不如说是害怕不能与依云鸳鸯同宿，比目相惜。
　　“高哥哥。”清脆的女声将高皓天拉回现实。
　　高皓天下了车，走到了一个身材修长，面貌秀丽的女孩身旁，“碧荷，你怎么在这儿？”碧荷越来越像她了，却比她多了一份坚毅。
　　“暑假没事，来这里打工。”碧荷娓娓道来。看着高皓天帅气的脸上被岁月留下的沧桑，碧荷不知这沧桑是为了姐姐的离开，还是萧姐姐的远去？
　　碧菡曾经说过，碧荷是一株在风雨中长成的松树，是那么坚强，锐利，充满了锋芒和勇气。这样的女孩，一定会幸福的，至少会比碧菡幸福。“你姐姐，最近可好？”虽然皓天一直都有碧菡的联络地址，却始终没有去找过她。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依云，还是他已不再爱碧菡？他不知道，只知道依云的离去，让他没有精力与心情去谈风花雪月。
　　几年来，碧荷看着姐姐拒绝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把自己锁在对过去的追思中，她清楚，姐姐始终不曾对高皓天忘情。“高哥哥，姐姐她，姐姐她其实……”碧荷想将姐姐心中的委屈说出，不料却被高皓天打断了。
　　“碧荷，别说这些了，我约了振风，先走了。”高皓天知道碧荷想说什么，她曾暗示过多次，碧菡依旧在等他。以前，他确想与碧菡相伴一生，那是因为他从未失去过依云；如今，依云孑然一身，他能问心无愧的与碧菡厮守到老吗？善良如碧菡，当日不愿见到依云的痛苦而选择悄然离开，如此美好的女孩，却注定不能与所爱的人相守。

　　“阿莲，先把天理抱走。”高皓天想与依云好好的谈一下他们之间的问题，碧菡走后，他们始终不敢面对的问题，在天理到来之后，变得更为敏感的问题。“依云，我爱你，也爱碧菡，所以我无法在你们之中做出选择，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人。”
　　听着皓天的话，依云的心又是一痛，她早已后悔将碧菡推入皓天的怀里，现在她不正在自尝苦果吗？“我知道，所以并不怪你。”
　　“可你并不快乐。”皓天望着依云那双曾经让他心动的眸子，心酸不已。“看到你痛苦，我更难过，碧菡自是伤心，所以碧菡替我做了抉择，以她的牺牲成全了我们。碧菡在我们这幕戏里，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牺牲者，如果我们再不幸福，如何对得起离我们而去的碧菡？依云，忘了那些吧！让我们一起陪着天理走以后的路。”
　　依云痛楚的闭上了眼睛，紧紧依偎着皓天。“皓天，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毕竟从15岁开始，依云就在编织着自己的梦，她没想到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更没想到美梦之后竟会是连连恶梦。
　　皓天拥着怀中的依云，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依云就消失了。是的，他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惧。碧菡离开时，他很痛心，他疯狂的找遍了台北的大街小巷，不仅仅是他爱碧菡，更是因为碧菡的柔弱，离开了高家，他不知道碧菡要如何生存？当他以为碧菡堕落的时候，他愤怒了，一个如此纯洁美好女孩竟变了，与其说他不能接受碧菡生活在灯红酒绿中，不如说他无法面对自己——是他毁了碧菡的幸福。“依云，我已经失去了碧菡，不能再失去你。答应我，让自己快乐起来，让我用一生一世来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
　　依云无语，任由泪水打湿了皓天的衣服。是她逼走了碧菡，如果不是她逼皓天选择，碧菡不会离开。爱情是自私的，却也不该迁怒她人。她不能怪碧菡，碧菡所做的不都是她安排的嘛；她不能怪皓天，面对如此美好的碧菡，皓天怎会不动心？怪她吗？她只是无法招架公婆的责备，无法完成丈夫想要孩子的愿望，无法对高家没有负罪感。

　　皓天点了一杯Vodka，边喝边等萧振风。如果没有与萧振风成为朋友，也许就不会有依云的痛苦，碧菡的痛苦，他的痛苦了。还记得那一年，他读大一，与任仲禹，赵志远一起去萧振风家里，依云给他们编的歌谣，‘大哥见人叫一叫，二哥见人跳一跳，三哥见人笑一笑，四哥见人闹一闹，四只猴子蹦蹦跳，四只乌鸦呱呱叫，四只苍蝇满屋绕，四只狗雄姓什么？姓萧，姓任，姓高，与姓赵！’萧振风常说他这个妹妹是鬼灵精，与依霞是截然不同的。依霞是温婉动人的，更是任仲禹的梦中情人；而那时的依云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黄毛丫头。皓天没想到，当他从海外归来，再次碰到依云的时候，会被她轻易的捕捉了。如果说依霞是明艳照人的玫瑰，那依云便是沁人心脾的百合。
　　“皓天，来了很久吗？”萧振风坐到了高皓天的身边，点了一杯Tequila。看着沉默的皓天，萧振风若有所思，虽说皓天不是他的好妹夫，却还是他的生死之交。依云走后，皓天不再谈笑风生，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看着老友的变化，萧振风有时也会怪妹妹的无情。
　　高皓天抬起头，看了看满脸憔悴的萧振风，“怎么，喝这么烈的酒，什么时候换的口味？”
　　“我碰到了郑雅儿。”

　　依云坐在梳妆台前想了很久，她知道皓天的那一番话是出自肺腑。只是继续留在皓天身边，她早晚会窒息而亡。每次看到天理，她都会想到碧菡，原本已经不幸的碧菡，依云却把她的命运变得更为可悲。皓天呢？望着天理那一张熟悉的脸庞，他能不想碧菡吗？依云曾经迷失过一次，她不想再迷失一次。她的爱情早已不再完整，为什么不放手？
　　皓天进房时，又看见依云在发呆。他走到依云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在椅子上坐下，为她拂开了颊畔的青丝，同时吻上了她的唇。
　　依云很希望能这样与皓天缠绵到天荒地老，只是理智却让她不得不清醒。她推开了皓天，很郑重地说：“皓天，我们离婚吧！”
　　皓天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他看到依云的神情时，他知道这一次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依云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是她在得知自己不能为高家延续香火，又受到了公婆的责难，悲伤之余说出的，那时的她哭得像个泪人，却也差点把皓天的心哭碎了。也就是那一次皓天在亲情与爱情中选择了依云，不顾年迈的父母，毅然决然的要与依云搬出高家；如果不是依云坚持继续与父母同住，也许他们如今会很幸福。依云第二次提出离婚，是她无法再忍受与碧菡二女共事一夫，也就是那晚，依云逼着皓天在她与碧菡之间选择，愤怒的提出了要与皓天离婚，说出了许久以来的委屈。只是事后，碧菡的离开，让依云觉得对不起皓天与碧菡。而这一次，依云显然是思虑了很久，才做出的最后决定。皓天了解依云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以前为皓天所做的，只是因为她爱他，只是如今他伤她太深，她已不会再回头。“依云，我们离婚，你会幸福吗？”如果依云能够得到幸福，他愿意付出所有。
　　“我不知道，至少会比现在幸福。”离开皓天，依云知道她将不再压抑，不再痛苦，却不知道会不会再找到幸福。
　　皓天将依云拥入怀中，“依云，我们真得不能挽回了吗？”此刻，皓天才知道，如果真的要他在依云与碧菡之间选择一人，他要的是依云。为什么他就不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非要到覆水难收的时候，才了解到依云对他的重要。
　　“皓天，我爱你。”说完，依云便吻上了他的唇。不管皓天有没有背叛过依云，他对她始终是关怀备至，温柔体贴。如果皓天不是对依云那么好，依云会走的毫无牵挂。

　　郑雅儿是当年T大的校花，也是萧振风的初恋女友。当初郑雅儿的离开，萧振风足足颓废了一年之久，从此游戏人间，若非张小琪的出现，还不知萧振风要玩到几时？事隔多年，难道萧振风对郑雅儿还余情未了？“振风，小琪知道郑雅儿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知道小琪的脾气，她是那种眼睛中不能容一粒沙子的人。”如果说萧振风对郑雅儿已经毫无爱恋，那他告诉小琪他过去的罗曼史也没什么，只是见到雅儿之后，萧振风心中的火花又被激起。雅儿是那么的诗意，那么的多情，那么的脆弱，就像栽种在温室中的花，需要人细心的呵护。
　　读书的时候，高皓天是看着萧振风怎样追求的郑雅儿，那是绝对的浪漫，绝对的温馨，绝对的刻骨。所以现在萧振风的心中仍有雅儿的身影，并不奇怪，只是小琪会理解吗，理解之后还能接受吗？当初是依云亲手将碧菡送到了他的怀中，男人有谁不想红袖添香，他也只是接受了依云的好意，却忽略了依云的感受，没想到却永远的失去了依云。“振风，婚前的浪漫很多人都有过，若是着眼点放在将来，那何不放开一点怀抱，何必计较过去？我不希望你的结局像我。”高皓天如实地说着，每次看到任仲禹与萧依霞你哝我哝，就会让他想起与依云的新婚岁月，也会更加后悔当初对依云的伤害。
　　重遇郑雅儿之后，萧振风多少理解了一些当初高皓天周旋在依云与碧菡之间的无奈，皓天不想伤害她们任何一个，更不想失去她们任何一个，就像现在的他。“皓天，你现在还会想俞小姐吗？”俞碧菡很像郑雅儿，她们都是那种楚楚可怜，让人有一种冲动想去保护。
　　“看着天理的时候，会想起，他们太像了。不过我早已后悔，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望与依云携手相伴。”是呀！如果当初不是对碧菡一时的心动，依云不会伤心而去，碧菡也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每次提到依云，皓天总是感伤的。
　　萧振风知道她这个妹妹有多固执，“皓天，去找俞小姐吧！她比依云适合你，更适合生活在高家。依云的个性太强，对伯母始终是尊敬有余而亲热不足；俞小姐却不同，她柔顺委婉，更何况俞小姐是天理的亲生母亲。我了解我妹妹，即是她现在还爱你，却也不会再走回头路。为了孩子，你也应该去找俞小姐。”
　　“别说了，我们还是喝酒吧！”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那一次，在荣星花园中，当依云提到她，碧菡与皓天的名字可以连成一阙词——《碧云天》——的时候，皓天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如今竟应验了。

　　当高皓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畔早已是空荡荡的，依云已不知去向。衣柜中，已不见了依云的衣服，看来她已经离开了高家。
　　梳妆台上摆着一封信，是依云写的。
　　皓天：
　　我走了，不管我身在何方，都会永远祝福你。去找碧菡吧！天理需要一个母亲。茫茫人海中，能找到一个爱你并且你爱的人并不容易，幸运的是你拥有两个，我和碧菡，但爱情的自私确是无法容下第三个人的。看到天理，我便会想起那段痛苦的经历，所以我选择离开。皓天，真得很抱歉，无法兑现白发齐眉的诺言，但直到此刻，我依然爱你。
　　还记得范仲淹的苏幕遮吗，也许那就是你我的命运。
　　勿念！
　　依云上。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