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日常》妫枕流

35、小孩

　　凌晨，学校一片寂静。
　　视频会议软件突然叮当一声，Edison加入了群聊。
　　很快他把会议链接发给这次帮助昆昊几个人操盘的几位基金经理人。

　　昆昊还坐在桌前，他的论文数据已经跑完了，效果很理想，不出意外这周就可以全面收工。
　　他背靠着办公室巴洛克风格的玻璃窗，外面的灯光洒进来，新加入会议的基金经理们被这种孤寂又运筹帷幄的君主气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进了视频会议好半天也没敢开麦。

　　倒是昆昊自己打破了沉默，打过招呼之后便让Edison和基金经理重新核对一遍今晚的计划。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沙哑：“事成之后不会亏待大家。”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上，转椅随着他的动作向窗边转了一个角度，昆昊侧过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在这短暂、安静的时光里，想到了一个此时与他相隔千里的人。
　　电脑里传来Edison的声音，昆昊听见自己的心在鼓动，或许是为了即将开始的宏大计划，也或许是别的昆昊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

　　Edison：“时间到了。”
　　昆昊回过神，转过转椅对着电脑屏幕，看了一眼大盘：“开始吧。”

　　不久后，很多业内人士注意到了几只股票的异动。
　　一家名为“络蒙”的股权管理公司今天一早开盘就开始一路狂跌。
　　按理说这么冷门的股票有这么大的波动是不太正常的，一些机构稍做调查就发现背后有资本在做空，实力还挺雄厚。

　　不少人选择观望，但也有一些散户受不了断崖下跌的价格开始抛售，导致股价一泻千里。
　　开盘30分钟后，视频会议里，一位基金经理突然开口道：“昆少，有人在做多。”

　　“正常，再等等。”昆昊用手支着下巴，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有点沙沙的，“先去拉一波莫森纳。”

　　莫森纳是一家老牌大型中高端艺术品交易的公司，全球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莫森纳也愈发难做了，近些年经常惨遭做空，前段时间股价一路下跌，天天都有新低谷。

　　在昆昊的操作下，很快莫森纳的股价逐渐回暖，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涨幅。

　　此时，几家大型机构的打工人看到今天股市的异动都隐约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他们的6台显示器里有两个瞄准了络蒙和莫森纳的k线。

　　昆昊今天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他手头的闲钱大多被拿去压在金昆集团的股票上了，只有一小部分资金用于今天这场豪赌，过高的杠杆率可能稍不留神就要惨遭爆仓。

　　很快，股价开始波动，昆昊双目紧紧盯着屏幕，下一秒：“快，络蒙可以买入了。”
　　基金经理的动作很快，他们这一把赚了不少。
　　严屲瞪大双眼，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他紧张地问：“有把你表叔狙掉吗？”

　　他们这场游戏已经设计周全，等待多时，只差玩家入场。
　　昆檄安屡屡在董事会给昆昊使绊子，在昆昊回校读书期间，还插手金昆控股的日常运营，完全不把昆昊这个执行董事放在眼里。
　　昆昊早已忍耐多时，况且想弄到金昆集团的股票，最好还是从自家入手。

　　昆昊沉默了两秒：“不知道，临界吧，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莫森纳的战场更加复杂。做空莫森纳的机构不在少数，发现有人拉升莫森纳股价的时候，这些机构纷纷跑出来捍卫自己的地位。
　　莫森纳的股价只在昆昊做多的时候小幅度地涨了一点，之后又开始缓慢地下跌。
　　此时昆昊至少有600万美金蒸发在莫森纳的股票上。

　　严屲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
　　昆昊瞟了他一眼，看盘期间还不忘安慰了一下这位老朋友，板着脸面无表情道：“没事，莫森纳比络蒙要稳，再说了，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我回国出道。”
　　严屲没憋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时间又过去一个多小时，因为受了昆昊一行人的刺激，做空机构通过不懈努力终于让莫森纳的股价下跌到此前做空报告预估的股价范围。
　　好戏终于开始了。

　　*

　　昆檄安的电话响了。
　　他昨晚在外面喝酒，今天凌晨才睡下，没过几个小时，就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把电话按掉，准备接着睡。

　　但没过两分钟，电话又打来了，他清醒了一些，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看了看来电。
　　是他的金融顾问。
　　“喂？这么晚打什么电话！我不需要睡觉的吗！！”昆檄安接了电话，愤怒地喊道。

　　“昆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我们遇到了一些情况，不得不跟您汇报！”金融顾问的语速很快，没等昆檄安回复就接着说道：“络蒙公司今天的股价出现了不正常的下跌，您的高风险投资组合里面有这家公司的股份，已经爆仓了，影响到了本金，损失大约是500万美金，还有您此前做空的莫森纳出现轧空的情况，现在股价触底反弹，正在以惊人地速度上涨，他们的……”

　　昆檄安这才清醒了不少：“什么！？亏了多少？”

　　金融顾问犹豫了，他吞了吞口水才道：“这个比较多……1200万左右。”

　　莫森纳公司今天惨遭做空，临时召开了发布会，提前披露了这季度的盈利情况，居然十分良好。因为股价一直下跌的缘故，公司的管理层持续地在股票市场回购低价股，但这没有影响到机构做空的热情，只是市面上流通的股票已经很少了。

　　要知道，做空的前提是有人拥有莫森纳的股票且愿意出借。当做空的人太多，借的股票远超于市面上流通的股票时，就会出现轧空。所有的人都会在一瞬间抢购市面流通的少量股票来还之前借来的股票。

　　莫森纳的股价像坐了火箭一般直直地向上飞涨，昆昊看着股价很快超过他的购入价，接着超过原本莫森纳的发行价，但只要他不卖，就有人要求着他买，直到莫森纳的股价涨到昆昊和基金经理们估计的区间范围内，这个价格已经很接近莫森纳股价的历史最高了。

　　昆昊想了想道：“今天运气好，还可以再等等，大赚一笔。”

　　就这样，股价不理性地超过了去年的峰值，也超过了昆昊估计的区间峰值。

　　过了片刻，昆昊靠在椅背上，眼皮一掀，开口道：“卖吧。”

　　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老天眷顾，昆昊刚刚命令基金经理们操作完，股价便开始下跌，跌回昆昊原本划定的区间之内。昆昊的卖出价稳稳地卡在了山巅上。

　　严屲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我天，这也太牛了吧……”

　　昆昊：“今晚赚了不少。”

　　天色已经亮了，他让Vincent送来了香槟，甚至还给身在国内的基金经理们也都送了香槟。
　　他在屏幕前举杯，对着几位基金经理缓缓开口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事就看各位了，今天多出来的盈利里面我的部分拿给各位平分。”

　　*

　　昆檄安还在对着金融顾问发火：“一下亏掉一个多亿！？我公司的产品马上要投入市场，哪里都需要钱！你现在让我怎么办？？”

　　前段时间昆檄安收购了一家区块链公司，主营数字货币。纵使金融顾问不赞成他的投资行为，但昆檄安还是一意孤行。按照计划，下个月昆檄安的公司就要发币，但他用于发币的一部分钱在大洋彼岸的证券交易市场上被烧了个灰飞烟灭。

　　金融顾问想了想道：“昆先生，您名下还有金昆控股和金昆电子的一些股票，要不先暂时周转一下？或许以后……”金融顾问本来想说，等以后发币或许就有机会翻盘，但想到昆檄安那家不靠谱的区块链公司，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在脑子里盘算着辞职的事，他怕再跟昆檄安干下去，他很快就得被迫换一个行业。

　　*

　　昆昊关掉视频会议，端着酒杯站在窗边，视线扫过整间办公室。
　　因为最近赶着写论文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沙发和每个台面上都堆了一些论文和数据表。他啜了一口酒液，然后无甚兴趣地把杯子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按理说今天的战役大获全胜他应该为此感到开心，但昆昊现在只觉得心如止水。
　　他突然想到，他的生活好像就如同这间办公室，一团乱。

　　电话铃声打断了昆昊的思绪，他接起来，是严屲。

　　“刚刚人多不方便说话，我下个礼拜会去你那边一趟，有点事情要处理，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昆昊沉默了一秒，开口道：“挺顺利的。”
　　严屲：“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来？”
　　昆昊听见“回来”二字恍惚了一下，他竟一时没明白“回来”是回哪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这个字仿佛就不用在冬城这个地方的前面，而是用于他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只是如今仿佛也不合适了。

　　严屲没催促，或许他们这帮朋友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过了良久，昆昊才开口道：“嗯，好。”
　　严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Fit公司…我已经让公司里的管理人暂管了，出不了岔子，只是最近中摩有意想要掺一脚，中摩那边隐晦地透露过，金昆的期权不是不能谈……”
　　昆昊闻言一愣。
　　严屲继续说道：“你……”

　　昆昊明白严屲的意思。
　　他伸手抚上额头，似乎是感到头痛：“……我不知道。”

　　这倒是换严屲惊讶了，大部分时候昆昊都是笃定的，自信的，很少听到他说“我不知道”。
　　昆昊不知道Fit的股权要怎么处理，他曾经想的很好，Fit会在Fidea公司的帮助下和沈鸿卓的带领下成为一个新的独角兽，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真正获得成功，从任何意义上的。但现在，公司的灵魂人物没了，但公司依然运转着，现实与理想之间撕出巨大的口子，让昆昊茫然无措。

　　Fit的创意是沈鸿卓的，但最初商业模式的建构来源于他们的共同努力，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他和沈鸿卓的共同财产，是他们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