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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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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母亲对视了许久,直到我从惊愕中醒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我的语调有些哽咽,但是却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是因为我自杀未死才失忆的吗?”
母亲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可我看见她的右手紧紧抓着左臂,似乎在强忍什么。
从她的样子我已经基本确定了我的猜测。
“那她呢?她是谁?在哪里?”我继续问。
母亲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既然忘记了还知道这些做什么?况且……她已经死了,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能活得快乐一些。”
我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淌了下来。我竟然冲母亲大喊:“既然我愿意为她死,说明她对我很重要!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要不要把她从我的生命中抹去?!”
“忘了就说明起码现在对你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也把我忘了吧。”说完,我便跑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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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天大地大却无容身之处的感觉,我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空空如也。我拼命想要记起遗书中的那个她,可是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的心里仿佛忽然积满了怨气,怨母亲这几年的隐瞒,或许更多的是怨自己。因为我曾经的年少冲动,害死了我最爱的人,而我现在却苟延残喘,甚至连她的相貌名字都记不起了。这样的我还算是个人吗?!
颅脑损伤鉴定报告和遗书历历在目,那些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文字几乎要使我窒息。如果连这个也忘了该有多好?就做一个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呆呆看着窗外的白痴。
我不知道此时的母亲是怎样一种心情,可是从她的眼神我看得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我那个她是怎样一个人。
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记忆,而是我的人生。这些年都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女孩就是因为她吗?她悄悄睡在我心中的某一个角落,让我无法容下其他任何人。
我站在海边,任由海风穿透单薄的衣衫,冰冷的海水拍打我的双足。我苦笑着,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居然是祈求上天归还我那段记忆。
天色已晚,蓝黑的海水跟蓝黑的天空相接,仅仅能够看到远处一个发着朦胧红光的灯塔。
我转身离开海岸,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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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有开灯,但是我打开门的时候分明看见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无语。
我没有跟他们说话,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慢慢地收拾行李。行李不多,只拿了几件衣服,还有那封依旧躺在母亲卧室地面上的遗书。
临出门父亲才开口:“一定要走吗?”
“我没有办法继续活在你们虚构出来的世界里。”我把钥匙放在门边的鞋柜上,决然离开了。
半夜没有长途汽车或是火车,于是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坐了整夜。次日便买了去北京的车票。
我没有想好今后将要过怎样的生活,此时就只想尽快逃开。
临上火车,我给唯去了个电话:“我明天到北京,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
唯半天没说话,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说真的。”
“哦,可能没那么快就找到,不过你别担心,可以先住我这里。跟我合租的也是个编辑,很好相处的。”
“嗯。”我不习惯跟熟悉的人说谢谢,也不喜欢我当成朋友的人对我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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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北京,虽然时隔不久,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唯把我带到她的住处,这才问起我又到北京的原因:“不会是真的打算陪我在北京打拼了吧?”
唯所说的另一个编辑此时并不在家,我终于可以敞开心扉,不过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仅此一次,之后不会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我离开家了。”
“离家出走?永远的?”
“我不知道……”
唯托着下巴,认真地听我说话。
我问她:“如果你能够选择抹掉一段记忆,你希望是哪一段?”
唯想了想,回答说:“我个人嘛……一段都不想抹掉。”
“那别人呢?”
“每个人的记忆是不同的,比如说对于夜弦,我会抹平她的那个伤疤。”
这是唯第二次提起夜弦的旧事,我不知道夜弦的那个伤痛是否比我的深,可是我却从唯的话中看出了一点,除去最惨痛的回忆是每个人都想要做的事,我的父母也不例外。只不过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才无法接受罢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夜弦并不想失去那个伤疤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不愿意失去痛苦?那么多半是有自虐倾向吧?”唯说着给我倒了杯水,“路上累了吧?先睡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一趟。”
“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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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又去上班了,逐渐恢复理智的我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工作。我的身上没有带太多钱,总不能让唯养我吧?
我打开电脑,想查查招聘信息。□□自动登录,弹出一句夜弦的留言:在哪儿呢?还在做海带吗?
我回复道:又到北京了,我相信近期内可以解决工作的问题。
夜弦:怎么又回北京了?你不是说要在家乡工作的吗?
我:你在?
夜弦:嗯,这会儿没课,一边做课件一边聊天。
我:你甘心只是当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吗?
夜弦: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想到你说过在北京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
夜弦: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甘心过吧……
我:真是讽刺,你想留下却离开,我想离开最终还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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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对于我的专业需求量的确大了不少,一搜到要招统计分析师的公司我就先记下来,然后逐个看具体要求。并不是我自负,不过我相信只要是这方面的工作,很少有我做不来的,并且我的学历应该也会符合要求。然而事实证明,我这一点是对的,那些公司的确是基本招收硕士学历的统计分析师,对于语言、软件等等的要求我都很符合,所要做的工作我也早已轻车熟路,可是我却忽视了一点——工作经验。通常是要五年以上工作经验,有的甚至要求三十五岁以上,最宽松的也得是三年的工作经验。我不禁暗骂,都要有工作经验的,让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喝西北风去?况且哪个有工作经验的人不是从应届毕业生过来的?如果所有公司都要工作经验,那么便不存在有工作经验的人了,他们也就找不到所要的人才。推出这么一个悖论我竟然有一点点开心和宽慰。那些公司是在自取灭亡,我这么告诉自己。我从来不否认自己的阿Q精神,只不过我并不总是这样,而是在乐观跟悲观之间不断徘徊。
一直到晚上唯回来,我也没找到一个可以投简历的地方。
唯把一包吃的放在我面前,然后凑过来看着我正打开的某招聘网站,问道:“你为什么不按照不需要工作经验搜索呢?”
“我搜了,是零结果。”
“我是说其它什么都不选,只按照不需要工作经验来搜。”
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其实我今天犯的正是这个错误,对工作的定位过高,只想找一个适合自己去做,能发挥所学知识的岗位,却忽视了我现在首先要关注的问题,那就是尽快找一个工作养活自己,根本不可以挑挑拣拣。
于是我开始按照唯所说的去搜索,眼前出现了五花八门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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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笑道:“实在找不到工作就来跟我做同事吧。”
“哈哈,你要是IH还可信一点。”我说道。IH是唯公司的头儿。
“好了,先吃饭吧。”唯打开袋子,里面是两盒快餐。
“可见你平时有多懒了,连饭都不做。”
唯撇了撇嘴,说:“我做饭的,只不过怕你把火车上吃的也吐出来,所以才买快餐。”
我很庆幸在北京还有唯这样一个朋友,在我最无助迷茫的时候起码还有一个人能陪我吃晚餐。
我吃了几口,说道:“我还是先找房子吧,这个应该更容易些。”
唯打断了我:“不行!我要看着你找到工作才允许你出去住。”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问题是一票否决制。”唯顿了顿,又说,“你不用怕麻烦我,蓉儿也不会介意的。况且咱俩都不胖,睡这床上还会很松呢。”蓉儿便是唯对她同住的那个编辑的昵称。
既然唯这么坚决,我也只有尽快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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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工作没有找到我,同学却先找到了我。刘妍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同宿舍的,关系不错。只不过她也出国了,跟我还是不同的国家,因此毕业后联系也少了。
她在网上给我留言让我感到有点意外,当然,看了留言的内容之后就更意外了。她写的是:我回北京了,你在哪儿呢?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打我家电话找我就行,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之所以说感到意外,是因为我一直觉得她三十五岁之前是不会结婚的。
唯看见了,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看来你还没赚钱就要破财了啊?”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翻开通讯录,找到了刘妍家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从前也是这样的,因为她家的房子比较大,而偏偏又不安分机。
“喂?”电话那头,刘妍有点气喘吁吁。
“婚礼是哪天?”
“穆雨辰?”刘妍惊问,不过声音不大,也许是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我吧。
“这么吃惊干嘛?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对啊,是一周以后,你现在订机票来得及吗?用不用我帮你查查?”
“我觉得从苹果园到苏州桥应该不需要坐飞机吧?”
“你已经在北京了?”刘妍更加惊讶了,“那太好了!也不用等婚礼再见了,你明天有空吗?过来坐坐吧,咱俩好久没聊了。”
“好啊。”我答应了她,反正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也没什么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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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挂了电话之后,我又有了一个想法。既然刘妍是我的好朋友,那么她知不知道我的那个“她”是谁呢?哪怕是给我一点点线索都可以。可是随即我又犹豫了,万一她并不了解那些往事,我问了她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秘密?我自认还不是一个超脱的人,可以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因此有些不敢冒这个险。
然而连续两个不眠之夜让我的大脑没法多想,八点多便睡着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看看唯口中的那个蓉儿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睡着以前,唯坐在写字台前,转头看了看我,笑着说:“果然是个瞌睡虫。你知道吗?我为什么喜欢猫?就是因为它们没事便眯着眼睛晒太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至于唯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何时住口的,我全然不知。
次日,阳光洒在我脸上的时候,唯已经去上班了,可是在床头的小桌上留下一包饼干还有一盒牛奶。
我心里暗笑,唯就这么怕我知道她的厨艺?
待一切就绪,恰好刘妍的电话也打来了,刘妍让我早点去她家,可以多聊一会儿。我想,也的确是时候面对自己的过去了,名声什么的就那么回事儿,倘若真的因为跟刘妍说起那些往事而使我此后无法在同学中立足我也认了。把自己逼入绝境对于此时的我未必是件坏事……不知为何,这一夜过后我看开了许多,我深切怀疑是唯对我进行了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