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蓝》糍粑鱼

7、雪初融

　　腊八那日，青叶做了腊八粥。
　　其实琅嬛阁不过节。无论哪个节日，琅嬛阁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在的，他们没有资格享受这种安宁。
　　但青叶还是十分坚持。清明节做青团，端午节包粽子，中秋节做月饼……尽管食材并不丰富，但形式上他总要做到位。
　　九烟隔日才回来。她一回来自然要先去向闵苍汇报，却见闵苍脸上有些疲惫，眼下还有青黑之色。她顿时就有些紧张。
　　“他们送了特别棘手的要案过来？”她谨慎地看着闵苍——以闵苍之皮实，能令他这么憔悴的事情着实不多。九烟将左肩的衣服往下一扯，露出一道新鲜且狰狞的伤口来：“这次的犯人太难搞了，这里一道口子还没愈合好，再来个棘手的怕是我也回不来。”
　　瘦削紧实的肩并胸前一片皮肤露出来，她脸上半点羞涩也没有。
　　闵苍揉了揉额角：“衣服给我穿好，动不动脱衣服这是什么毛病？你不懂得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吗？”也太不把他当男人了。
　　“哦。”九烟把衣领拉上去，盘腿坐到榻上，继续问：“那到底是不是又有棘手的案子了？这回可千万别派我去啊，这个伤我得养一个月。”
　　“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闵苍横她一眼。
　　“有没有也要试试嘛。”九烟的脸皮也很皮实：“万一成了呢？”
　　闵苍没兴趣跟她继续耍嘴皮子：“都是你那个心头好的厨子闹的。他不识巴豆，在腊八粥里加了巴豆，昨日楼里没几个人，我好心吃了一碗。”想一想他的脸色更青了：“味道不怎么样不说，闹了一天肚子……”
　　话没说完，九烟已经捂着肚子滚在榻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了没几声，又捂着伤口哎呦哎呦叫唤。
　　闵苍冷眼看着她。

　　九烟从榻上爬起来，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道：“西南白氏的公子，能做得了厨子？也亏得你敢用。别看他做菜似模似样，我上回见他把糖罐子当成盐罐子，放多放少也随意得很。”
　　再怎么身份低微，西南白氏也不会待他太差，平日必然是远庖厨的，做饭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琅嬛阁众人没造反，得感谢以前的厨子更差。
　　“那能怎么办，厨子是这楼里最清闲的了，也不好叫他出去跑案子。”闵苍叹了一口气。
　　这意思是送他进来的人不是寻常人，连闵苍也要给人家几分面子。
　　笑够了，也闲话够了，闵苍问起正事。
　　案子里的事情讲完，九烟正要走，被闵苍叫住。
　　他严肃的表情表明是件大事。
　　九烟惯会看他的脸色，顿时乖巧地站好，等他开口。
　　“近来外头又出了几起案子，逝者俱是被人吸干血而亡。”闵苍道：“恰好都发生在你在外捉案犯之时，外头的人怀疑是你做的，你有没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平平正正，听不出情绪，也无法判断他心中倾向。
　　九烟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稍稍歪了歪脑袋，回道：“不是我，我不吃不该吃的人。我是不是要亲自揪出犯人，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也得等我养好伤，否则在找到真正的犯人之前，我会先流血而亡。”
　　她伤口愈合比常人要慢许多。
　　“我信你。”闵苍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养伤。这次的犯人我会催他们尽快审讯完，你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再不补点血，怕也熬不到洗清嫌疑的那一天。”
　　“谢谢楼主信我。”九烟弯了弯唇。

　　她习惯性的去了厨房。
　　这会儿早过了午饭时间，又没有到晚饭时间，厨房里并没有人。
　　这里和平时一样干净齐整。青叶来之前，厨房并不是这样的，总是乱糟糟一团。九烟看过两回，都是一般脏乱，幸好她不必吃饭，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也可能正是因为以前厨房看起来太糟糕，除了她一般没人会想来这里，省得影响自己的食欲。
　　九烟回去洗了个澡，又小睡了一会儿，天擦黑之时又回到厨房。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她没打伞，兀自在雪中穿梭。
　　这回里头总算有人了。
　　青叶还和之前一样，头发一丝不苟整整齐齐，衣服一丝不苟整整齐齐，一边做饭一边收拾。九烟披着一身雪从窗口钻进去，他头也没有抬，只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
　　九烟接住，低头去看，却是一只橘子。
　　琅嬛阁里都是犯人，有吃有住已经很好了，水果甜点是不必想的。她又不吃东西，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吃过橘子了。
　　“别人送的，我不爱吃。”青叶低头切菜，从快速且敦实的切菜声夹缝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上回见面还是一副冷脸，这回居然送橘子给她吃，还说出那般矫情的话。
　　九烟糟糕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好。
　　她也没说她不吃东西，抱着橘子玩得开心，笑着对青叶说：“你对我真好。”
　　青叶一如既往的怼她：“一个橘子罢了。”
　　“这里除了楼主，只有你送礼物给我。”九烟把橘子抱在手心里，跑到他身边，看他切菜。
　　“你切菜的样子真好看。”她由衷地赞美：“切的菜也好看。”西南白氏的刀法名不虚传。
　　青叶不理她，但丝毫也不妨碍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和这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你比他们都善良。”九烟玩着手里的橘子道：“以前没有人管其他人要不要过节，过节有没有时令点心吃，你虽然不会做，总是临时翻食谱，却会想到这一点。”
　　青叶不吭气。
　　“就是以后要认清食材呀。我下午见过楼主，他闹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我第一回见他那样狼狈。朝里的大人物过来，他也没有狼狈过。”九烟说着，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好一会儿。
　　青叶：“……”
　　锅铲重重地撞在锅壁上，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