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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知北游 ...

  •   摘抄自百度百科。

      知(1)北游于玄水(2)之上,登隐弅(3)之丘,而适遭无为谓(4)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5)?”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6)也。
      知不得问,反于白水(7)之南,登狐阕(8)之上而睹狂屈(9)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10)而忘其所欲言。
      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11)不知也,其孰是耶?”
      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12)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13)。道不可致,德不可至(14),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今已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15)其易也,其唯大人乎(16)!“
      生也死之徒(17),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18)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19);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20)。’圣人故贵一。”
      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我,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21),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22)?”
      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
      (23)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知〔zhì〕:虚拟人名。本篇所举之人名、地名、河流名多为虚拟,并含有寓义。
      (2)玄水:虚拟河流名。
      (3)隐弅〔fěn〕:弅,通“湓”假设之地名。
      (4)无为谓:虚拟之得道者,与自然合一无为不言之人。
      (5)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这三问是从思维方式、生活方式,求教方式三个方面求问认识道,持守道,掌握道的方法和途径。
      (6)非不答,不知答:无为谓视天地万物为一体,故对所问不知回答,而并不是不回答。
      (7)白水:传说中的河流名,与玄水相对。
      (8)狐阕:虚拟的山名。
      (9)狂屈:虚拟人名。
      (10)中欲言:正想说的时候。
      (11)彼与彼:指无为谓和狂屈。
      (12)不近:与道不相近。
      (13)不言之教:不用语言的教化。
      (14)道不可致,德不可至:致,招致,取得。至,达到。道和德是自然存在的一与多,不能靠人为求得,越是刻意地追求,越不自然,也就离道德越远;无为无求,与天地处于自然的同一体中,无所不在的道就会在你身上体现为德。
      (15)今已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现已成有形之物,即由虚无之道取聚而成体,再复归虚无则难。
      (16)其易也,其唯大人乎:至人与天道为一,故复归大道则易。
      (17)生也死之徒:徒,类,同类。生和死是一物向另一物的转化,就物的角度看,它们是同类的。就一物说有生死之别,就万物总体说则无生死之分,此物之生或为彼物之死。
      (18)万物一也:气之聚散表现为物生死之无穷变化过程,万物统一于气。
      (19)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人们把自己认为美好的称为神奇,把自己厌恶的称为臭腐。这是以物观之,如果以道观之神奇与臭腐是“物无贵贱”的。
      (20)通天下一气耳:通,贯通。
      (21)不我告:不告诉我。
      (22)奚故不近:奚,何。不近,与大道不相近。
      (23)知言:懂得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道理。这里的“知言”不是“知道”是比道低一个层次的境界。

      【译文】

      知向北到玄水边游玩,登上隐弅山丘,恰巧在那里碰到了无为谓。知对无为谓说:“我有个问题问你,怎样思考才能认识大道?如何居处如何行事才能持守大道?以何种途径用何种方法能够获得大道?”问了三次,无为谓都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要回答。

      知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就返回到白水的南面,登上狐阕山丘,在那里他看见了狂屈,知又把三个问题来问狂屈,狂屈说:“噢!我知道,这就告诉你。”正想说的时候,却忘记了要说的话。

      知没有得到回答,又返回帝宫,见到黄帝又问及那三个问题,黄帝说:“无思无虑才能认识大道,无定处不行事才能持守大道,无需任何途径和方法就能获得大道。”

      知问黄帝说:“我和你都知道这些,无为谓和狂屈却不知道,我们双方谁对呢?”

      黄帝说:“那个无为谓是完全的对,狂屈接近于正确,我和你终究和道不接近,知道的人不谈论道,谈论道的人并不懂得道,所以,圣人推行放弃言说的教化。道是不能获取的,德是不能达到的,仁可以去施行,义可以损弃,礼是相互欺骗的。所以说:‘失去道而后才有德,失去德而后才有仁,失去仁而后才有义,失去义而后才有礼。’礼只是道的华丽外表,而它也正是祸乱的开始,所以说:‘追求大道的人不是要天天学习,而是要天天减损,减损了再减损,一直达到无为的境界,达到无为的境界之后,才能够做什么都合乎自然。’现在我们面对着一个有形的世界,要想在精神上返回这个世界的虚无的本质,难道不是太难了吗!如果说还有谁能够做到那就只有得道的至人!”

      “从道的观点来看,生和死是同一类事物,从气一元论出发,死作为生的开始也就是从气开始,谁能够懂得这里面的大道理啊!人的生命只不过是气的一种聚合方式。气聚到一起就得到了生命,气一散开人就死了。如果死生是同类事物的不同表现形式,我们还有什么值的担心的呢!所以说,万物实际上是一体的。人们把自己认为美好的东西称为神奇,而把自己厌恶的东西称之为臭腐。臭腐可转化为神奇,神奇也可以转化臭腐,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处在一个不断的转化过程中啊。所以说:‘贯通天下的只是一气罢了。’因而圣人重视这个‘一’。”

      知对黄帝说:“我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回答我,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要回答;我问狂屈,狂屈想告诉我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其实他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话到嘴边却把要说的给忘了;现在我问你,您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又说我们所说的都和大道不相近呢?”

      黄帝说:“无为谓是个真正懂得大道的人,之所以这样讲,正是因为他的无知;狂屈接近于懂得大道,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所知的内容;我和你终究和道不相干,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我们都认为自己明白那不可知的大道。

      狂屈听到了黄帝所说的话后,认为黄帝只能算是知言,还不能算是懂得大道。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合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1)。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2)也。扁然(3)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4),未离其(5)内,秋毫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6),终身不故(7);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8),油然不形而神(9);万物畜而不知(10)。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11)矣!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神明和天地之间的关系因其千变万化的现象而显示出极为精微的神秘性。
      (2)死生方圆,莫知其根:物或生或灭,或方或圆,变化无穷,形态各异,但我们只知其然,而不其所以然,这也就是莫知其根。
      (3)扁然:犹遍然,普遍,所有的。
      (4)六合为巨;六合,指中方加上下的三维性空间。巨,巨大。
      (5)其:指道。六合的三维空间虽然无限地巨大,它仍然存在于大道之中。
      (6)沈浮:沈,通“沉”。沉浮即升降往来之变化。
      (7)终身不故:终身,指万物的永恒性。故,固定,不故即不曾固定,常新而永葆生机。
      (8)惛然若亡而存:惛然,黯然暧昧之状。大道虽然不是我们的感官可以感受到事物,它却是一种永恒性的存在,所在说它是似亡而存的。
      (9)油然不形而神:油然,变化万端而无所牵系的样子,不形而神是说大道虽然没有形象,是形而上之物,却有神明般的能力。
      (10)万物畜而不知:万物畜,万物被大道所蓄养。不知,指人类无法认知大道。
      (11)本根,可以观于天:本根,大道。它的存在可以通过观察天道的有常来得到明证。

      【译文】

      天地有最大的美德,是沉默无言的,一年四季有明确的规律,然而它却从不议论,万物有它固定的道理,然而它却不加解释。圣人正是通过推究天地的美德而知晓了万物生成的道理。所以,思想境界最高的人,只是模仿天象自然无为,大圣人也从不要创造什么,如此说来他是通过观察天地大道而明白了这一切。

      综合起来看,那神明般的大道是极其精微玄妙的,它参与了天地成物的无穷变化;有形的事物总是处于不断地产生和消亡的过程之中,不管它在形态上怎样作有序的变化,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知道它的根本性质和最终原因;因为天地万物似乎是自古以来原来就如此这般地普遍存在着。四方上下的六合三维空间虽然如此地巨大,还是没有超出大道之外;秋毫虽小,仍然要靠道的作用才能形成自己的形体。天下万事万物无不在升降往来地变化着,但作为整体它却永远是生机勃勃的,不会因固定而衰变;暑往寒来,四时运行,它们都有自己固定的自然秩序;大道虽然无形无象,看起来好像并不存在,实际上却是根本性的存在,只不过它是通过时间性的自然有序的变化来表现自己,它没有形状,因而显得神妙莫测,万事万物都因为它的畜养而存在,但却一概地不自知。我们把大道的这种存在性称为“根本性的存在”,人们可以通过观察天地万物运动变化来证明这种存在。

      齧缺问道乎被衣(1),被衣曰:“若(2)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3)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4)。汝瞳焉(5)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6)。”言未卒(7),齧缺睡寐。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8),心若死灰,真其实知(9),不以故自持(10)。媒媒晦晦(11),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12)!”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被衣:虚拟之人名。据《天地》篇,被衣是王倪的老师,齧缺是王倪的弟子。齧缺还见于《齐物论》等篇。
      (2)若:你。天和将至,天然之和气就会到来。
      (3)摄:收敛,一汝度:使思虑专一之意。神:神明之精,即道之功能活力。
      (4)居:居处。
      (5)瞳然:无知直视的样子。犊:小牛。
      (6)故:缘由。无求其故,不追究事物缘由,漠然置之,听其自然。
      (7)卒:终。睡寐:睡着了。
      (8)槁骸:枯骨,心若死灰:形容心枯寂不动,没有生机,象完全死灭之灰。
      (9)真其实知:真正纯实之知。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无知无虑,方是真知道。
      (10)不以故自持:不固守故见,与变化同步。
      (11)媒媒晦晦:懵懂无知的样子。媒,作“昧”。
      (12)彼何人哉:他是个什么人啊!表达惊叹赞许之意。

      【译文】

      啮缺问道于被衣,被衣说:“你要端正你的形体,集中你的视线,天然之和气就会前来;收敛你的智慧,专一你的思虑,神明就会来居留你心;德将表现你之美好,道将留在你的身上。你无知而直视的样子就像初生的小牛犊,你不要去追究事物的缘由。”话未说完,啮缺已经睡着了。被衣特别高兴,一边走一边唱歌而去,还说:“形体如同枯骨,心如同死灰,真正纯实之知,不坚持故见,懵懂暗昧,没有思想,不能和他计议谋划,他是个什么样人啊!”

      舜问乎丞(1)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2)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3)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4)也;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5)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6),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强阳气(7)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丞:古之得道者,舜之师。又说为官名。古代帝王有四辅之官,左辅右弼前疑后丞,丞即四辅之一。
      (2)委形:寄托给你一个形体。委,寄托。
      (3)和:和气
      (4)委顺:寄托给你顺其自然之性,于是乃有性命。顺,顺其自然。
      (5)蜕:蜕变。指生物之脱皮生新。此处比喻人的子孙繁衍能力,也是天托寄给人的。
      (6)持:持守。这句意思是说,人的行、住、食都不属于自己,而受天支配。
      (7)强阳气:强健运动之气。即天地阴阳二气聚合运动主宰支配一切。

      【译文】

      舜问丞说:“道可以获得和拥有吗?”回答说:“你的身体都不是你所拥有,你怎么能拥有道呢!”舜说:“我的身体非我所有,归谁所有呢?”回答说:“是天地寄托给你一个形体;生命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和气;性命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顺应自然之属性;子孙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繁衍子孙的能力。所以行时不知往哪里去,住时不知持守什么,吃东西不知味道。这一切都受强健运动之气所支配,又怎么能获得和拥有呢!”

      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1),敢问至道。”
      老聃曰:“汝齐戒(2),疏瀹(3)而心,澡雪(4)而精神,掊击(5)而夫道,窅然(6)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7)。
      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于此者,四肢强,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
      “且夫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8)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9)也。渊渊乎其若海,巍巍乎其若山,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匮(10),则君子之道,彼其处与(11)!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
      “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于天地之间,直且为人(12),将反于宗(13)。自本观之,生者喑醷物(14)也。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果蓏(15)有理,人伦虽难,所以相齿(16)。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17)。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18)。帝之所兴,王之所起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注然勃然(19),莫不出焉;油然漻然(20),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弢(21),堕其天袠(22),纷乎宛乎(23),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24)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明见无值(25),辩不若默。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晏闲:安闲。
      (2)齐戒:齐同“斋”,斋戒为古人祭祀或其他重要典礼前进行的整洁身心的仪式。
      (3)疏瀹〔yuè〕:疏通,疏导。
      (4)澡雪:清洗干净。
      (5)掊〔pōu〕击:打破,现在的时髦说法是“解构”。
      (6)窅〔yǎo〕然:深远莫测。
      (7)崖略:概要,大致轮廓。
      (8)断之;断绝抛弃博学善辩的聪明。
      (9)保:保有,信守。因为道是不能损益的。
      (10)运量万物而不匮:运量,运用计量。匮,穷。道支配着天地万物的一切却永远不会不够用,因为它就是天地万物背后那种神秘伟大的力量。
      (11)彼其外与:君子之道不可能自外于大道。
      (12)直且为人:姑且称之为人。
      (13)宗:指大道,反于宗即归返本根。
      (14)喑醷〔yīn yì〕物:喑醷,聚集。生命现象是气所汇聚之物。
      (15)果蓏〔luǒ〕:瓜果之总称,木本植物的果实称之为果,草本植物的果实叫做白蓏,即瓜。
      (16)人伦虽难,所以相齿:人间伦理关系虽然很复杂,但如果按长幼顺序安排社会生活,也就没有什么困难了。这里,庄子和儒家的观念是相通的,一致的。
      (17)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不违,不逃避。不守,不留恋。对迎面而来的事不抱逃避态度,因为躲是躲不过去的;过去的事也不要放在心上,因为那只会成为某种心理负担。
      (18)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德有人为性,所以可以调,道若天命,撞到哪里都是不得已,所以称偶。
      (19)注然勃然:注然,如水之涌流,勃然,如苗之茁壮生长。
      (20)油然漻然:形容变化消失之状。
      (21)弢〔tāo〕:弓袋。这里引申为枷锁。
      (22)袠〔zhì〕:剑袋。这里可以引申为桎梏。
      (23)纷乎宛乎:纷纭婉转地散失。
      (24)大归:最大的复归,即死亡。
      (25)明见无值:值,相遇。用聪明智能去认识大道,就会反而不能和大道相遇,即人的智能无法认识大道,只能靠内在的体悟才能认识大道。

      【译文】

      孔子问老聃说:“今天悠闲自在,请问,至道是什么?”

      老聃说:“你要先进行斋戒,疏通你的心灵,洗涤你的精神,打破你的成见。道是深远莫测而难以言说的呀!我努力为你说个大概的轮廓吧。

      明亮的东西产生于昏暗,具有形体的东西产生于无形,精神产生于道,形质产生于精微之气。万物全都凭借形体而诞生,所以,具有九个孔窍的动物是胎生的,具有八个孔窍的动物是卵生的。它的来临没有踪迹,它的离去没有边界,不知从哪儿进出、在哪儿停留,通向广阔无垠的四面八方。遵循这个道,四肢强健,思虑通达,耳目灵敏,运用心思不会劳顿,顺应外物不拘定规。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运行,万物不得不昌盛,这就是道啊!

      “况且,博学的人不一定能认识到大道,善辩的人也不一定称得上有智慧,所以圣人放弃博学和好辩。因为只有那个想增加也无法增加,想减少也不能减少的大道,才是圣人之所乐于坚守的。大道深奥啊,就像大海;大道巍峨啊,终而复始地运行不息,运用它计量万物不会感到不够用。所以,君子们所遵行的道,怎么能外于这样的大道呢?万物都往大道那里索取,大道也不会匮乏,这就是道啊!

      “中原之国有这样的人,既不偏于阴,也不偏于阳,他们居住在天地之间,只能姑且把他称作人,但他早晚要返回他本根去,从本始观察,所谓生,不过是气聚集的而已。虽然有长寿和夭折,又有多少呢?差别只是片刻之间的一种说法,怎么能够用它来判断尧和桀的是非?瓜果之类的各有自己之所以存在的根据,人间伦理关系虽然复杂,但只要按年龄排列,也还是可以形成社会生活秩序的。圣人碰到此类的事件并不逃避,可过去了也不留恋,能够调和顺应的事,便是德的范畴;偶然撞上而又不得不应付的一切,都属于道的范畴。帝王兴起的道理也都在这里了。

      “人生活在天地之间的时日,如同白驹过隙一样短暂,刹那而已,生长啊兴起,无不由道而生发出来;变化啊消逝,也无不消亡于道体之中。已经变化生出的,又变化而死去,生命为其同类之死而悲哀,人类为其亲人之死而伤悲。打开自然的枷锁吧,毁坏天然的桎梏,纷纭婉转。魂魄将往,身体也随之消亡;死亡就是最大的回归呀!从没有形体到有形体,又从有形体变为没有形体,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常识并不是求道之人所努力追寻的,那是人人明白并共同讨论的话题,那些达于道境的人并不爱议论,爱议论的人也就并没有达到道境。用聪明才智去追求大道恰恰遇不上大道,要想体悟大道,善辩不如沉默。道是不能闻知的,所以闻听不如不听,懂得这些就叫‘大得’。”

      东郭子(1)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
      庄子曰:“无所不在。”
      东郭子曰:“期而后可(2)。”
      庄子曰:“在蝼蚁。”
      曰:“何其下邪?”
      曰:“在稊稗(3)。”
      曰:“何其愈下邪?”
      曰:“在瓦甓(4)。”
      曰:“何其愈甚邪?”
      曰:“在屎溺。”
      东郭子不应。
      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5)。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6),每下愈况(7)。汝唯莫必(8)无乎逃物(9),至道若是,大言亦然(10)。周、遍、咸(11)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
      “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尝相与无为乎!澹(12)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间乎!寥已吾志(13),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14)。去而来而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彷徨乎冯闳(15),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谓盈虚衰杀(16),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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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东郭子:住在东郭的某先生。(2)期而后可:期,必。必指出具体所方可。(3)稊稗〔tí pí〕:稗指稗草,稊与稗相似,有籽而无实。(4)甓〔pì〕:砖头。(5)固不及质:固,本来。不及质,未触及到的实质。(6)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正,管理市场的官。监市:监管市场的人。履,踩。豨,大猪。名叫获的市场官正问他管理市场的助手,如何通过踩猪腿的方法来检验猪的肥瘦。(7)每下愈况:愈是往猪腿下面踩,愈能比况出猪的肥瘦。猪腿下部难以长膘,如果下腿都很肥,猪的其他部位就更肥了。用以比喻在最卑下处也有道的存在,可见道是无所不在的。(8)汝唯莫必:你不必要我来证实道在哪个物上。(9)无乎逃物:所有的物都无法逃离在道外。(10)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大道是这样的,抽象得高的概念也是这样的。即不能拿出来给人看。(11)咸:咸,都。(12)澹:淡漠。(13)廖已吾志:有志于空虚寂寥的道境。(14)不知其所至:无心而动,听其自然。(15)彷徨乎冯闳:彷徨,逍遥自在。冯闳,广阔空虚。(16)衰杀:衰当是“隆”之讹。

      【译文】

      东郭子问这庄子说:“所谓‘道’,在哪里呢?”

      庄子说:“无所不在。”

      东郭子说:“一定要指出具体的地方才行。”

      庄子说:“在蝼蛄蚂蚁之中。”

      问说:“为什么在这么卑下的地方呀?”

      回答说:“在稊稗里面。”

      问说:“怎么更卑下了呢?”

      回答说:“在砖头瓦片中。”

      问说:“怎么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回答说:“在屎尿中。”

      东郭子再也不出声了。

      庄子说:“先生提问题的方法,本来就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就好像叫获的市场官正问他的助手,如何通过踩猪腿来检验猪的肥瘦一样,我只能告诉你,越往下踩越看得清楚。你不能要求我来证实‘道’在哪个事物上,因为所有的物都在道中,都逃不出去。最高的道是这样,所有抽象的概念都是这样的。就好像周、遍、咸这三个词不可一样,名不同而实相同,它们所指称的事实都是一样的。

      “我们可以想象着一起去游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道是综合起来讲的,所以它不会穷尽!再想象着我们一起顺应自然而什么也不做,你的感觉是淡漠而宁静,寂寞而清虚!道可以调和你的心情而使你的心灵得到安宁和闲适,我的心就常常处于虚无寂寥之中,本来就没有要去的目的地,所以就总是在无意中心动,顺应自然,到了哪里算哪里。我们来来往往地忙着,并不知道哪里是止境,我们往而又来却并不能知道人生的归宿。我逍遥自在地生活在广漠空虚的道境中,即使是有大智慧的人来到这里也弄不明白它的边际。道作为创生万物者,它和物之间是没有界限的,而物与物之间是有分界的,这就是物与物之间的界限。我用没有分界的道来对待有分界的物,就像你用对于有形之物的认识来要求我回答一个没有边界的道一样。人们平常所说的盈虚衰杀之类,都是对于有形之物而言的,这种盈虚并不是道的盈虚,这种衰杀也不是道的衰杀,人们所说的本末也不是道的本末,人们所说的积散也并不是道的积散。”

      妸荷甘与神农同学于老龙吉(1)。神农隐几(2),阖户昼瞑,妸荷甘日中奓(3)户而入,曰:“老龙死矣!”神农隐几拥杖(4)而起,嚗然(5)放杖而笑,曰:“天(6)知予僻陋慢訑,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子(7)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8)吊闻之,曰:“夫体道(9)者,天下之君子所击焉。今于道,秋毫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于是泰清(10)问乎无穷曰:“子知道乎?”无穷曰:“吾不知。”又问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11)乎?”曰:“有。”曰:“其数若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12),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泰清以之言(13)也问乎无始,曰:“若是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14),知之外矣。”于是泰清中(15)而叹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16)?”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17)乎!道不当名(18)。”无始曰:“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19),是问穷也;无应应之,是无内(20)也。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太初(21)。是以不过乎昆仑(22),不游乎太虚。”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妸〔ē〕荷甘、神农、老龙吉:都是虚拟之人名。
      (2)隐几:凭靠小几。阖户:关门。瞑:同“眠”。
      (3)奓〔shē〕:推开。
      (4)拥杖:抱持手杖。指因过度震惊,突然抱杖而立。
      (5)嚗〔bó〕然:手杖掉地发出之声。笑:不哭而笑,言其已悟生死齐一之道。
      (6)天:指老龙吉,言其有自然之德。僻陋:孤陋寡闻。慢訑〔dàn〕:訑同“诞”放诞,慢訑:怠慢荒唐。
      (7)夫子:先生,指老龙吉,发:启发。狂言:至言。常人不能理解,视之为狂妄之言,而不相信。
      (8)弇堈〔yǎn gāng〕吊:虚拟人名。
      (9)体道者:与道相合之人,系:凭依、归依。
      (10)泰清、无穷、无为、无始:皆为虚拟之人名。
      (11)数:道理,规律。
      (12)约,收敛。这句的意思是,道可处富贵,可处贫贱,可以收敛,可以分散,是变化不定的。
      (13)之言:此言,指无为讲说道数之语。
      (14)弗知内矣,知之外矣:对道无所知,才是真正内心体悟了道;对道有所知,能用语言说出来,这只是见到道的外在形式。
      (15)中:《释文》引崔譔本作印,同仰。
      (16)不知之知:不用名言相状对道加以表述的知,这种知才是真正知道。
      (17)形形之下形:使形成为形的那个东西,本身是无形的。即指道。
      (18)道不当名:道之实与名是不相应的,不相符的。庄子认为,道不可名,如果加给一个名,就被限定,而不同于真正的道。不管给它起个什么名,都不可能达到名实相符。
      (19)无问问之,是问穷:道是不可问的,不可问而又要问,这种问是空的。穷作“空”。
      (20)无内:没有内容。
      (21)太初:天地未分前的混饨状态,万物之本始,即指大道。
      (22)昆仑:地之极高处,比喻有形与无形的分界处。大虚,广漠的虚空。

      【译文】

      妸荷甘与神农一同跟着老龙吉学习。神农凭靠小几,关起门昼寝。中午时候间荷甘推门而入说:“老龙死了!”神农凭几抱持手杖立起,嘭的一声放下手杖笑着说:“先生知道我孤陋寡闻怠慢荒唐,所以弃我而死。完了,先生没有留下启发我的至言而死去了!”弇堈吊听后说:“与道相合的人,是天下君子所归依之人。现在他对于大道,连秋毫末端万分之一都未得到,还知道怀藏其至言而死去,又何况那些与道相合的人呐!道看起来无形,听起来无声,人们对它的种种议论,叫做暗昧不明,他们所论述之道并不是真道。”

      于是泰清问无穷说:“您知道道吗?”无穷说:“我不知。”又问于无为,无为说:“我知道道。”又问:“您所知之道,也有什么道理规律吗?”回答说:“有。”又问:“它的道理规律是什么?”无为说:“我知之道可处富贵,可处贫贱,可以收敛,可以分散,这就是我所知之道的道理规律。”泰清把这话来问无始,说:“如果是这样,则无穷之不知道与无为之知道,究竟谁是谁非呢?”无始说:“不知是对道知之甚深,知是对道所知极浅;不知是内心悟道,知是只了解一点道的外在形式。”于是泰清仰天而叹说:“不知就是知吗?知就是不知吗?谁能知道不用名言相状表述之知是什么?”无始说:“道不可闻知,所闻知的都不是道;道不可见,所见者都不是道;道不可言说,被言说出来的都不是道。需知创生有形万物的东西是无形的呀!道与它的名是不相应的。”无始说:“有人问道而给予应答的,就是不知道;就是那个问道之人,也是没听说过道。道是不能问的,有问也不应回答。本不可问又要问,这种问是空的;本不应回答而回答,这种回答是没有内容的。以没有真实内容的回答去对空问,如果这样,对外不能观察宇宙之无限,对内不能了解道之根本。因此他不能超越有形之界域,不能逍遥于广漠之虚空。”

      光曜问乎无有(1)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
      光曜不得问而孰视(2)其状貌,窅然(3)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
      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4)。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大马(5)之捶钩(6)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
      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
      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长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资焉!”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光曜、无有:皆虚拟之名,但有相当的寓意。
      (2)孰视:孰通熟。熟视即仔细观察。
      (3)窅〔yǎo〕然:隐晦不明之状,亦为空寂之意。
      (4)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予,光曜。有无,指听不到摸不着的光。无无,指无有。这样是光曜的感叹之词,光虽不能触听,却能视看,所以自称“有无”,而比不上“无有”的无无。
      (5)大马:楚国官名,即大司马。
      (6)捶钩:锻造。钩,剑名。

      【译文】

      光曜问无有说:“先生,你到底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无有没有回答。

      光曜没有得到无有回答,就仔细观察无有形貌,他一副隐晦空寂的样子,整天看他也看不见,整天听他也听不到,想摸他一摸,却怎么也摸不着。

      光曜于是感叹道:“他真是达到极致了,谁能达到这样高的境界啊!像我,只说能达到了不能听也不能触摸,却未能达到一无所有的无无之境啊。如果能超越了有和无的境界,哪里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呢?”

      楚国的大司马有一位造剑的人,已经八十岁了,造出的剑仍然锋利无比,光芒四射。

      大司马说:“你是纯粹技艺高呢,还是有什么别的道行?”

      铸剑人回答说:“我是个有所持守的人,我从二十岁时就开始喜爱上造剑这一行了,从此之后就对别的事物视而不见,不是和剑有关的事情看都不看一眼。我这种造剑的技艺之所以有所用,完全得益于我平时对于与剑无关的事不加理睬的专注上面,因此能长期受到重用。我因用心于铸剑而不用心在别的地方就能如此有用,何况那些对所有的事物都无所用心的求道者呢?达到至道境界的人,好像是一无所用,实际上是万事万物都要借助于他呀!”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
      仲尼曰:“可,古犹今也。”
      (1)冉求失问而退。
      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2),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3);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4)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5)可乎?”
      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已!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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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失问:失去问意,即心有所悟,不想再问。
      (2)昧然:糊涂,与昭然相对而言。
      (3)神者先接受领会。
      (4)不神者求:不神者指外界事物及道理。向外界事物道理去寻求验证,所以变得糊涂了。
      (5)未有子孙有子孙:如果古时没有子孙,代代繁衍,今天还会有子孙吗?如果古无子孙,今日也不会凭空生出子孙。由此推证,古代和今天相同,今天即是古代的继续。

      【译文】

      冉求问孔子说:“没有天地以前情形是怎样的呢?”

      孔子说:“古代和现代是一样的。”

      冉求觉得答非所问,就不想再问而退了下去。

      第二天,冉求又来找孔子,说:“昨天我问的问题是:‘没有天地以前的情形可以知道吗?’先生却回答说:‘可以。古代和今天是一样的。’昨天我还明白,今天我又糊涂了。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昨天你明白,是用心领悟了它;今天又糊涂,那是你又想通过外界的有形事物来寻求验证。没有古也没有今,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如果说以前从来没有子孙,今天突然就有了子孙,这样讲得通吗?”

      冉求没有回答。孔子说:“不用胡思乱想就对了,也不会乱问了!不是因有了的新生者才产生了死亡,也不是因为有了死亡就会让死者死而复生。难道死亡和新生是相互依赖的吗?难道可能有什么先于天地就生成的事物吗?生成物的那个东西一定不是物自身,被创生的事物不可能先于生成它的事物,天地是最大之物,你还要在它之上找一个生成物,这就是你所提问题的根结。如果你不断地在生物者前面寻找新生物者,那是永无答案的。圣人热爱人类,也是没有止境的,那也是从这个自然之理中受到的启发。只是爱就是了,不用问为什么。”

      颜渊问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1)。’回敢问其游。”
      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2);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不化(3)者也。安化安不化(4),安与之相靡,必与之莫多(5)。
      “狶韦氏之囿(6),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7)。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齑(8)也,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山与林,皋壤(9)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为物逆旅(10)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能能而不能所不能。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务免乎人之所不免者,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齐知之所知,则浅矣!”
      所属分类:知北游

      【注释】

      (1)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将,送。不送不迎,就是听其自然。
      (2)外化而内不化:随外物的变化而变化,但内心平静安宁,恒定而不变化。
      (3)一不化:恒常保持淡漠无心,即是一还化,有此不化即可与物化。
      (4)安化安不化:安,习惯。不管化与不化,皆能习惯自处。
      (5)莫多:不增益。顺其自然而不增不减。
      (6)囿〔yǒu〕:古代帝王畜养禽兽之园林。
      (7)圃、宫、室:帝王居处游息之所。室比宫小,宫比圃小,圃比囿小。这里有随着人的游乐场所越来越小,精神也越狭隘,道德也越衰落的意思。
      (8)相齑〔jī〕:相互攻击。
      (9)皋壤:平原。
      (10)直为物逆旅,直,只。逆旅,旅馆。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好像是住旅馆的过客一样。

      【译文】

      颜渊问孔子:“我曾经听老师说:‘不要有所送,不要有所迎。’请问如何才能使精神出入自如。”

      孔子说:“古时候的人,处形随物变化而内心安然不动,现今的人内心游移不定却又沉溺于身外之物而不能随物应化。能随物应化的,一定是内心有信守而不见风使舵的人。这样的人,不管环境变化还是不变化,都能安时处顺,顺其自然,不加增益。“

      狶韦氏的园林,黄帝的园圃,虞舜的宫殿,汤武的宫室,游玩居住的地方越来越狭小而道德也越来越低下。即使被称之为君子的人,一旦他们以儒墨为师而陷入是非之中,也不得不相互攻击,何况现在的普通人呢!圣人与物相处而不伤害物。不伤害物的人,物也不能伤害他。只有无所伤害的人,才能与人相交往。山林啊,平原啊,都能使我欣然快乐!快乐还没有完,悲哀就又接着来了,悲哀与快乐的到来,我不能抗拒,它们要离我而去,我也不能阻拦。多么可悲呀,世人只不过是为外物所带来的悲哀与欢乐所提供的旅馆罢了!他们只知自己所遭遇到的,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艰难险阻是他所从来不曾遭遇到的;人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却不能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有所不知有所不能,本来就是人所不能避免的。有些人非要强求人所不能免的,岂不是十分的可悲么?大道之言不用言说,最好的做法是有所不为。想要让人们认识统一起来,那实在是既浅陋又无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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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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