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救世主》深深寒

29、第 29 章

　　杨捷发觉到哪里不对劲了，是态度。
　　青春少女那种深陷感情里的有意无意的嗔怪，李梦真没有，她更像是在下意识地讨好展鹏。
　　无论展鹏说什么，她都会说好，在乎展鹏的感受甚至高过自己。
　　一直听到李梦真这句话，杨捷才察觉到，这女孩也被人动了手脚。
　　李梦真推了展鹏一把，收拾东西飞快逃走了，避之若鬼魅。
　　展鹏还站在原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李梦真一离开，展鹏手腕处的红线就断了，断掉的半截飞也似地逃进他身体里，蜷缩成一个几不可见的红点。
　　这不是小情侣吵架，这是在一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的强行绑定。
　　“是‘尝一口’，对，一定是‘尝一口’。”展鹏终于回过神，却像疯了一样念叨着一个奇怪的名字，然后东西也不拿，赶紧往外跑去。
　　杨捷来不及思索，赶紧跟上去。

　　展鹏跑的很快，摔倒了也不管不顾地跑着，杨捷几乎需要运起神力才能跟上他。
　　大街上上演起两男子相逐的戏码，引来路人的围观，杨捷把兜帽拉得更低了。
　　展鹏一心一意奔跑着，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跟随，他七拐八拐地最终进了一个小巷，停在那个诡异的门漆成灰色的“尝一口”酒吧门口，想也不想地进去了。
　　杨捷追过来看见了这一幕，他长了个心眼，拿出手机先拍了张照给徐老怪物发过去，这才跟着进了门。
　　“酒，我要酒。”展鹏进门来先冲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侍应生跟前，摇着别人的胳膊哀求。
　　那侍应生见怪不怪，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轻轻拂去展鹏的胳膊：“客人请坐下稍等，片刻就来。”
　　展鹏这才找到个空位坐下，只是仍局促不安着，杨捷紧挨着他坐在隔壁的位子。
　　不多一会儿，那高个子侍应生又出现了，托盘里装着两杯酒。
　　一杯给展鹏。“这是您要的‘梦真’。”
　　一杯给杨捷。“这杯酒唤作‘轮回’，算是我们老板请您的，客人请慢用。”
　　展鹏接过酒杯不假思索地喝下去。
　　杨捷盯着杯中酒仔细端详，杯中酒是不明的褐色，中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围绕飞舞。他觉得有些古怪。一为酒的名字，“轮回”这和自己毫无联系的酒名到底是从何而来，二来是为侍应生这句“老板请您的”。
　　明明杨捷也没看到展鹏给钱，这里的酒筹到底是如何结算未可知，那不露脸的老板为何又要请自己这素未谋面的人一杯酒呢？
　　酒吧的墙上写着老板的规矩，喝什么酒，能不能喝，全凭老板的安排。
　　开酒吧的人多少都带着点桀骜不同来，杨捷能够理解他这规定，只是直觉告诉他，这杯酒不能喝。
　　等高个子侍应生走远了，杨捷悄悄把酒倒在了座椅下面，却看见那褐色的液体到了地面上，好似有了生命一样，盘曲前行，蜿蜒向杨捷的脚底。
　　杨捷一拳下去，在那褐色液体接触到自己的前一刻，将地面砸出个小坑来，恰好阻隔了那游动的褐色。
　　而此时的展鹏早就靠在座椅上阖眼昏过去了。
　　从金色发财树上飘下一片叶子，叶子在空中滚了一滚，化成个蚊虫大小的光点，钻到展鹏手腕处叮了一下，又飞回了树上，而那棵发财树抖抖枝桠，竟是又大了几分。

　　“客人不喜欢就不喝嘛，泼了作甚？”
　　还是那个声音，从发财树后面传来，比和老范说话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娇媚。
　　杨捷迈腿，从地面上流动的褐色上跨过，走到发财树的跟前，伸手抓住近在跟前颤抖的一处枝桠：“我也不介意把你的店砸了。”
　　那人听了他这威胁的话，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声音里尽是难明的诡异：“您可是这个月第二个要砸小店的人了，想知道第一个去了哪里吗？”
　　第一个人必定是教给杨捷这不讲理的行事作风的范无救，杨捷敢肯定，老范若是在这，一定比他还要过分。
　　“当然想知道，我猜你也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还是结伴来的。”杨捷所说的结伴之人并不是身后瘫倒的展鹏，而是徐沧。
　　徐沧没有来，但杨捷已经习惯于拿出老怪物的名号横行。
　　发财树的枝桠努力从杨捷的手中挣脱，舒展向一旁，给这男子让出一条通往后面木门的通道。
　　杨捷悄悄松开手机上的语音按钮，一条十几秒的语音消息传向几千公里外的那个人。
　　这地方昏暗阴翳，唯一可以与之比肩的，怕也只有地下的无妄城了。
　　杨捷穿过发财树背后的木门，拾阶而下来到了“尝一口”地底下的世界。
　　和他说话的那个女子，正侧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看见杨捷进来了，那女子这才不慌不忙从榻上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俯身一拜。
　　“山君安好。”
　　那女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脚脖上挂着的两串铜铃叮当作响，将这昏暗的小天地又衬出些空灵来。
　　“范无救呢？”杨捷是带着任务来的，他是领了老怪物的命令，捞他这小弟回去和人交换一个秘密，这会儿见到幕后主使了，必定长驱直入正题了。
　　那女子拜了一拜，伸手捋了额前发丝，方才慢悠悠开口：“山君就不担心自己吗？”
　　杨捷确实是有些发怵了，这毕竟是不知名的地方和他不认识的人，和那些异兽不同，异兽再凶猛，杨捷只要拿出神力没有什么不能对付的，但人不同，何况是不相识的人。
　　上回没见到人影他就被长竛算计入梦，这会儿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眼前女子周旋起来。
　　“我担心自己做什么，你还能吃了我吗？”杨捷皱眉，他是直觉厌烦旁人和自己这样故弄玄虚地说话，“还有，别叫我什么山君，我有名字。”
　　杨捷知道，自己和那上古山君是脱不了干系的，兴许还得是他的什么传人转世一类，但他又想自己先做杨捷。
　　连人都做不好，如何去做解救旁人的神？
　　“奴家不敢直呼山君名讳，山君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阿孟’便可。”

　　地府四鬼王：黑白无常，判官孟婆。
　　眼前这女子便是黄泉海旁的那位为人解忧教人忘怀的孟婆大人。
　　“我再问一遍，范无救呢？”杨捷没工夫与他论什么名号，再一次说明自己的来意。
　　老范说过，他是被徐沧从地府借调来的，地下那鬼地方，除了谢必安他一概不知底细。
　　杨捷自然也不会和孟婆多言。
　　“山君莫急，想见的人总能见到的。”那女子见他越是焦急，越是想拖着他。
　　“不如山君先随我看个东西，看完以后自然将黑无常大人原样送回。”这人不仅不急，还和杨捷谈起条件来。
　　但杨捷不信，老范那样的人，除了被困在梦魇里，断没有被人绑起来等着自己来救的道理，何况长竛的命脉被徐沧紧攥在手不敢轻举妄动。
　　孟婆越是这样说，杨捷就越坚信她也不知道老范去了哪里。
　　“那倒不用，既然寻不到范无救，我就先告辞了。”杨捷转身作势要走。
　　他早看清了，孟婆言语之间，只不过是想把他留在这里，但杨捷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已经被长竛算计了一次，如何还能再中孟婆的计。
　　但孟婆显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杨捷沿着原路走了十几个来回，也没找到回去的路，那从发财树上蔓延下来的台阶小路好像消失了一般。
　　“既如此，我只好等水君来救了。”杨捷果真就地盘腿坐下了，还真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孟婆见他这样，便又软了语气和他商量起来：“山君赎罪，阿孟地底操劳几万年，为世人解忧，引人入新生，也曾收过水君相助，如今不过是想回报二圣，将一样旧物还给您。”
　　孟婆这话里是商量的意思，手上做的却是强买强卖的事。
　　她从贵妃榻上拿起一个摇铃。
　　招魂铃响，一段过往钻进杨捷的脑子里。

　　杨捷不记得何时见过那样一轮夕阳，通红成火的模样，好像要把天烧出一个洞。
　　枯藤老树掩映下的古道，走过一个不沾风尘的青衫男子。
　　是徐沧，手里牵着一个一两岁的幼童。
　　只有他那么执着于青色衣衫，那是海的颜色，也是杨捷梦里关于过往的唯一回忆。
　　他隐隐约约记得，是在什么时候曾经躺在过那样一个臂弯安眠。
　　徐沧一手拉扯着小小的他向远方的黄沙漫漫处行走。
　　“水君。”孟婆等在黄泉海旁，垂首安立，恭谨静然。
　　“麻烦了。”
　　杨捷听见徐沧用了少有的求人的语气，然后把他环抱在怀。
　　“您确定？”杨捷听见孟婆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会长大，也会全忘了。”
　　杨捷不知道自己会忘记什么，但看见徐沧朝着孟婆点了点头：“忘了最好。”
　　孟婆摇起手中招魂铃，杨捷看见自己身上有蓝色的光芒溢出来，一个个光点飞向孟婆手中的铜铃，最后凝成个蓝色的水滴模样。
　　杨捷下意识去抓，却总是抓不到，下一秒又被拉扯回“尝一口”昏暗的地下。
　　他还是席地而坐的模样，额头上却无端渗出些细细密密的汗。
　　再一回头，回忆里那个蓝色的水滴，此刻正安放在孟婆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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