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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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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荒城,鬼域幽风。
杨捷敲完小玉人的脑袋,便晕死过去,到了这天第二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地方活像地狱,明明近处无人说话,杨捷却能从周围听出来些哭声,那声音哀怨悠长,直喊得杨捷脑袋疼。
“咱们这是在哪儿?你身上的缚灵索呢?”
杨捷睁开眼,身边站着范无救。
范无救不知道从哪儿捞出来一身宛如cosplay的黑色长衫,把全身包的严严实实的,活像个无常鬼。
“傻小子,缚灵索捆的是灵,我们现在是生魂出窍,你可别告诉老徐啊,他要是知道我把你带到这鬼地方来了,指定得削我,我打不过他。”
范无救的声音在这幽暗的地方回环往复,几句轻笑也被衬得好像恶鬼。
“这儿是你没来过的地方,我老家。想不靠徐沧解开那烦人玩意儿,咱们得去见一个人。”范无救说着,带人进了已经颓圮的不像样的古城。
他们的身影隐入城中,城门口的旧牌坊上隐隐显出两个字:无妄。
地下三千里,有城,名曰无妄。
无妄城里,关的是世上所有罪不可赦的大恶之人。
范无救是几千年前从这出去的,久违地回来一趟,透骨生凉意,便觉得自己是在地上过的太自在,生出了些人的矫情来。
这些老范没敢告诉杨捷,他怕他一说。这小子直接打退堂鼓撤了,自己就坏了徐沧的念想。
他和徐沧都是老怪物,孤独的老怪物。
杨捷因为不知,所以不惧,跟在范无救的长袍后面,细打量这座城。
他能感觉到,表面无人的街角,偷偷跑过去一些影子,那些东西也在观察他。
“别看了,看多了眼睛疼。”范无救明白杨捷一脑袋的问号想多观察观察,但这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可看,于是好意提醒这小子。
杨捷听了就乖乖低下头跟在人后面走着。
“到了。”
范无救在一间老旧的铺子前停下。
那铺子旧到连窗户都只剩半个了,门却规整的关着,没有一丝灰尘,好像有人常住一样。
范无救从黑袍里伸出手,捏着那门上的环轻扣了两下。
门吱吱呀呀的开了,门后无人,范无救领着杨捷顾自走了进去。
一直到门关上以后,杨捷才在这黑暗的小天地下看见一盏幽暗的灯。
灯下有一张书案,案前坐着一个白衣人,白衣人伏案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怎么还住这儿?窗户坏了也不知道修?”杨捷看着老范好像到了什么熟悉的地方一样,从白衣人旁的黑暗里拉出来个蒲团,顾自盘腿坐下了。
范无救出声问了两句,那人也没有停下来回他的意思,老范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自己坐着不再出声,也不去管站在远处的杨捷,好像静等着灯下人写完回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杨捷站的腿都要酸了,也想像范无救那样找个地方坐下,刚一动身,却发现老范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站在原地。
杨捷只能再次站着受苦。
“怎么带人过来了,有事吗?”白衣人终于做完了手头的事情,一边收拾笔墨,头也不抬地问。
范无救也等着快睡着了,但他知道这人的规矩,自己也不能保证他何时发疯何时正常,只能叫杨捷站的远远的等着自己。
“有人在上面缠着我了,请你帮个忙。”范无救看他终于有了见客的意思,赶紧回话。
白衣人眉头一皱,观望起范无救来:“缚灵索?你也是大胆,生魂出窍就来了,不怕我记你一笔再也回不去吗?”
白衣人是有这个本事的,他方才伏案写着的是一个个人名,一旦入了他的册子,这人的魂就再也离不开无妄城了。
没等人回话,那白衣人又顾自嘀咕了一句:“我就说,无常大人怎么会平白下来一趟。”
杨捷听了这话,方才自己还觉得范无救穿的像个无常鬼,难不成自己猜对了?
“情况紧急,不然也不会来求你。”范无救没功夫和他解释多余的,要不是有杨捷陪着,他根本不敢下来这一趟,但杨捷又不能在地底下呆久了,他怕万一有什么闪失,徐老怪物恨自己一辈子。
白衣人好像并不体谅他的着急,慢悠悠地又和他调笑了几句:“那缚灵索最多也就困住你个把月,你都要下来求我了,难不成是急着脱身去见什么美人?”
范无救觉得自己要不是有求于人,可能现下就和他打起来了。
“非也,旷工迟到,全勤扣完。”
白衣人听了他这糊弄的鬼话,轻笑一声便也不再追问了,从案前取出一枚符纸,拿起刚刚搁下不久的笔写下几个符咒篆文,递给了范无救。
范无救接了东西,起身言谢,躬身一作揖就领杨捷走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人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千万小心长竛,那猢狲不知何时跑上去了,我看这小兄弟就很着他的道。”
已经走出很远,一直到出了城门,杨捷才敢悄悄地扯了扯范无救的袖子小声地问:“他是谁啊?”
“一个前同事,好像是姓谢,你们人间称呼应该是叫做七爷?”
范无救,谢必安。
杨捷的世界观再一次被老范一句话冲击到了:连黑白无常都有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悟空出世?
走到城外二里处,范无救才停下脚步,一手攥着杨捷的腕子,一手在胸前捏了个诀。
老范九字诀刚念叨一半,眉头一皱忽觉不妙。
“谁!敢跟你范爷跟到这儿来,给我出来!”范无救朝空中一抓,乌亮的铩虎镰在他手中,他手握黑镰猛一杵,怒声斥道。
老范话音刚落,城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大风卷石裹沙,几乎要把杨捷吹走。
杨捷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伸出两只手死死的抱住范无救。
风裹挟着石沙击打着城外的枯藤老树,从四处奔逃的鸦叫声中传出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范无救,这儿可不是你的老家,你就不想念你真正的故乡吗?”
杨捷闭眼听着,却感觉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难定方位。
老范一手要顾着杨捷,只能另一只手单手持镰挥斥,镰刃上浮动的黑灰此刻也跳动起来,他的黑袍兜帽被风吹落了,顶着的早不是他拉风的大背头,范无救的长发随着大风飘荡,身前一缕纠缠在衣襟上,此刻浑然一个生杀予夺的厉色无常模样。
“少废话,出来送死!”
范无救一镰劈出去,生生在身前将风沙割开一道口子。
却没有人回他。
风沙好像被这一镰吓怕了似的,飞速向外退去。
等杨捷终于能睁开眼看的时候,周围早已换了新天地。
城还在,只是换了模样,不再是颓败的模样,远处甚至传来稚子追逐嬉闹的声音。
杨捷转头看向范无救,他散着头发,脸色煞白,紧扣在铩虎镰上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娘的,发现晚了。”
范无救以为,在无妄城没有人敢在七爷的眼皮底下动手脚,所以警惕性降低了。谁知他们发现的时候,暗处的人早已把阵结了八成,趁着风沙干扰他们试听,阵法已成回天无术,老范又被带进了那场难以挣脱的梦境。
“走吧。”范无救从袍子上扯下一截,随意把头发扎起来,露出同样煞白的脖子。
杨捷看见老范的脖子一侧有一道疤,像是被利器所伤后痊愈留下的。
范无救心里明白,想要出去,就不得不带杨捷走这一趟。
无妄城里的老铺残窗前,一个佝偻着的跛脚老人对着里面无人处拜了一拜。
杨捷走近了一看,古城门口的牌楼上刻的三个大字乃是“无恙城”。
这座城繁华得不像样,和它的名字一样无病无痛、无灾无难。
街上是追逐嬉戏的孩童,檐下是晒太阳的垂须翁和白发妪。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雕栏玉砌,画楼高歌,来往言笑,市井昂然。
怎么能算是噩梦呢?
杨捷进城前,听范无救解释了眼下的情况,他说这个噩梦,自己花了几天才跑出去,所以要杨捷做好准备。
但杨捷看着这繁华之城,和范无救口中的噩梦毫无关联之处。
范无救领着犯嘀咕的杨捷穿梭于大街小巷,看都不看张望的人群一眼,径直走向一户人家。
“干活了!”老范一脚把门踹开,招呼着杨捷。
杨捷听了他的提醒,以为噩梦里恐怖的部分终于来了,把双手握成拳头横在胸前,准备迎接到来的恶魔鬼煞。
但他再定睛一看,门后的哪儿是恶鬼,分明是一户和睦人家围炉话谈。
“赦儿,你回来了?快坐下咱们吃饭。”那年长的似乎是这家的父辈人,一见范无救进来好像终于等到了归家的游子,站起来呼唤儿子的小名。
杨捷刚要迈进去的脚又收回来了:“这是你的家人吗?”
范无救手上黑镰已现,没有回答杨捷,反而把铩虎镰高高举起,镰刃下面正是叫他吃饭的老爹。
“爹,对不住了!”
手起镰落,那长辈人唤子归家的嘴还没合上,脖子上便喷出汩汩的血,倒在了杨捷的面前。
“你……”杨捷看他对着家人祭出铩虎镰的时候,还抱着眼前人皆为厉鬼所化的想法,可看着眼前人人头落地后,那家人奔逃哭泣的模样,杨捷又不明白了。
范无救杀了人。
老范却不顾杨捷看向自己的困惑眼神,抹一抹嘴角溅上的他老爹的血,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
“没听说过吗?范无救屠尽全城,死后身化厉鬼,下十八层地狱,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