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自是少年来》萧自君

12、物是人非

　　眼前的庭院荒草没膝，枯叶零落，房檐挂着蛛网，窗楣尘埃上落满了细碎的灰尘，雕花的大门已经不再鲜艳，整个山庄荒无人烟，似乎早已被人遗弃在历史的长河里。

　　好不容易找到密室的开关，从里边出来，结果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秦珏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不是爬了长藤的围墙上还有他心血来潮时刻上的印记，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是四季山庄。

　　那日主程序说完要推进时间线，他被迫陷入昏睡。
　　本以为只是几个月，又或者一年两年，秦珏那会都已经想开了，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等他醒来后再去寻找甄衍的踪迹，左右那孩子不过多受一段时间的苦，自己会给他加倍补回来。

　　但现在看来，恐怕远远不止一两年那么简单。

　　可四季山庄再不济，也有他那个便宜爹爹在，老秦这人带孩子虽然不太靠谱，但武功高强，且朋友众多，下边门人挂名子弟也有不少，在江湖上好歹也算有些名气，怎么会落魄成现在这幅模样。

　　甚至，连他都被丢在了这里。

　　[大大…你醒啦？]

　　脑海里传来系统弱唧唧的声音，这些年秦珏是沉睡了，可它一直是清醒着的，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提有多寂寞了。

　　[你以后别叫我大大了。]

　　听到秦珏的话，系统愣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呜大大，你还在生气吗？别讨厌我呀，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瞎提主意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它一边哭还一边伸手去捞那些数据链串成的眼泪，捞住了往脑子上一拍，又把那些数据链给收回去，秦珏就无力吐槽，怪不得这么傻兮兮的，原来脑子里都是泪。

　　[我早就想说了，大大在我们那边是叫爹的，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喜得子，这子还是个系统……]

　　[啊？不叫大大的话那叫什么，要不我叫你主人？]

　　[…你都是在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称呼？]

　　秦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系统瘪了瘪嘴又准备哭，他脑阔就有些疼，连忙拦住他。

　　[算了算了，你想叫就叫吧。]

　　[主人，你已经昏睡十年了，这十年来，外面发生了不少事……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小册子上也只写了寥寥几句，但系统还是猥猥琐琐的背过身偷看。
　　自家宿主的倔脾气它也算是见识过了，还比它聪明，万一从这几句话里推断出什么，又跟疯了似的要跟主程序对着干可怎么办。

　　秦珏要是能听见它的心理活动，估计又要吐槽了，他哪里倔，只不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底线。
　　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没能力，再坚持又有啥用啊，被人当猴耍吗。

　　[我已经猜到了，老秦跟小子舒绝对不可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严重到不能带我走，又或者是来不及带我走的程度。]

　　[这其中，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秦珏皱着眉低头沉思，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偌大的四季山庄竟然人去楼空。

　　[算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找找老秦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正当秦珏打算去书房里翻看时，旁边的围墙突然翻下来一个男人，见到他后，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喜悦。

　　“…少庄主！真的是您…真的是您！”

　　来人很是陌生，秦珏在脑海内回想了一整圈，也没有搜索出这人的脸。

　　“…你是？”

　　“属下毕长清，见过少庄主！”

　　男人跪在地上，激动的语无伦次，连行拜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见秦珏还是有些疑惑，又补充道，

　　“家父毕长风，曾是庄主旧部。”

　　秦珏虽然没见过毕长风，却听老秦提过的，也确实听说毕长风有个儿子，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还不等秦珏发问，毕长清就开始自行讲解了起来。

　　“属下刚刚察觉密室的机关有异动，急忙过来查看，没想到竟然是您醒了，庄主临终前嘱咐属下，一定要找机会跟在您身边，如今您果真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等等……临终？你说谁死了？”

　　秦珏蓦的脑子有些发晕，伸手撑到栏杆上才不至于倒下。
　　老秦死了？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算上自己昏迷的这十年他也才30来岁。
　　就算老秦是续娶又生了个儿子所以才不想管他，也比这人说的要靠谱。

　　“…”

　　毕长清有些懊恼的垂下头，都怪他一时嘴欠，说快了。
　　明明爹爹跟首领都叮嘱过，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少庄主。
　　默了半晌，他只得起身，愧疚的看向秦珏。

　　“…少庄主，庄主是病逝的，不信的话，您随我来吧。”

　　四季山庄后山，秦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墓碑——故显考秦怀章大人之墓，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知道十年很长，也做好了物是人非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这般惨烈。
　　比起长时间不痛不痒的昏睡，眼下这个场景更像是主程序迟来的惩罚。

　　恍惚间，他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当初，作为一个退休后收养了两个孩子而彻底沦为家庭煮夫的男人，老萧的厨艺很好。
　　尤其是在知道他喜欢吃以后特意去找开酒店的老友学来的红烧肉。

　　实践总是比看起来的要难。一开始，老萧总是做不好，调料的配比、火候的掌控总是差了一点感觉。
　　直到有一天，老徐终于做出了跟酒店一样的味道，色泽鲜艳，肥而不腻，软糯可口。

　　可是吃过几次以后，秦珏却开始厌倦，每次都会挑挑拣拣。

　　这时候，老萧就会一脸无奈的对着他说教，“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没得到之前就天天念着想着，得到了以后又挑三拣四。”

　　后来，再做出秦珏喜欢的菜式时，他刚吃几口，老萧就会拿出当初当兵时集合的速度把那碗菜收起来。

　　“喜欢的食物，就应该慢慢品尝，喜欢的人呢，也应该慢慢相处。一次就满足了你的话，反而学不会珍惜。”

　　…老萧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

　　“…少庄主，您节哀。”

　　突兀的声音，将秦珏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毕长清从小就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醒来便惊闻噩耗的秦珏，只能默默转移话题。

　　“少庄主，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属下也不清楚，只是八年前，爹爹突然收到了庄主的传唤，便带上我一块回了四季山庄。”

　　“回来以后，才得知庄主已经病入膏肓，而少庄主您也早已陷入昏睡之中，江湖名医，接憧而至，无解而归，四季山庄群龙无首，首领大人年纪尚幼，却毅然担起了所有的重任。”

　　“没多久，首领大人便带着爹爹去了西北晋王麾下，创立了‘天窗’。”

　　“…首领大人，是小…是师兄吗？”

　　听到这，秦珏才有了点反应，扭过头来低声呢喃着，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毕长清一愣，见他只是感叹，这才继续说道。

　　“属下天资愚笨，唯有易容术还算拿得出手，庄主正是看中了这点，这才嘱咐属下，少庄主您的脸是易容过的，需要勤加养护，隔一段时间便换一张，而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首领大人也不曾告知，如此，属下便留在了四季山庄。”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你若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我身边，又怎会偷偷摸摸将我藏在密室内，就连进入山庄都得靠翻墙。”

　　秦珏顾不上草地杂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他现在很需要什么东西来借个力。
　　老秦到死都要替他安排好后路，连最疼爱的大弟子都瞒的死死的，就是为了掩盖他所谓的真实身份。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他醒不过来了。

　　这便是他崇尚一生的孤勇吧，还真是……

　　“…是，少庄主英明。”

　　毕长清惊讶于他的敏锐，忍不住抬头看向秦珏，视线触及到那双通红的眼睛后又触电般的低下头。

　　“‘天窗’创立以后便日益壮大，大庆荣嘉四年时，‘天窗’之名已能叫整个朝野闻之悚然，也就在这时，晋王要求四季山庄所有人都必须加入‘天窗’，无奈之下，属下只能前往西北。”

　　“首领大人颖悟绝人，得知晋王一直暗中派人监视在四季山庄外后，便放弃了要将您一并带走的计划。

　　“后来首领大人知晓属下精通易容术，便在一次任务中设计让属下假死，而后给属下换了个新身份重新加入‘天窗’，又找了机会，让属下得以成功混入前来四季山庄监视的成员之中。”

　　“监视四季山庄的，应不止你一人吧？你过来找我，不会出事吧？”

　　“少庄主放心，同我一起守在四季山庄的另外一人已被醉生梦死迷倒，醒来以后不会留有此间记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秦珏摆了摆手，毕长清便行了礼，识趣的离开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