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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奇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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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童话故事都会告诉你,别人许诺的奇迹要等一百年才能兑现。
清平市的天空似乎被一层雾蒙上了,雪稀稀疏疏地飘下来,冬日的空气里凝固着料峭的寒意。
“妈妈,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在行人都日渐稀少的街道上,穿着花衣裳,走路像就在跳舞的小女孩仰着头问。
“不知道。”衣着朴素的母亲笑着摇了摇头。
作为她的母亲,陈华很清楚自己古灵精怪的小公主又在动心思了。
果不其然,小心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继续问:“妈妈之前说过,下雪的时候可以玩雪对不对?”
“对。”陈华一脸慈爱。
“嘻嘻,”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那雪停了是不是妈妈就可以带我去游乐场玩了?”
陈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好,等雪停了就带你去游乐场。”
陈华一直知道小心儿有多憧憬朋友口中高高的摩天轮,还有会打转的,能装好几个人的杯子。
那她无论如何都要替小心儿实现。
对于曾经被深深伤害的陈华来讲,小心儿便是那场错误里最令她幸福的奇迹。
“那……拉勾勾。”
“好,拉勾勾。”
得到了母亲承诺的小女孩雀跃不已,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地,也不看眼前。
“心儿,慢点。”陈华有些担忧,一边小跑着,准备追上自己这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女儿。
母亲叮嘱的话还未落地,小心儿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心儿撞得鼻子生疼,眼里还点金星在打转。
“小姑娘,没事吧?”那是个带着关切的清冷嗓音。
心儿抬起头,看向那个被她撞的人。
被棕色粗花呢大衣修饰的身形颀长挺拔,俊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有些复古的黑框眼镜,总之看着便是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叔叔,对不起。”还没有男子腿长的小女孩瑟瑟缩缩的,结结巴巴地道着歉。
陈华立刻追了过来,把她死死地护在身后,然后对着韩礼止不住的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还小,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韩礼向陈华看去,女子衣着朴素,满脸沧桑,显然早已看遍世间不公。她紧紧地把小女孩护在怀里,生怕有人对她不利。
“没事的,”男子看着护着女儿的母亲和一脸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暗了暗眸子,脸上却勾起不大符合他长相的温和微笑,“对不起,吓着你了。”
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冬日里不合时宜地吹起了春风,反倒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小心儿懵懵懂懂地看着韩礼,只是抱紧了自己的母亲。
“妈妈,这个叔叔好奇怪。”小心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男子听见。
“心儿!”陈华责备地看了一眼小心儿,转而对那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男子赔笑道,“真抱歉,我的女儿不是故意的。”
“不打紧。”男子轻轻摇头,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我多少也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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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路是有名的富人街,不仅是请著名的设计师哈尔?安东尼奥?哈迪德从设计到竣工一直全权负责,在街道完成之后,这条街道无时无刻不在让人清扫,每一刻都干净地像是小孩子刚从自己珍藏的匣子里取出的玩具模型。
走在如是一尘不染的街道上,韩礼伸出手,看了看腕表——那是一个同他的眼镜一般款式相对复古的腕表。
八点整,看来不用等开门了。
韩礼此行的目的地是从游路里那家新开的植物园。
“在时代植物园里,你能见证到所有的奇迹。”
这是时代植物园的宣传语。
而这家店对外最大的卖点,便是能让本应该生长在不同时令,不同气候的珍贵植物按照设计师的设计组成各种精美的图案。用店里的话来说,这是现代的科技与艺术让人重享自然之美。
很快,韩礼就来到了那栋白色的如鸡蛋般的椭圆型建筑物前。
“先生,请。”门外的两名门童高大挺拔,衣着干净得体,训练有素,嘴角挂着的微笑,像是戴了一副去不下的微笑面具。
而温室内部的景象也的确担得起它在宣传语里的种种描述:红玫瑰与白玫瑰交缠着,高大的樱花树上,攀着着淡雅的紫色。
韩礼随意扫了两眼,那张白净的脸快成了台上唱戏的包公。
宫廷式华丽把花卉的清新之美破坏殆尽,就像一个明星明明是在脸上扑的粉比脸皮都厚,粉丝说依旧夸耀,自己的偶像那是清水出芙蓉。
“我们的总设计师,是杨复宇先生。”前方的讲解员挂着甜美的微笑,用清脆的声音第三次强调了那位如今享誉全球的华人花卉设计师。
韩礼嘴角微瞥,这到底是植物园,还是科技园,亦或是为那位徒有虚名的设计师谱写的赞颂会?
韩礼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和植物园只剩下半毛钱关系的地方。
这么计量时,韩礼的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长椅上,他弯了弯嘴角,向长椅的方向走了过去。
坐在深褐色木制长椅的女孩穿着蓝色外套,白色牛仔裤,看起来最多不过念初中的年纪。巧克力色的短发柔软卷曲,琥珀色的眼睛干净透亮,再带上一副粉色细框眼镜,看起来一副乖巧可人又知书达礼的模样。
“小姑娘,你的笔掉了。”韩礼温声打断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女孩,顺便冲她晃了晃自己手里那支看着价格便不菲的黑色钢笔。
“这不是我的。”女孩抬起头乖巧地应着,本子被女孩藏到了背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韩礼勾了勾唇。
“是么,”韩礼把笔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不过你长得可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
韩礼说完叹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淡淡的忧愁。
女孩嘴角歪了歪脑袋:“哥哥是……犯错了吗?”
韩礼笑了笑,对女孩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弯下身子,尽可能与她保持平视:“你叫觅清,张觅清对吗?”
张觅清乖巧地点了点头,歪着脑袋对他粲然一笑:“我也知道你是谁,你叫韩礼,是我的表兄夫。”
韩礼自认脸皮绝对算不得薄,却也有些挂不住了:“别听你哥哥胡说八道,我是他的上司。”
张觅清并不大在意他们的从属关系,只是好奇地盯着他看:“公安局也反对办公室恋爱吗?”
“我和你哥只是同事,”韩礼深切明了越描越黑的道理,迅速转了话题:“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出来玩。”张觅清的回答很干脆利落,手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背后。
韩礼挑了挑眉,瞥了眼张觅清藏在背后的本子,迅速地转了话题:“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你想去哪,哥哥带你去吧。”
张觅清犹豫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韩礼忽的想起刚才那个孩子,嘴角的微笑不自觉淡了下去。
他很招女生喜欢,然而在小孩子那却不大讨巧,刚才的小心儿便是最好的例子。
“谢谢表……韩礼哥哥。”
张觅清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惧色,只对着韩礼微微一笑,像幼鹿般乖顺。
韩礼揉了揉她的脑袋:“真乖,比你哥哥强多了。”
张觅清吐了吐舌头:“韩礼哥哥不喜欢哥哥吗?”
回忆起那个和眼前的女孩长得极为相似却满脑子代码和胡话的青年,韩礼笑着摇了摇头:“你哥哥和你一样,都是个孩子。”
“他都二十五了,不小了!”张觅清晃了晃被揉得凌乱的头发,不满地说。
韩礼却完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意思:“清清,一个人有没有长大和年纪没关系。”
“……”张觅清豁然理解,怕是在眼前这位警官面前,她哥哥同她并无半分区别,不过是个孩子。
“随你们吧。”张觅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韩礼的邀请。
馆内的奇巧玩意儿不少,张觅清看着各种花卉植物颇觉得新奇,一直指着四处让韩礼看。韩礼一边跟着她,只是淡淡地回应着简单的字句,以示自己在听,很快,张觅清也不再说话了。
“韩礼哥哥不喜欢这个植物园吗?”张觅清问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惹眼前的人不高兴。
韩礼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个小姑娘的日子是在蜜罐子里浸着的,单就但看张觅清这察言观色的本领,似乎事实又远非如此。
韩礼微微颔首,看着前面那束蔷薇拼起来的爱心,眉头拧了个深深的结,满心的厌恶:“在温室里的蔷薇早就失去了原来的美丽。”
很久以前,韩礼见过在山上的野外独自怒放的蔷薇花,那种带着野性的魅力令人沉醉。
韩礼一直觉得,花开花谢自有命,它的一切选择应由自然优胜劣汰,而不应该依附着人类。
“即使有最好的条件又如何,不过是脆弱的一碰就碎。”
张觅清看着那朵怒放的红蔷薇,果然精致易碎,好比那一碰就碎的瓷瓶。
“可是离开了那些条件,它就会死的。”张觅清摸了摸花瓣,“韩礼哥哥,现在没了那些,它会活不下去的。”
韩礼没有答话,而是拿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人时,脸色微微一变。
“觅清,不好意思。”韩礼微微欠身,足尖已对了出口。
“没关系,我哥哥一向连歉也……”
张觅清话还未落地,视线里早便不见了韩礼的影子。
张觅清耸了耸肩,并未上心。她早已习惯他们的来无影去无踪,她只是又摸了摸花瓣,眼睫垂了下去。
“觅清。”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谢谢你,给我这张门票。”张觅清转过身,兴奋地扬了扬手中的门票,“虽然很无聊,不过我终于真的见到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不客气。”如雪一般的人轻声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