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96、同床

　　从镇上把最近刺绣工作室做好的香囊手绢给姜伊伊寄去后杜若开车慢慢从镇上穿过，今日似乎没有集市，路上人少了许多，她微微侧头看向街道两侧的几层小楼，心中暗想也许就在不久后，垚山村也能同样修建起这样的房子来。
　　手机定好的闹钟响起在手边震动，杜若低头看了一眼，登时满眼笑意明媚，脚踩在油门上微微用力，一路不停到秀秀家才顾得上喘上两口气，秀秀一早在门口候着她，忙放下手里绣架道：“这是从哪儿跑来呀，快歇歇。”
　　“不了嫂子，我快来不及了。”杜若自己都没注意她语气中几分亲昵。
　　秀秀领她到厨房去，给她系上围裙笑道：“杜若书记，你呀，和刚来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
　　杜若一怔，这话似乎不停有人在说，好像不到一年时间自己与从前已经判若两人，便也有些好奇道：“哪里不一样了？”
　　秀秀掩着嘴笑了，从一旁拿过两个板凳坐下，一边择菜一边道：“您刚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您并不亲近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工作不得不做成那个样子，可是现在，我感觉您就跟我娘家小妹妹是一样的。”
　　杜若低头笑中有些许抱歉，也有些愧意：“是的，我······我当时实在是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一个人习惯了。”
　　“啊，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所以变了。”秀秀故意拖着长音打趣她，看她被自己惹得微微红了脸才又吟吟笑道，“我们村里女人不知道那些浪漫啥的，但是看您和高队，我真觉得好。他懂您，您也懂他，两个人在一块儿不就是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着吗。”
　　海娃背着一大捆柴火在门口探了个头打了声招呼就去做自己的事，杜若抿嘴笑着点点头，小声赞同道：“我也觉得挺好。”
　　把所有饭菜装进保温桶后杜若匆匆开车去利剑基地，却被门口哨兵告知高湛卢临时带队出任务去了，半天准备难免有些失落，杜若勉力浅浅笑着点点头，“好，谢谢呀。”
　　“要不，您到高队宿舍等吧？”值班的班长抬头看一眼渐晚的天色稍一犹豫，“您稍等，我通知人来接您。”
　　杜若还没来得及拒绝那位班长就转身进了岗亭，来时还暖融融的天气随着日落也有些凉意，她刚一抬头就能感觉到似有雨滴落在脸上，便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等着人来。
　　这人的宿舍真是无论何时都整洁得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他工作相关的东西留在宿舍里杜若也不方便乱动，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拿起盒子里串了一半的大米拎起来看了看，他给她说过这是为了锻炼狙击手的注意力，杜若试了试凭着神外医生极稳的手上功夫还真穿进去两颗，只是这的确需要人精力高度集中在这小小米粒上，本就跑了一天的人不知不觉就靠在床头沉沉阖上眼睛。
　　目标所在大楼外高湛卢紧紧皱眉听着前期侦查结果，听到可供子弹穿过的空间不足三厘米时高湛卢和郑成明对视一眼，这几乎是仅仅够一颗子弹不偏不倚通过的数字。
　　“高队，怎么样？”
　　高湛卢仰头看去四合夜幕微微垂眸默然三秒，再抬眼时便是寒光凛厉：“干！”
　　两人跑上已经勘察好的狙击点，高湛卢从箱子里拿东西出来的时间郑成明已经拿起观靶镜在一侧准备好，余光瞥见高湛卢稳稳地架起了槍他嘴角动了一下，“距离170米，风向90，风速1.5。”
　　高湛卢耐心地一点一点转动瞄准镜手轮修正着弹道偏差，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贵的艺术品，郑成明在此时也像变了个人，除了提供数据以外只在他身旁静默地蛰伏着，等待着。
　　槍栓拉动的声音在两人呼吸间格外悦耳动听，郑成明会意微微扶住耳机，“突击队注意，准备。”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郑成明屏息凝神数着秒数，超过十五后微一皱眉刚刚侧头看去，高湛卢手指已经扣下扳机，子弹在夜空中呼啸而过命中目标的同时，门外战士破门而入突入房间。
　　近乎完美的配合。
　　郑成明起身来看着高湛卢平静地将所有东西收拾进箱子里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握拳举起手来道：“干得漂亮。”
　　高湛卢与他一碰拳，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走。”
　　下着雨山里格外阴湿，已过饭点很久高湛卢也懒得再去食堂麻烦，加班吃方便面也算是常态，去买了冒雨回宿舍刚一开门就看见窝在自己床头的人儿，小小一团蜷缩着，真应古人所说何处不可怜。
　　钥匙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和门口走廊透进的光扰醒杜若浅眠，她微微皱了皱眉，偏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无意弄乱的豆腐块被子无奈而慵懒一叹气，“你的被子被我弄乱了。”
　　“什么时候来的？”虽然已经是六月，但因为山里下雨后宿舍里还是很凉，她又穿得单薄，高湛卢把方便面都放在床头赶紧把被子拉开裹住她，搓暖了自己的手才敢去握她也有些发凉的手。
　　杜若看了看腕表又闭上眼醒了醒瞌睡懒声道：“三个多小时前吧，跟秀秀嫂子学了两个新菜，送来给你尝尝。”
　　高湛卢隔着被子抱住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微微皱眉：“对不起。”
　　“我们两个怎么回事，刚认识的时候我一个劲儿说谢谢，在一起了你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谈恋爱也要这么讲礼貌吗？”杜若笑了，坐起来看着昏暗房间中他不太明晰的五官眨一眨眼睛轻声道，“我的高队长，没关系，我理解。任务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高湛卢把她有些乱的头发拨到耳后轻轻捧起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侧脸，“放心，很顺利。”
　　杜若微微偏头在他手心里蹭了一下，笑意更甚：“那就好。”
　　高湛卢不觉随着她也轻微牵动嘴角，“等有一天我离开一线，可能你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离开一线，这话就算是他手术后也没有和她说过，杜若隐隐皱了皱眉，看他眼中平静又想也许是自己多想，微仰头笑笑，“离开一线，你舍得吗？”
　　“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可以永远留在一线。这里永远需要正当年的人冲在最前面，我会不舍，但也能接受。”高湛卢借着房中夜色掩饰眸底苦涩。
　　杜若应了一声点点头，抿嘴靠在他身前轻声如呢喃般道：“没事儿。”
　　高湛卢用电磁炉简单把菜又热了一遍，杜若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像个话唠的小姑娘一样给他说范栗父子目前的矛盾。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高湛卢把菜盛进碟子里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杜若支着头浅浅一笑，“先让语佑再试一试，如果成功当然好，如果不成功的话也还是要先让他们父子重归于好。至于网店我就先和栾平天鹤先做着，等后期有人可以参加运营了我们就能轻松一些了。”
　　高湛卢夹起一块肉放在她碗中，点了点头道：“可以理解范支书的想法。两个人的关系中，如果有一方过于不对等地付出，那么他势必就会对另一方有所要求。当要求落空，自然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
　　杜若下意识跟着点头，忽而又皱一皱眉抬眼看着他故意问道：“高队，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高湛卢知道她的心思，她话音刚落他就反问道：“杜若书记，我们之间有过不对等吗？”
　　“没有。”杜若偏头眉眼弯弯笑着。
　　高湛卢也笑，笑得无限包容而又朗月清风，之后又补充道：“范支书这个人我不敢说比你了解，但是就我看来，不像是会一意孤行的人。”
　　杜若轻轻咬了一下筷头应了一声，其实她需要的并不是谁的建议或帮助，但把心里沉郁说给他听，她会很轻松。
　　吃过饭雨却毫无征兆地大了起来，站在窗边看外面如织雨幕杜若微微皱了皱眉，她其实有些害怕在雨天开车，总会想起哥哥出事的那个雨天，高湛卢收拾好东西回来推窗想看清楼下冒雨的人是谁却被风裹挟着雨吹了一身，他也皱眉，犹豫一下试探问道：“要不······今晚你就住这儿吧？等明天雨小点了再回去。”
　　杜若回头看了一眼比普通单人床宽不了多少的床稍一犹豫，高湛卢顺她目光看去无语笑笑，在她额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睡这儿，我去值班室睡。”
　　杜若稍稍红了脸低下头，偷一抬眼用眸光瞥他泛红耳朵又忍俊不禁，轻咳一声转身背着手晃了晃手中握着的矿泉水瓶，声音虽小在安静的房间里也能听得清楚：“别去了，你就在这儿凑合一晚吧。”
　　不算宽敞的床上两人躺下后显得有些许拥挤，杜若几乎不敢抬眼看他，只仰面一动不动躺着闭着眼睛用手拉着被子一角，他的衣服和被子上都有淡淡的香味，是极简单的洗衣液味道，又有一点独属于他的气息在其中，总之很熟悉，很让人安心。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夜晚本就应该如此安静，安静到杜若都能听见自己呼吸沉缓，她抿了抿嘴也不知这个时候到底该说什么，索性闭紧了眼强迫自己尽快入眠。
　　高湛卢仰头看着天花板低低声音，“我还没有给你讲过，我父亲的事情吧。”
　　杜若缓缓垂下眼帘，在他做手术的时候严安明单独把她叫到一边告诉她，他的父亲是楚江最早一代的专业缉毒警，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光荣牺牲了。没过两年，他的母亲也因为癌症去世。
　　她几乎没有想过，一直在温暖她的人原来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应有的温暖。
　　但她能想象，他的职业选择一定与父亲有关。
　　他慢慢说着，说着父亲的牺牲，说着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特战选择成立利剑，说着他的愿望，他希望自己可以永久坚持在这里。
　　杜若试探着向一旁摸索着去握住他的手，窗外闪电骤然照亮夜空，一声雷响惊得杜若下意识瑟缩一下，她侧过身稍稍皱起眉，心还在狂跳之际忽而又被从后抱住，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背上温热的感觉，像他一直做的那样只简单动作就能给她无限安全感，杜若微微蜷起身体去牵他绕过自己身体的手。
　　“没事儿，我在。睡吧。”高湛卢感觉自己心快要跳出喉咙，收紧手低低压着嗓子在她耳边道，“晚安。”
　　杜若嘴角弯了起来，她握紧他的手，“我也会在。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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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我真的超爱这种两个人亲密中的分寸感，成年人谈恋爱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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