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86、归队

　　高湛卢早就习惯身上军装，也忘记有多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穿过便服，回到基地第一件事便是换回迷彩服，仔仔细细检查扣好每一颗扣子后才拿起一旁帽子戴好，快步下楼去。
　　“停！全体都有，立正！”丁铭看见他立刻整队，小跑上前立定敬礼，等高湛卢回礼后朗声道，“报告大队长同志，利剑二中队正在进行体能训练，请指示！中队值班员丁铭。”
　　高湛卢点头，“继续训练。”
　　“是！”
　　丁铭跑步回队伍前，立定转身，“一，二。”
　　“欢迎大队长归队！”
　　高湛卢帽檐投下阴影中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习惯性跨立背手看着战士们，“好了，开始训练。”
　　郑成明从一旁过来，在他身边站定叉腰仰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皱了皱眉，“你伤好了吗就回来？”
　　“跑两圈比比？”高湛卢抬眼看他。
　　“不了，我怕杜若书记回头来找我麻烦。”郑成明退了一步，“先来点轻松的吧，靶场准备好了，走。”
　　槍身非常干净高湛卢还是仔细擦拭了一遍，趴下身来摘下墨镜放在一旁，瞄准镜里的世界陌生而又熟悉，他短暂闭了闭眼睛后又眨眨眼，扭动了一下脖子开始调整瞄准镜。
　　“老规矩。”郑成明趴在他身边语气平稳淡定。
　　两人准备好后一旁两个战士在瞄准镜上各稳稳立上一枚弹壳，高湛卢缓缓吐出一口气通过瞄准镜观察着远处草木变化，时间在细微世界里悄然过去，瞄准镜上的弹壳已经摞到三枚，高湛卢眼前忽然有了一瞬模糊，他皱了皱眉，弹壳随即落地。
　　战士愣了一下，拿着秒表手足无措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去捡，高湛卢余光瞥他一眼，“放上来。加十分钟。”
　　“是。”战士赶紧去捡，只是看着槍上微颤的弹壳又为难起来，迟迟找不到机会往上放。
　　高湛卢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用力控制住手端稳槍，“愣着干嘛？”
　　战士硬着头皮把弹壳摞上去，下一秒三枚弹壳都掉落在地上，一旁郑成明皱了皱眉，放下槍起身在高湛卢身边蹲下，玩笑语气道：“看来高队的确是休息太长了，得加练了。”
　　他是玩笑，高湛卢却面色沉重，一言不发起身来抱起槍转身往靶场外走去，郑成明转头看他背影适才舒缓的眉又拧成一团，捡起地上他的墨镜瞥了转身看了战士一眼，“今天的事，别乱说。”
　　“是！”
　　槍械入库后高湛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紧皱起眉，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模糊，但他的心已然直直下沉到潭底，犹豫一下拿出手机在杜若名字上停留片刻，又按熄了屏幕转身往停车场快步走去。
　　梁竹很重视他的问题，认真仔细检查过每一项，看着正常的指标数据不由揉了揉眉心，“从检查结果来看一切都是正常的，恢复得也很好。而且在手术过程中应该是没有接触到视觉神经，按理说不会出现你说的现象。”
　　“梁主任，我没有任何责怪谁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那有没有可能因为手术影响我的视力或者手呢？”高湛卢皱眉问道。
　　梁竹点点头摊手道：“人脑神经非常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但是高队，现目前你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都是正常的。我觉得有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你的身体机能还没有恢复适应训练，我建议你再观察一段时间，等老师从邻省开完会回来我马上帮你预约他的时间。”
　　高湛卢起身来颌首道：“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应该的。”梁竹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这件事上，“若若没来？你没告诉她？”
　　高湛卢微一犹豫应了一声，“您给她解释吧。”
　　梁竹无语失笑，抱臂道：“高队，这恐怕有点不合适。如果是你，从别人嘴里听到若若生病的消息，你怎么想？”
　　他此刻根本没往深处想，梁竹一说高湛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眼睛不由自主地瞥了瞥一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不麻烦您了。”
　　梁竹看他的样子不由又提醒道：“高队，别瞒着她。她是你女朋友，也是优秀的神外医生，从哪方面讲，她都应该知道。”
　　高湛卢绷着嘴角又点头，“好。”
　　“喂，您好，垚山村村委会。”电话一响杜若条件反射般抓起听筒，顺手从一旁拿过一张白纸记录着关键信息。
　　挂了电话杜若合上自己笔记本给孟天鹤说了一声便急急往外走去，刚一出门差点撞在高湛卢身上，她愣了一下，“你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
　　说完也顾不得他的反应拔腿往山上跑去，高湛卢回身看她背影匆忙眼底又泛起一抹苦涩，依言在原地等着她。
　　“怎么回事？”杜若匆匆跑进种植基地皱紧了眉问道。
　　地上草苗全然不似前两天那样生机盎然，不少都软绵绵倒伏在地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枯黄色，崔斌蹲在地上急得满头大汗道：“今早来干活的村民弄错了药，把除草剂当除虫剂用了！”
　　沈兆寒也紧皱着眉，与制药企业的合同是保证要按期交付中药材，如果这一批杜若草苗死掉，那面临的就远不止眼前的损失了。
　　杜若也蹲下身来看了看，手指捻过的叶片上俱是浓郁的农药气味，“那现在怎么办？”
　　“召集村民，越多越好，带上家里所有可以装水的东西，现在需要马上清洗草苗上的除草剂。”崔斌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冲着一旁匆忙提着水桶来的助手喊道，“快点，快点。”
　　杜若也起身来到一旁去给村委会打电话，沈兆寒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一旁凳子上，挽起袖子接过一个瓢来，“我从那边开始。”
　　村里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通知，午后尚且安静的村子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家家门户洞开，人人行色匆匆，有提着桶的有端着盆的，就连半大娃娃也拿着玩具水桶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小跑向地里。
　　高湛卢走到半山腰突然接到郑成明的电话：“参谋长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
　　车在训练场一侧停下，高湛卢下车小跑上前立正敬礼，“参谋长。”
　　严安明看了他一眼，“恢复好了吗？不用这么着急回来的。”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马上就要大比武了，不回来我心里不踏实。”高湛卢笑笑，眼中情绪平静道。
　　严安明点点头，两人一起转身看向正在进行槍械拆卸组装训练的战士，一把手槍，从组装零件到瞄准击发，最慢也不过十四秒。
　　“不愧是高湛卢带的兵。”严安明满意赞叹道。
　　高湛卢眼中有了浅浅笑意，不必严安明再开口他接过罗旭递过来的作战手套戴好站在桌前，计时的战士会意将时间归零，郑成明上前接过秒表看高湛卢举起两手便知他准备好了，“开始！”
　　高湛卢熟悉每一个零件就像是熟悉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几个稍小的零件时他手指有些僵硬以至于难以捏稳零件，他皱了皱眉不自觉稍稍用力，终于组装完成，上膛瞄准击发一气呵成，郑成明手向下一挥报告道：“十二秒四六。”
　　“报告！三个十环二个九环！”
　　严安明不动声色地瞥了额上渗出汗来的高湛卢一眼，背手点点头，“不错。走吧，给我汇报一下你们有关比武的战术安排。”
　　高湛卢扯下手套扔在桌上长长喘出一口气，从郑成明身边走过时凛然瞪了他一眼，不会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到底用时多少。
　　夜色下杜若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慢慢走回村委会瘫在凳子上皱了皱眉，“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到基地去帮忙。”
　　栾平和孟天鹤一同应声，孟天鹤走出门又突然回过身，趴在门框上探了个头道：“杜若书记，你桌上那个是高队留下的。他说有事先走了。”
　　杜若这才想起来这一档事，顺手拿过桌上包装精致的茶饮看了看杯子上贴的标签低头弯了弯嘴角，她偶然提过的医院旁边很好喝的那家奶茶店，他却记住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杜若放下手机看着自动挂断的屏幕上简单屏保抿了抿嘴角，点开他的对话框打字道：“喝到你送来的奶茶了。”
　　许久没有回复杜若以为他在忙也并不在意，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后拖着疲乏的身体上楼洗漱沉沉睡下。黑暗的房间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锁屏界面上只有他的消息。
　　“晚安。”
　　高湛卢按熄屏幕把手机随手扔在桌上，盯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眨眼，直到酸涩的眼睛溢出一点湿润他才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拿过一旁的布条蒙住眼睛，摸索着用手指辨认清楚每一个零件后按下一旁计时器。
　　组装的每一个步骤都深深刻在他脑子里，他不用思考仅仅凭借肌肉记忆就可以完成的动作在这个夜晚却又格外艰难，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的是瞄准镜世界里模糊的那一瞬间，以及很多人，那些优秀但因伤离开了一线的战友。
　　槍壳下端锋利的边缘在他逐渐烦躁的操作下划开他虎口处皮肤，高湛卢扯下布条看着涌出的血珠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把还没有组装好的槍快速还原。
　　“睡了吗？”郑成明敲敲门问道。
　　高湛卢顺手把擦过血的纸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去给他开了门，看他手里提着的啤酒微一皱眉，“要疯？”
　　“一人一罐，多了没有。”郑成明自己搬过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槍又很快收回目光，扣开拉环递给他一罐，“真加练呢？”
　　高湛卢把易拉罐稍稍往自己面前拨了一下，抬眼看他，“今天计时到底多少？”
　　郑成明抿了抿嘴，“十五秒二。”
　　高湛卢冷笑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郑成明不置可否，拿起酒来仰头喝了一大口，痛快地长舒了一口气，“十二秒本来也是你原来的成绩，不就是休息了一段时间手生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郑成明，这是最后一次。”高湛卢皱紧了眉，也喝了一大口酒，“这一次，可能有些不一样。从明天开始，你把训练重点放在射击上。”
　　郑成明微一偏头，“什么意思？”
　　高湛卢手捏着易拉罐关节处微微发白，“没什么意思。调整人员配置，在比武中发挥每个人最大的作用。”
　　郑成明举起易拉罐，“明白了。”
　　两个易拉罐在空中碰了一下，两人对彼此行为的用意都心知肚明却又不言明，对于高湛卢而言，他还不愿意承认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将要离开一线，而郑成明更加清楚现在高湛卢的处境，他无法做太多，不过服从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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