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36、道歉

　　回到村委会杜若刚刚坐下来，有财就纠缠着范栗走进来，杜若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范栗身边，努力使语气平和道：“有财，这次事情很严重，如果不处罚你，那么垚山村的名声从此就坏了。”
　　“咋能我一个人就坏了全村的名声呢？杜若书记，我这都还没赚着什么钱就被罚这么多，我不服！”有财愤愤不平道。
　　杜若让孟天鹤倒了杯水放在有财手边，拉开椅子坐下耐心道：“我们的枫叶节实际上的定位是近郊短途休闲游，整个楚江市同类型的旅游产品有上百个，我们任何一点的问题都会被无限扩大。换句话说，在垚山村里，只有你一家小卖部，你会觉得自己东西价格好坏高低不重要，但是如果村里开上个四五家小卖部，你东西不好，价格还高，你觉得有影响吗？”
　　有财站起身来搓搓手局促地看着杜若，她解释得很明白，他不是不懂，可那么多钱他确实心疼呀，“那……这……杜若书记，能不能少罚点？”
　　“不能。这是第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就等着工商部门的处理吧。”杜若一口回绝。
　　有财赔了个笑打着哈哈道：“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这都乡里乡亲的，平时我可没指望着挣大家一分钱，还工商部门……”
　　“有财你听好了。”杜若打断他的话，微微俯下身手撑在膝盖上盯着他闪躲的目光，她眼神凛然而坚定，似乎不用多余一个字旁人就能看明白她此刻决心，“如果有下一次，不管别人举不举报，我一定会向工商部门反应。到那个时候，你别怪我不讲情面。”
　　有财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眉皱成一团，“杜若书记，你来真的？”
　　杜若微微一扭脖子，“当然。”
　　有财咬着牙点点头，连连说了三声好，转身气冲冲往外走，还没出门又被叫住，杜若站起身来道：“你今天多收了哪些游客的钱，一会儿跟我和范主任挨个找人家道歉去，多收的钱退给人家。”
　　孟天鹤睁大了眼睛不住地朝栾平挤眼睛，栾平却像是没看见一般上前去拉了有财一把，“杜若书记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犯浑。”
　　栾平带着孟天鹤去挨家民宿问情况，杜若则站在小卖部门口等着不情不愿磨蹭着的有财，有财媳妇推了推他却被他甩开手，瞧着他背朝自己的样子山里女人骨子里的倔也犯了起来，啐了一口道：“你不去我跟杜若书记去。”
　　“你去什么你去！”有财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挺着个大肚子你要干啥去，我说我不去了吗！”
　　杜若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变化，高声催他快点出来，人是跟着走，可趿拉着鞋子一步一挪的样子杜若看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稍稍放慢了脚步道：“村上罚你，你不服气？可是你想想，如果村里因为这件事没了游客，咱们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到那个时候，你家小卖部还能挣几个钱？那以后孩子出生了，奶粉尿布读书，什么地方不花钱？这孩子来的不容易，你得好好为他打算。”
　　“我知道。”有财低着头小声道。
　　小路那头秀秀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快步朝两人走过来，看见杜若才停下来喘口气道：“杜若书记，你看，这……这是我收拾那个客人的屋捡到的。”
　　杜若接过那东西一看是个鼓鼓囊囊的钱包，里面还有身份证，照片正是那个旅游博主，杜若眼睛忽而一亮，叫有财赶紧去找范栗自己则转身往村口跑去。
　　站在身份证地址显示的公寓楼下杜若仰头看了看她此行的目的地，步子似乎并不随着她的心而动，迈出一步都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她从来是正确而骄傲的那个人，找上门去道歉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
　　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一下，杜若划开解锁页面，高湛卢的微信头像处亮着一个小红圈，点开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切都会有办法解决”。
　　他这个人似乎有一种魔力，普通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力量感，杜若手指按着屏幕无意识地上下滑动几下，低头抿了抿嘴把手机放进包里，大步往楼里走去。
　　礼貌的三声敲门后杜若稍稍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脚步声由屋内传来，在门口停下，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推开一条缝，门里男人看是她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吴愈先生，您的钱包落在民宿里了。”杜若从包里拿出鼓鼓囊囊的钱包递过去，嘴角牵了牵，“很抱歉看过您的身份证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身上眼中慌乱一瞬而过，轻咳了一声打开门道：“进来吧。”
　　房间里四处放着摄影器材和镜头，杜若小心避开地上的几件衣服在沙发上坐下，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吴愈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有点乱，可能是你见过最乱的男人房间吧。”
　　她并没有见过几个男人的房间，不过这个的确是最乱的。哥哥是比她更有条理的人，房间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爸爸的房间更像是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还有……
　　整齐的书桌，子弹壳做的五四模型，那个相框，杜若脑子里不受控地弹出那个人的房间，大概是职业习惯，那是近乎苛刻强迫的整洁。
　　杜若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出去，接过吴愈递来的水握在手中道：“吴先生，我来就是为了给您送钱包，并且再次抱歉由于我们工作失误给您带来了不愉快的体验。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不……”吴愈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只说了这些话，“你不求我别把视频发出去？你知不知道，视频我发出去了，你们村就完了。”
　　杜若微微用力抿着嘴，沉默几秒钟后抬眼看着他道：“如果视频发出去，对垚山村的打击极有可能是致命的。但是事情的根源不在您，而在我们村支两委监管不到位，我可以请求您原谅，但不能说是因为您而导致了我们枫叶节不能顺利进行。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来请求你放过我们这一次，而是要回去整顿不良行为承担我们错误带来的后果。”
　　吴愈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明白她这话中的弯弯绕，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刚解开锁又盯着钱包看了半天，在杜若起身时突然叫住她，“杜若书记，你真应该感谢你们村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视频我还没来得及发，也不想发了。”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杜若转过身眼睛浅浅弯起，“如果您愿意，我再次邀请您到垚山村枫叶节来，一切费用由我们村里解决，希望能弥补您之前的不愉快体验。”
　　吴愈也站起身来，“再说吧，不送了。”
　　杜若并不在意他此时的反应，走出公寓大厅坐在车里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微信最上方依旧是高湛卢的对话框，她低头想了想，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下一句话。
　　“没错，都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