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128、牺牲

　　天快要亮了，利剑几人都从睡袋中起身来开始收拾背囊，高湛卢一直没有说话，这场追捕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八天，昨晚跟连仲恺通话时得知他们始终没有与目标接触上，他隐隐的感觉越发肯定，目标一定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了。
　　“高队，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吧。”肖朗把睡袋塞进背囊中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罗旭抬眼瞪他，伸手在他头盔上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
　　都是第一次参加实战的新兵，紧张和恐惧已经足够将他们的心理防线摧毁，这个时候对万家团圆的向往并不会产生积极的效果。
　　肖朗左右看看又咧嘴笑着小声道：“昨天一天就追了两百多公里，他们这会儿都累颓了。”
　　郑成明笑了，“肖朗，想家了？”
　　“也不是想家，这过年回不了家我都习惯了。我就是想基地每年过年做的火锅和尖椒烧鸡了，还有只有会餐的时候才有的地瓜球，真好吃啊。”肖朗眨眨眼睛，不用看他的神情都能从他的话中听出期待来。
　　郑成明用手肘轻轻撞了高湛卢一下，高湛卢抬头看着几人弯了弯嘴角，“回去给炊事班说，给你连着炸一周的地瓜球，把你小子吃得不想吃了才能停。”
　　肖朗扶了扶头盔把背囊背起来嘿嘿笑道：“那好啊。”
　　哨声在空旷的戈壁滩内格外清晰辽远，战士们像是已经习惯，飞快收拾好所有东西整齐列队，这是远比任何的训练都有用的，高湛卢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的确是除夕了。
　　“同志们，今天是农历大年三十，我们本来应该坐在食堂里会餐看春晚，但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用雪水煮方便面？为什么我们在这里风餐露宿？”高湛卢扫视所有人脸上的神情，罗旭的担心并不无道理，但是他就是要撕开这帮新兵第一次离家远行的伤口让他们看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兵到底有多坚强。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高湛卢微微眯了眯眼睛，“告诉我，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哪里？”
　　战士们的声音嘹亮统一：“中国！”
　　“那你们是谁？”
　　“中国武警！”
　　高湛卢颌首沉声道：“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儿！在中国领土上，在我们守护下，有人公然杀害中国人民抢夺武器试图破坏人民生活稳定，我们绝不姑息！我很想给大家说一句新年快乐，但是，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犯罪分子没有抓获，这句话我说不出口。所以，打起精神来，完成任务，回家过年！”
　　“是！”
　　车在无垠戈壁上飞驰而过，高湛卢来回在对讲机的两侧棱边上摩挲着指腹，一个合格的特战队员应该有预测危险和战场时机的能力，像最机敏的军犬那样，他能够嗅到那帮人身上的血腥气。
　　“你让他们知道今天过年，就不怕他们心里难过？”郑成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高湛卢低头垂眸默默把对讲机放在手边，“迟早都要难过的。什么是利剑，是守护国家人民的重器，什么是利剑之锋，是我们中国军人的血性。他们越早对此有所体会，对他们越好。”
　　郑成明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沉默中对讲机内突然传来丁铭的声音：“报告，前方约一公里处发现目标。”
　　“告诉指挥部我们发现目标并汇报位置。”高湛卢骤然抬眼，眸中凛厉异常，“追上去。”
　　那帮人占据着制高点，罗旭丁铭各带一队从两侧借着微弱晨光还没靠近就被发现，四下枪声即刻打破周遭静谧，高湛卢俯身小跑上前伏在地上把对讲机拿到嘴边道：“所有人注意隐蔽！A1，抢占制高点！”
　　丁铭背靠着沙石皱了皱眉，从胸前取下一个手雷咬开拉环往高处扔去，爆炸后腾起的尘土给他们提供了遮蔽，丁铭从掩体内半蹲起身来举槍冲着高处连续射击，在上面的人探头之前又蹲下长出了一口气。
　　“A1，掩护，我们上。”罗旭握紧了槍，埋下头对着耳机喊道。
　　丁铭稍稍探出头去立刻被高处的人发现，他缩回去贴着石头大口喘着气，顾不上脸上被子弹擦过的伤口转过头对身后战士做了几个手势微微点头，又抛出一个手雷在爆炸的一瞬间站起身来，“打！”
　　罗旭尽量埋低了腰借着这么一会儿功夫想要向上强攻，却又被制高点上的优势逼得只前进了五米不到就被迫寻找掩体。
　　高湛卢皱紧了眉转头对郑成明道：“这样打不行。”
　　枪声短暂地停止了，郑成明把平板放在地上放大了指着一处道：“围死这个地方，耗也能耗死他们。”
　　“A2，向你的东边转移一百米堵住他们的退路，注意，一个口子都不能开。”高湛卢一手手指停留在地图上，一手拿着对讲机道。
　　罗旭抬眼瞥了瞥制高点，“收到。”
　　战士一有动作枪声和爆炸声又接连响起，郑成明转了个身躺在坡上最大可能将自己与周围沙土融为一体，向上推了推头盔咧嘴笑笑：“这帮畜牲，火力还不弱。”
　　最后一个战士刚扑进掩体内从上就有手雷扔下，罗旭眼疾手快拽着靠得最近的一人弓着身子向一旁快跑两步扑在地上，一声巨响后沙土簌簌落了两人一身。
　　高湛卢也瞥了一眼掩体外，现在目标在制高点靠火力压制他们的进攻，如果不能向上去占据制高点，单凭双方互相消耗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
　　“一个狙击手从瞄准到击发最快2.5秒，而他们甚至还没有狙击手，我觉得够了。”高湛卢趴在坡上估算着自己与下一个掩体之间的距离。
　　郑成明抬头看了一眼，“那你说好遗书放哪儿的，我回头给杜若书记送去。”
　　高湛卢嘴角弯了弯，“滚。A1，吸引火力。”
　　丁铭那边枪声一起，高湛卢一跃而起朝着掩体三两步跑上前去，借着身体的惯性在地上打了个滚藏进掩体之后，调整好姿势对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连续射击，郑成明在他吸引住火力之后飞快向上冲去，心里默数着时间在头顶枪声响起前突然变向躲进一旁掩体。
　　两人都嘿嘿一笑，在郑成明射击时高湛卢单手卸下弹夹换上新的，耳机里传来肖朗的声音：“报告高队，我在你的三点钟方向这边有空档可以突上去！”
　　高湛卢扭头看了郑成明一眼微微点头，郑成明会意跪起身来向着上面一通扫射，在这个空隙高湛卢拎着槍朝着肖朗所说的三点钟方向快速奔去，子弹打在他脚边高湛卢跃起飞身扑在一块石头后成功避开追着他而来的子弹。
　　罗旭和丁铭被牵制住无法靠近，高湛卢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位置拍拍肖朗的肩示意他掩护自己，收到确切的回答后他站起身来，但突然的眩晕和眼前短暂的黑暗将他的动作延缓几秒，还没控制住自己有些发颤的手就被肖朗扑倒在地上。
　　如他所说，战场之上一秒钟就可以决定生死。
　　高湛卢心一沉，深吸一口气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肖朗拖进身旁掩体内，在他右腹血汩汩从弹孔内流出，高湛卢从自己腰间抽出三角巾按住他的伤口，把他的头托起来道：“肖朗，别睡啊！”
　　“高队……好……好疼啊——”血从肖朗嘴角溢出，高湛卢能感受到他的手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腕，“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高湛卢从包里拽出杜若准备的医疗包用牙齿咬开绷带一圈一圈往他伤口上缠去，“别胡说！”
　　“高队……我好想——好想回家啊，回家见见……我妈。”他沾染着灰尘的脸上一笑就还能看出一个刚满二十三岁的大男孩的青涩稚气，眼睛中有亮亮的光，但是在慢慢散去。
　　“卫生兵！快，把伤员撤下去！”郑成明在不远处掩体看见发生的一切声嘶力竭喊道。
　　高湛卢手按在他伤口处有些发颤，轻轻拍拍他的头盔道：“好，回去了我就给你批假，你回去好好陪陪阿姨，好好在家住上他一个月。”
　　肖朗眼睛将阖未阖着笑了笑，“真的啊？那……好啊……”
　　高湛卢用力咬着牙两颊有些轻微的抖动，“真的。”
　　被他抱住的头慢慢转向一旁，年轻的战士望着天边不知何时跃出的一轮朝阳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高队——看，出太阳……了。”
　　高湛卢也向他看的方向看去，收紧抱住他的手，对，出太阳了。
　　枪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战士们慢慢都围过来，郑成明在两人身边蹲下用自己包里的三角巾一点一点擦干净肖朗脸上的灰土，又看了一眼手表道：“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四十三分，战斗结束，击毙犯罪分子十二人，无一人逃脱。”
　　一个战士从人群中走出来把捡起的对讲机递到高湛卢沾满血的手边，高湛卢看他一眼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通讯兵微微颌首示意他过来，从他手里接过卫星电话后哑声道：“指挥部，我是高湛卢。战斗于八点四十三分结束，历时一个小时十一分钟，击毙犯罪分子十二人，无一人逃脱。我方——一名战士牺牲，姓名，肖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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