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君笑问

102、最好的夜晚

　　车在山路上平稳地开着，而郑成明却在副驾驶上坐立难安地左右动了动，瞪着开车的高湛卢急道：“你能不能开快一点？不行你下来我来开吧？”
　　高湛卢瞥了一眼他还打着绷带的腿，无语收回目光看向后视镜，不知道谁才是那个胶皮糖，不急不缓道：“规范行车。”
　　郑成明被他一噎，气的咬牙看着他又一时不知道怎么怼回去，焦躁地抱着怀里的花不时转头看着窗外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
　　两人到村委会看只有范栗在，一问才知道几人都在秀秀家民宿，郑成明顾不得自己的一条伤腿急急拽着高湛卢上山去，还没走近就能听见院子里的欢闹声。
　　杜若站在桌子上伸手问白瑟要东西，而她身边枇杷树枝干上已经缀满粉纱和穿成一线的小彩灯，这两日天气好，山里到了黄昏时晚霞都是粉紫色绚烂一片，与这轻纱正是两相宜。
　　白瑟忙着和范语佑把大捧大捧的鲜花摆在院子各处，顺手让凤凤帮忙递过去一条纱带却又错了颜色，闺蜜两人谁也不让谁一边做着手里的活一边斗起嘴来。
　　栾平顺着院子墙边把拉扯的电线归置在一起，抬头叫孟天鹤快些把在这儿捣乱的平平抱到一边去，听见声音秀秀从厨房里出来，掐着腰不轻不重地用手里火钳敲了一下墙呵斥平平赶紧回屋写作业。
　　两人在院外看愣了神，他们刚刚从肃杀训练中走出，还落了一身伤，却又这么快走进咫尺距离外的人间生活中，有些不真实的温暖。
　　“值了。”郑成明忽而道。十多年辛苦训练艰险作战，此刻真切看见他们口中所说守护的家国平安是这样美好，过往一切都成了值得。
　　高湛卢也点头，他说的没头没脑，可他却也听得明白。
　　这一场热闹的女主角提着纱裙浅绯色渐变的裙摆从楼上跑下，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让众人看她好不好看就先一眼看见刚刚走进院子的两人，她一愣，随即步子迈开奔向捧着花的郑成明，犹如向着南墙而去一般扑进他怀中。
　　“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姜伊伊仰头看着他一笑眼泪却又流出，又哭又笑像个孩子一样紧紧盯着他，“你现在都敢骗我了。”
　　郑成明腋下夹着拐杖一手拿着花一手抱住她，“这是惊喜。”
　　姜伊伊微微一皱眉，抽出身来看着他虽然西装笔挺但有些不对劲的左腿和手里拐杖，“你腿怎么了？”
　　“野外武装越野的时候扭了一下，没事。”郑成明在她琢磨过味之前一把把人再带进怀中，小姑娘像他家小胶皮糖这样最可爱了，杜若书记那种不好忽悠的还是留给老高吧。
　　高湛卢走到杜若站着的桌边无奈仰头看着她，这么高她倒也真能爬的上去，只不过杜若微微一撅嘴他也没了脾气，伸出右手示意杜若过来。
　　杜若以为他只是来扶俯身刚伸出手，他又直接抱住她双腿把人从桌子上抱下来，杜若吓了一跳抱紧了他直到稳稳站在地上才松了一口气，余光瞥见郑成明怀里那一大捧玫瑰忽然想到那天和姜伊伊聊到的仪式感，不由轻哼了一声侧过头去不看高湛卢。
　　他满眼都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微微偏头垂眸看着她眼中一点窃喜也弯了弯嘴角，“怎么，被刺激到了？”
　　“我才没有。”杜若眼睛瞥着斜上方彩灯轻声道。
　　高湛卢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擎着用浅米色牛皮纸包好的蓝色满天星，小小的一束，包装也很简单，不会夺去今天主角的风头，恰能满足她心中那一点对仪式感的追求。
　　杜若嘴角弧度明显可见地上扬，拿过花来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这次有没有受伤？”
　　高湛卢摸摸她的额，把人抱进怀中头枕在她颈间呼吸着她发梢在自己鼻尖轻拂而过留下的一抹浅淡香味，“放心。”
　　罗旭丁铭几人来得稍晚些，院里彩灯亮起从或挂起或垂下的粉色轻纱中透出柔缓的光来，桌子搬到院里摆上了满桌菜肴，看起来虽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在此情此景下又有不合宜的温馨。
　　凤凤是被范语佑拉来讲有关网店的事顺便留下来帮忙的，看天色也不早了忙带上秀秀给打包的饭菜准备回家，杜若送她出门正好碰见金财也提着东西从门前经过，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杜若训过一次，金财一见她便缩了缩脖子，看向凤凤问道：“你咋在这儿呢？”
　　“我来帮嫂子的忙，再问一问有个活的事，说是在家就能干。”凤凤把额边碎发拨到耳后，低头看看他手里的东西，“你这是买的啥呀？”
　　“今天发了工钱，我看街上有卖这个卤菜的，就买了些。”
　　凤凤微微抿嘴皱一皱眉，先转身跟杜若打了声招呼，接过来看了看边走边轻声道：“浪费这个钱做什么，去市场上买点卤药我也能做呀。你咋光买了这些，妈喜欢吃烤鸭怎么不买一点？”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是喜欢吃点这骨头肉吗。我前两天问我妈了她最近不想吃油腻的。”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杜若低头微微笑了笑，一转身高湛卢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快走几步到他跟前，仰头回应他浅浅一吻，两人相视一笑转过身去看院里郑成明和姜伊伊，高湛卢低头又吻过她的发顶，玩笑般唤她：“杜若书记，你们垚山村什么时候能脱贫摘帽啊？”
　　“高队，你着急呀？”杜若故意反问他。
　　“嗯。”高湛卢一口应下，声线低沉在她耳边道，“怕你跟人跑了。”
　　杜若刚要说话院里众人就招呼着他俩赶紧进来，杜若走了两步回头又笑着冲高湛卢伸出手，“快走。”
　　姜伊伊挑的是一件到脚踝处的渐变浅绯色礼服长裙，与天边晚霞最浅淡处的颜色有些相近，深处则在她两颊上说明一切，平时活泼跳脱的姑娘此时穿上自己挑选的嫁衣也稳当许多，挽着郑成明一起走到众人面前。
　　不过与其说是挽，倒不如说是扶着他，郑成明把手中拐杖递给旁边人，站稳了拽了拽西装下摆，罗旭笑了起哄道：“郑队，这是西装，不是迷彩服！你别紧张呀！”
　　郑成明瞪了他一眼做了个“滚”的口型，低头看着自己臂弯里姜伊伊的手不自觉地就笑了，抿抿嘴轻咳一声抬眼看向众人，“咳，那个······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们这个不能算是婚礼的仪式，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主要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领导姜伊伊，将在我未来的生命中全面领导主持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工作，我将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姜伊伊的一切决定。”
　　大伙儿都哄笑起来一个劲儿叫好，杜若无奈笑弯了眼睛摇摇头，还是头一回听人把怕老婆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她转头看着旁边同样在笑的高湛卢眨眨眼睛问道：“这种时候如果是你，你会说什么？”
　　高湛卢稍一皱眉，手扶在她凳子后转过脸看着她，诚实道：“还没有想好。但是应该不会是他这个风格。”
　　杜若对这个答案甚至是意料之中的，她稍稍靠近他些许微微抬起下巴刚要说话，郑成明夸张地咳了两声道：“欸欸欸，那对新人，干嘛呢干嘛呢？”
　　众人目光瞬间转移到两人身上，杜若微微红脸坐正了身子，抬眼抿嘴一笑道：“今晚这里难道不是只有一对新人吗？”
　　“可是可以很快就有下一对呀。”姜伊伊不愧是能和郑成明相配的人，“高队，若若姐这么好的姑娘，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她呀？”
　　孟天鹤手拢在嘴边起哄两声，“就是！高队，杜若书记可是我们村里人，您可不能欺负了她！”
　　“不敢。”高湛卢站起身来朝杜若伸出手。
　　杜若一愣，被他牵起来有些懵转而看着他，高湛卢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笑了笑，“我什么时候娶她，要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随时。”杜若几乎是没经过大脑反应脱口而出，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不矜持后又低头笑了，“行了，你们就不要替我们操心了，我们商量过了，等垚山村脱贫摘帽后我们再结婚。”
　　栾平微微张大了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秀秀也忙道：“那万一······这不是把杜若书记你给耽误了吗？”
　　杜若抬眼看着垚山村几人虽是在笑着眼中却坚定非常，“不会有万一，垚山村一定要脱贫，一定要过上好日子。这个目标一天不完成，我一天不会走。至于耽误了我······”
　　她说话时高湛卢就只是在她身边微微笑着看着她，他记得当时刚见她时她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锋芒毕露。杜若说着下意识转头看他，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微一抬下巴，“高队，会耽误我们吗？你信我吗？”
　　高湛卢点点头，眼中笑意更显：“当然。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特殊，所以肯定成为我们的妻子会需要独自承担一些事情，既然你都愿意支持我这样特殊的工作，我没有理由质疑反对你正确的决定。”
　　郑成明连忙伸手去拦，“老高你好好说话，你别我刚娶回来的媳妇就让你给我吓跑了。”
　　姜伊伊挽紧了他的胳膊，故意瞪了瞪眼道：“郑成明你什么意思？我很没有觉悟吗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你是我的情窦初开，但也不止是情窦初开。我知道，你是国家的人，我有心理准备。”
　　“哎呦，这太肉麻了，受不了，随时受不了。”罗旭笑嘻嘻地打趣道。
　　吃过饭众人在院子里又唱又跳好不热闹，白瑟拢了拢肩上披肩悄然退出院子，刚走出没几步身后又有脚步声匆匆，她回过身看是杜若微微弯了弯嘴角，两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走去，即使那里已经没有他的痕迹了。
　　“若若，我有点想他了。”白瑟声音轻轻的，其中哽咽几乎难以控制。
　　杜若抿着嘴皱起眉来，他们所有人都太幸福了，以至于让她忘记了白瑟在这里该有多难过，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瑟转头看她又淡淡一笑，“没关系，若若，你们所有人的幸福都不必因为我而遮掩。我只是很想他，而已。”
　　“不能忘记吗？”杜若拉住她的手，她希望所有人都能记住哥哥，又唯独希望白瑟忘记。
　　“不行。”白瑟稍稍低下头哽咽，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气胸口处钝痛异常，而后又紧皱起眉，“但是，可以放下。”
　　话说出口总归是容易的，杜若挽着她在一旁石凳上坐下，她见证了他们从情窦初开到阴阳两端，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陪着白瑟走出来，那也只能是她。
　　白瑟却先她开口，手托着下巴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一颗星星喃喃道：“不要劝我。现在的生活，我很愉快，至少目前我并不想改变。放心，我会放下他，只是时间问题。”
　　杜若微微抿嘴皱眉看着她，点点头道：“只要你觉得好，都可以。瑟瑟，不管是我哥，还是我，我们都希望你好。”
　　白瑟闭眼应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坐会儿，和他说说话。”
　　山里晚上凉，杜若把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披在她肩上，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再看不见她的位置才默默叹了口气，抱臂刚刚走出几步就看高湛卢向自己迎面走来，她反倒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他，唇边笑意淡淡。
　　高湛卢默然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必她开口，有些话他已然明白，这似乎是他们自认识以来的默契，只是他简单一个动作就把杜若刚刚建起的坚强击得粉碎，她含在眼中的泪水大颗涌出，收紧抱住他的手哽咽唤他名字。
　　“我在。”高湛卢抚着她的头发低头吻过她的额头。
　　天空星星明亮，耳畔晚风亲昵，身边爱人依旧。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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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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