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丝到白发》徐千亿

66、第六十六章

　　离开的时候，许之望尽量走得轻松。她至今仍不想承认，她已然原宥她的父亲。父亲的变化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母亲的形象时常钻入脑海，无论是在平时还是梦中。谁都无法责怪，不是吗？可是，其中父亲的责任，能推卸吗？

　　许妈至死都不想离婚，许爸却一直想着离婚，哪怕是许妈在弥留之际。一个人，可以无所作为，也可以奸险狡猾，但就是不能没了良心。得有多厌恶，才导致了当时迫不及待的逃离？那个糟糠之妻，想什么时候抛弃就什么时候抛弃！而为人子女者，从头到尾，竟对父母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呈现给子女的，只有过程和结果，起因去哪儿了？

　　回头。在魏旭的陪伴下，许之望有了回头的勇气。正站在门口向她挥手的许爸，头发银白，一阵微风吹过，凌乱了他的发丝，也吹皱起一脸老年纹路。

　　她应该感激父亲的，这些年来，还保持着独身。起码，他没有在母亲走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一个女人顶替上。

　　这个家，始终缺了一个女主人。而对于这一点，许之望是感到庆幸的。除了母亲外，其他人，谁都不行，谁也不是。

　　“别难过。”魏旭轻捏了一下许之望的手心，紧皱眉头。

　　许之望收回视线，轻笑出声。“魏旭，谢谢你回来找我。”

　　“傻瓜，要谢也是我谢你。我的另一半在你这里存放着”魏旭指指许之望心的位置。“如果我不回来，我整个身心，整个人格都将不完整。”

　　车子驶到脚边，后备箱打开，魏旭把手中的物品统统放置好，打开车门，让许之望先进去。“许叔，我们走了，您记得照顾好自己。”大喊道。

　　想必是因为心中有愧，许爸连靠近的脚步都不敢踏出。

　　许爸还是继续挥手，他不善言辞，也只能用挥手去告别，去回应……

　　“魏旭哥，照顾好我姐。”魏旭正准备上车，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的许之康让他止了脚步。

　　“你怎么回来了？”魏旭记得准备升高中的许之康参加了补习班。

　　“我提前结束补习，来送一下我姐。”二姐许之幸高三学业紧张，只有他比较空闲些，能来送一趟。

　　“之康，回去好好学习。姐到了京城会跟你们说一声的。”许之望从车内探头出来。

　　许之康把自行车脚架放下来，往前走一步。“我会的，三年后，京城大学见。”

　　“说得姐寒暑假不回来一样。”许之望自认为没有泄露情绪，口吻十分轻描淡写。

　　“我知道你不想回来。如果这个地方让你难受，我支持你不回来。”许之康垂下眼睑，一语道破。他年纪虽小，可他不笨。很多事情，他只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许之望不开心，也知道许之望想离开，更知道许之望的远大理想。

　　以许之望的资质，是这个小乡城配不上她。事实证明，她确实属于更远更美好的地方。不管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是平城。

　　平城对他人而言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地名亦或是思乡时的寄托，然而，在许之望心中，它是痛的代名词，更是绝望的象征。

　　眼膜多了一层雾，许之望强忍泪水。“之康，”下车，上前抱住。“谢谢你。”如果未来足够幸运，她会有三个男人很爱很爱她。如果她没有那份福气，如今拥有两个男人的爱，也是足够了的。

　　“姐，你还跟我客气。”许之康放开许之望，走到魏旭跟前。这时的他不是弟弟，反倒像是哥哥。“魏旭哥，我把我姐交给你，别让她伤心。”

　　“放心。”魏旭拍拍许之康的肩膀，无比笃定。

　　“我们走了。”许之望再次坐回车内，朝着车窗外的许之康挥手。

　　后视镜的人儿变得越来越小，下一个拐弯，再看不见。

　　“我这样做，是对的吗？”她拼了命想逃离的平城，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她该开心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开心，相反地，心里空落落的。她想必是知道为什么的，她想要抛弃的，一不小心，连母亲那份也连着一起丢弃了。

　　魏旭牵起许之望的手，用她的手指了指窗外。“我们正在行走着的这一条路，不说每天，但一定发生过车祸，抢劫，老人摔倒之类的事情，可你看看，车窗外的槟榔树，还不是一如既往地挺拔，无关痛痒地俯视着众生。它们不是不想伸出援手，而是它们不能。从来就没有是非对错，更不是非黑即白。你还在做着自己便是无愧，明白吗？你管不了这么多，不是你不可以，而是你真的不能。”

　　自始至终，魏旭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拥有真情实感的许之望，他希望她只是她，做自己。

　　“魏旭。”

　　“嗯？”

　　“魏旭。”许之望再次柔声地喊着。

　　“在。”

　　“魏旭。”

　　“你要是再喊，我就吻你。”魏旭怎么能受得了许之望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呼喊？他不能的。

　　许之望粲然一笑，抬头。“魏旭。”

　　“是你要求的。”没什么好犹豫的，吻了上去，一手抵在许之望的后脑勺，一手轻轻地揉擦着许之望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

　　“咳、咳。”司机象征性地提醒着，还有他这个活人存在。

　　“对不起，师傅。”魏旭放开许之望，神色坦然地朝司机道歉。

　　“在外注意点儿。”司机不好说什么，谁还没年轻过呢？只是现在的年轻人比他当年勇敢多了。

　　“怪我女朋友太诱人，也怪我在她面前毫无自控力。”长大的感觉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地秀恩爱。

　　“你在乱说什么？”许之望感到又羞又怒，涨红了脸庞。

　　“我在实事求是。”对魏旭而言，这点还远远不够。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女朋友是许之望，一个坚强、漂亮、很有潜力的一个女孩子。

　　“小伙子，那你可得看好你女朋友。”司机加入谈话，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后的俊郎俏女。

　　“谢谢师傅提醒。”只要聊及许之望，魏旭的话会不自觉地多起来。

　　“我也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女儿，不知道她身边有没有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愿意去呵护她。”

　　人在异乡，特别容易思念亲人。哪怕那些人都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可就是很想很想很想……

　　“她会有的。”

　　“谢谢你，小伙子。”司机不再言语，手握方向盘，专心开车。

　　“还难受吗？”魏旭靠近许之望，压低声音。

　　许之望摇头。

　　一路颠簸，高铁，飞机，转了几趟车，还好旅途上的人正是藏于心底的人，便不觉无聊。

　　落地，几个显眼大字映入脸帘：京城北站。

　　“这里，会让你不悦吗？”

　　他当年消失不见了的地方，如今因为她，他又回来了。现今回想起那些被迫参加的种种补习班，心中是否还会残留着几分厌恶？

　　“只要有你在。”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他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快乐的源泉在此，怎么会难过呢？

　　快乐很难，可难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为了与许之望更好的相遇，说真的，魏旭还应该感激他的外公外婆，过程虽然让人嫌恶，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成为了更好的魏旭。那个更好的魏旭，在未来的某一天，与那个一直很好的许之望撞个满怀。

　　妈，你会支持我这个决定吗？许之望抬头，仰望碧天。在很久远的地方，久远到无法触摸也无法抵达的地方，许之望似乎能听到：“孩子，妈会一直无条件地支持你。”

　　在去京城大学的路上，魏家二老打来电话。问了魏旭他们是否愿意去看望一下外公外婆，魏旭只淡然地回了一句：日后再说。魏妈二老便不再劝说。

　　挂了电话后，“如果你要去，记得带上我。”许之望太了解魏旭了，他虽然表面上冷漠，可是他重情重义，割舍不了爱情的他也无法丢弃亲情。

　　“傻瓜。”魏旭微微侧头，声音充满磁性而宠溺。

　　许之望只是嫣然一笑，阳光透过枝桠，倾泻下来，让少年迷了眼，动了心。

　　“是学弟学妹吗？”魏旭的思绪被突然闯过来的学长打断。

　　“让我来吧。”魏旭俩人还未启口，又被突然闯过来的另一位学长抢先。“学妹，我帮你拿吧。”说着就要去拿许之望手中的皮箱。

　　无事献殷勤。

　　魏旭比那人还快一步，阻止了那人的行动，站到许之望面前，把许之望挡在身后。“谢谢，但是我女朋友有我了。”光明正大地牵走许之望，宣布主权。

　　离去，身后传来嘀咕声。“这届美女虽多，可是带来的男票也不少。”

　　“我还不信了，找不到我的真命天女。”

　　“门口留给你守，脱单了记得请吃饭。”

　　“得得得，赶紧走，别影响我的桃花运运势。”

　　“……”

　　一路都有标识，加上校园内到处都安排有志愿者，要找一个地方并不难。

　　男才女貌的，去到哪儿都受欢迎。刚开始，魏旭和许之望并未牵手，一路走进来，男男女女有事没事的都会上来询问一句。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魏旭只好紧紧地握着许之望的手，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她的，她是他的，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俩人先到许之望学院报到，处理好许之望的一切事务后，最后才去魏旭所在的学院办理入学相关手续。

　　金融系，性别差异大。目光所及，基本为男性。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像极了师范院校。

　　正因为如此，魏旭更不舍也不敢松开许之望的手。他不是不够信任许之望，而是怕自己不够好，让他人有了挑衅的想法。

　　魏旭怎会允许？

　　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他会紧握她双手，在紧握的同时不断超越自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魏旭，值得也配得上许之望。

　　少年怎会知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在少女的心中，他已经是无人可比拟，他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