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舒不知

5、第 5 章

　　程晓是来接陈颂宜去公司的。
　　程晓是陈颂时的助理，保守算已经三年了。要知道陈颂时更换助理的速度，被公司上下称之为一个职场新人最快的成长速度，这种对比情况下，程晓能在助理的位子待那么久，其本事不必多说。

　　以前大院的爷爷奶奶都说，陈家两个孙子，一个光长脑子，一个光长身子。

　　陈颂宜就是光长身子的那个。
　　倒不是说，陈颂宜长得有多高多壮。

　　而是她从小动手能力就特别强，但凡是不涉及学习动脑方面的，她都嘎嘎厉害。

　　三岁会捏饺子，四岁会下河摸鱼，七岁在拿小区轮滑冠军，十四岁进了国家花滑队。

　　她刚开始集训那年，不适应队里的训练，也不适应襄城的气候和饮食。
　　第三年她生过一场病，陈颂时把她接回家时，暴瘦到能见到骨头架。后来辗转求医，才知道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有根治的可能，只能控制。

　　那时，陈颂时萌发了让她退出国家队的想法，想到她从小喜欢进厨房，就给她弄了个小蛋糕作坊。

　　陈颂宜不知道她哥的想法，只知道治病无趣，到SWAN做做甜品也不至于太无聊。

　　她当时是不能吃甜品的，甚至试吃都是别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奇葩的心理，她非要做出诱人的成品，然后看着别人开心的吃掉。

　　就这副大菩萨心肠，要不是陈颂时这个变态真的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感觉陈家高低能出一个闻名天下的道姑。

　　幸好后来她的病情慢慢控制住，道姑没当成，她回了队里，SWAN就扔给陈颂时管。

　　去SWAN的路上，程晓给她普及了一下SWAN如今的规模，公司基本的几个高层等等基本情况。

　　由于陈家另一个孙子陈颂时脑子太好使，SWAN在他的带领下规模渐大，就聘用了专业的管理人。

　　陈颂时的原话是，喂猪的干不了瓷器活，如果她无聊，让她去研发部搞搞新品什么的。说是让她接管，实际上就是需要一个定期去听季度报表的人。

　　会议室。
　　程晓向陈颂宜介绍了几位高管，几人寒暄了几句，陈颂宜懒得周旋交际，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SWAN的执行人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
　　因为他的长相和年纪的落差，是大到进个网吧都得交出身份证验证一下的程度。

　　屏幕旁站着的温涛，正用PPT演讲公司的情况，一身西服但还算规整，鼻梁上架着个黑框眼镜还算斯文。
　　如果忽略他那张初中生的脸的话。

　　陈颂宜侧头开小差，“姐，就是他啊？PPT演讲狂魔？”

　　程晓扶了扶镜框，悄声道：“温副总相亲带着电脑去，18页PPT把女方吓跑了。”

　　陈颂宜惊讶，“18页？讲得啥能把人吓跑？”

　　程晓也不清楚，上一秒传谣下一秒辟谣，“都是公司的人传闻的。”

　　陈颂宜双手合十抵在下颚处，看着PPT若有所思，“我觉得是真的。”

　　程晓：“你怎么知道？”

　　陈颂宜：“PPT确实好看。”

　　程晓抬头看了一眼PPT，公式化的微微一笑，提醒道：“温涛是陈董从人才市场“捡”回来的，知遇之恩，是陈董的死忠粉，他可能会找你麻烦。”

　　这个陈董就是陈颂时。
　　可她跟陈董是一家啊，温涛为什么找自己麻烦？

　　看她一脸不解，程晓继续解释道：“公司上下不知道你和陈董的关系，他可能觉得你们家族争权，你把陈董挤下去了。”

　　陈颂宜觉得稀奇。

　　在温副总心里，她居然能把陈颂时挤下去诶。
　　太看得起她了吧。

　　温涛演讲完入座，这时研发部把新品分发给大家品尝。

　　讨论新品期间，温涛座位旁的一个男人开了口。

　　“这款蛋糕用的是蓝纹奶酪，虽然有独特风味，但口味偏浓重，受众还是比较小，而且蓝纹奶酪一直以来的要价都很高，采购价一向居高不下。”

　　“而且蓝纹奶酪易融化，为了保障奶酪的品质，远洋运输也是一笔费用。”

　　“用量和用料的起伏，这款定价可能偏高，受众不会太广。”

　　蓝纹奶酪一般会搭配西餐出现，因为奶酪本身偏咸，加入欧芹洋葱之类的蔬菜能总和油脂，增添菜肴的风味。也有蓝纹奶酪的爱好者，会搭配面包和葡萄酒吃。
　　总之，要么作为调理品，要么是单纯喜欢，都是偏小众的口味。

　　她问程晓，“他们的意思是蓝纹奶酪我们用不起？”

　　程晓：“也不是用不起，就是贵了点。”

　　陈颂宜抿嘴，总感觉嘴里那股子奶酪味久久不散，不太想开口，就没继续说话。

　　研发部费尽心思研发的新品，熬掉了多少人的头发，哪能就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放弃。

　　接着，几个人就吵了起来，陈颂宜旁观，默默喝水看戏。

　　温涛侧目，注意到她一言不发，突然转头看向她，“陈总，你觉得呢？”

　　她随意把勺子放下，碰到蛋糕碟发出细微的响声。
　　来了来了，他要开始针对我了。

　　陈颂宜神情自若，擦了擦嘴，表情有些冷淡，只是双唇用力绷直了一下，笑了。

　　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们坐蛋糕的，非要去抢臭豆腐的生意吗？”

　　嫌什么材料贵报价贵，蛋糕做成这个鬼样还好意思嫌七嫌八，这么喜欢臭的怎么不去找个鲱鱼罐头厂上班。
　　蓝纹奶酪都不嫌弃你们的手艺，你们还嫌蓝纹奶酪。
　　人不行，怪路不平。

　　研发部：“......”

　　没有直言不好吃，已经是她给的体面。

　　她看向温涛，露出抱歉的笑意，“术业有专攻，我只能说，祝你们成功吧。”

　　陈颂宜从不掩饰自己是个绣花脑袋，敞亮得很。

　　我不是专业干管理的，我是给你发工资的。
　　不是专业的都能吃出不好，也不知道你这个执行人怎么当的，一张嘴，不知道是在讲话还是放屁。
　　还针对我。

　　温涛：“......”

　　陈颂宜今天穿了白色长裙，高领高腰的款式配灯笼长袖，缎面的材质既简约又典雅。
　　长发披肩，隐约露出珍珠耳坠，没有化妆的脸庞衬得一双清眸不谙世事，整个人冷清间夹杂几分温润。

　　温涛原以为，这人是个外行会露怯。

　　研发部的人刚想说话，却被陈颂宜抬手制止，她笑了笑，“温副总，研发部这么辛苦研发出新品，如果pass也得有个合理的理由，你辛苦再做个PPT吧。”

　　不是爱做PPT吗？那就在PPT里发光发热吧。
　　别整天屁事不干尽瞎脑补那豪门八卦，拿着工资不干活还给老板找麻烦。
　　真是寿星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

　　接连碰钉子的温涛脸色接连变了几个色，这会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还好程晓是专业的，专业打圆场的：“各位讨论的也差不多了。陈总给大家带来下午茶，大家先放松休息一下。”

　　程晓带着几个员工拎进来几大袋的饮料，是陈颂宜让人从珵中水岸里带出来，她以为是咖啡什么的，毕竟看起来黑黝黝的。

　　结果一喝，猝不及防要了老命，一屋子人共用一个表情：一言难尽。

　　“家里阿姨煮的凉茶，很健康的，下下火。”那“陈总”在沙发上坐得稳稳的，那杯饮料一点没动，笑意盈盈。

　　席襄垣那王八蛋，临走前找了他家最大的几个瓶子给她装了琼姨煮的凉茶，黑黢黢，苦到心坎里。
　　这好东西她独享不了一点。

　　-
　　新官上任三把火，陈颂宜上任心里火。
　　晚上公司聚餐，温涛定了家讲究的私厨，直接包了堂食一层。

　　部长以下自行组织，部长以上陪陈总吃。
　　但陈总吃得不太开心。
　　吃到后面，她甚至怀疑温涛在整自己。

　　餐厅中央设有吧台，吧台中央是开放式厨房，能让客人观看整个烹饪过程。
　　经过厨师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后，客人还没开吃，厨师得先开讲，仪式感这个东西算是被这家餐厅整明白了。

　　厨师口若悬河的花了十分钟讲解菜品，陈颂宜一入口，发现他讲解了半天的菜品就是两颗炸的花菜。

　　她正无语着，厨师动作很快又上了一道赤炎甜蜜。
　　乍一听这名字有格调，尝了尝，就是猪皮加玉米粒。

　　接下来，陈颂宜分别尝了《被修剪的胡萝卜》、《比手指还细的油条》、《三片腊肉汤》、《七颗豌豆》、《驯鹿苔藓》。
　　总结下来就苔藓比较出彩，吃起来挺特别的，有一股大自然的味道，像啃树皮。

　　温涛：“陈总感觉这家菜品如何？”

　　陈颂宜很想说，你有意见跟我直说，倒也不必在吃饭这件事上折磨我。

　　她笑了笑，冷淡道了一句还行，再没下文。

　　人生大起大落。
　　想她昨晚还在席家吃到撑得睡不着，今晚这菜都上齐了，她才吃了个三分饱。
　　她实在夸不出好词。

　　温涛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淡，“这家店网评并不好，但我观察过，这里客流量很好。人们有时候会有种猎奇心理，偏不信邪，再难吃的东西总会有人尝试。”

　　陈颂宜听了懂了他的画外音，“你在说服我？”

　　“我也只是提议。毕竟SWAN的定位本身就小众。”

　　陈颂宜被这些菜品弄得有点反胃，抬手示意服务员，开了瓶红酒。
　　服务员倒了两杯，酒醒后，醇香肆意。

　　女人拂开颈边的长发，晃着酒杯，光是背影便满是风情韵味。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突然回忆起的感觉。

　　“我有一次把家里给我买资料书的钱花光了，回到家不敢说实话，我就说是校外小混混把我钱抢了。隔天陈颂时把方圆五百米内的混混都收拾了一遍，逼着他们把钱还给我。”

　　说完，冷淡了半天，陈颂宜终于露了个笑脸，却让温涛后背发凉。

　　她的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你想要公司话语权，我没意见，但你弄我试试？
　　陈颂时在时，你不敢干的事情，我在，你更不敢干。

　　“小众不代表难吃，猎奇也不代表消费力。我看过近几年的财务总况，整体还不错，但我们公司主要是靠客户粘性的，你把消费者当傻子，你说他们知不知道？”

　　陈颂宜淡淡撇过去一眼，轻笑了一下。

　　闻言，温涛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不愧是陈家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他的为人处世的痕迹。

　　她拍拍他的肩，语气刻意轻松下来，“我知道你在SWAN也工作了很多年，你比我了解SWAN，对SWAN做出很大贡献。你对陈颂时负责，或者对陈颂宜负责，其实区别不大。我不会过多干涉你的决策，今天下午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

　　事后，程晓过来碰了碰杯，“你刚刚说的，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陈董收拾混混那段。”

　　“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