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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破云子御剑而行,向京城方向飞去,脖子上挂着一个轻飘飘的魔物。
      玄冥玩着他的头发,往他耳朵里吹气,“……是说,刚才的表现……你想救那个女人?”
      “她昔年对我有一饭之恩。”破云子答的简短。
      “呀,但是她怎么不记得你的样子?”
      听了这句,破云子慢慢转头看他,道士勉强称得上清俊,一向没什么情绪的面孔上,慢慢攀升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表情。那个表情里有恶意,但是却不是对玄冥或是映娘,而更像是针对自己。
      破云子看了他片刻,低声道:“我逃出宫廷的时候堪堪12岁的年纪,她有多大?四五岁的孩子罢了,能记得什么?”
      逃出宫廷啊……玄冥从道士泄露出的一点点讯息里感知到了什么,他落下来,若有若无的贴在了道士后背,双手滑过破云子清瘦腰线,然后又向上虚虚摩挲,最后魔物一双修长白皙的指头暧昧的停留在道士胸前,指尖一层一层探入道士密实的襟口,在快触到肌肤的时候,天魔遗憾叹息,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破云子偷来的东西是一个看起来装饰效果远大于实际效果的火镰盒子,但是实际上,那是一个用咒术密封的盒子,能开启它的,只有特定的人的血。但是这并不能阻止玄冥窥探里面放了什么——里面是一面小小金牌,正面镌刻着颍川两个字。
      魔没有说话,只是凤眼微眯,看向破云子,后者眼眸下垂,唇角一勾。
      “……栽赃的道具罢了。”
      “栽赃啊~~”天魔拖长了语调,然后双手滑到他腰上,单手将他向自己一按,感觉到两个身子紧密贴合,他才满足叹气,“哎,那个男人是谁?”
      京城已经在他脚下现出了大体的轮廓,降落时候的风刮起了破云子鬓边白发森森,道士的声音也飘忽起来,“就血缘而言,他是我的侄子——当然,他和我都不是很想承认就是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已经降落到城门外一个偏僻所在,道士把拂尘朝领后一插,颇有深意的看了玄冥一眼,然后摇摇头,“托君上的福,皮肉之疼,又要再来上一次了。”
      “哦,你是在抱怨我把你的伤治好?”玄冥笑眯眯。
      道士货真价实的叹了口气,没说话,手指一动,数十个纸人化作了金甲武士,他拂尘一挥,示意玄冥后退,天魔非常合作,破云子却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头看他,道:“破云尚有一事相求。”
      “你的请求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天魔笑答。
      “那就请天魔隐身吧,让贫道也看不见。”
      玄冥挑眉。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恶心,看不到君上,贫道至少可以自我欺骗一下。”破云子淡淡说完,玄冥含笑点头,身影立刻不见。
      道士转头,金甲武士挥舞刀兵呼啸而至——
      血溅五步,道士再度在他面前染满鲜血——

      于是,徐朝当朝天子永平帝半个时辰之后于偏殿看到的,便是鲜血淋漓,被御医侍女团团围住,命在旦夕,生死一线,自己最年幼,从小便身入道门的弟弟。
      从小破云子就是被永平帝照看大的,永平帝察看他日常用度,不让势利眼的宫奴克扣,然后偶尔在极热的夏天,在他拜访东宫的时候,抱着他在浣纱水帐里一起安睡。
      而他这个弟弟现在血透重衣,气息奄奄。
      皇帝气急败坏,素有的心疾差点被引发,按着胸口跌坐在外间暖阁的榻上,他问到底怎么回事,掌事的内侍才低低回禀,说是钦天监那边有人收到了破云子放的求救符鸟,赶到时候,他已经伤重垂死了。
      “……只不过……”内侍支吾,永平帝眼神一扫,立刻其余人等退出暖阁,内侍才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到了宫里才发现,真人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盒子。”
      说罢,他呈上一个小小盒子,正是破云子盗来的那个。
      这种东西永平帝并不陌生,他一双细长的凤眼眼波微动,沉声道:“……里面是什么?”
      “这盒子是血印封着,非原主不能开启,为臣又觉得干系重大,没敢让钦天监的人过问……”说到这里,他踌躇了一下,才又靠近皇帝一点,低声道:“但是,臣从真人手里拿走这个盒子的时候,真人低低咕哝了两个字。”
      “……”永平帝示意他说下去。
      内侍俯下身子,没有让皇帝看到他的表情,只从口里吐出两个字。
      ——颍川——
      那是他和破云子的兄长,于破云子离宫那年,暴毙身亡的先帝长子的封号。
      而今天,拥有这个封号的王爷,就是皇帝和破云子的侄子,当年颍川王唯一的子嗣。
      而浮于这层意义之下的,则是当年的颍川王仗着自己是长子,其母又在先帝元后过世后继立为皇后,而与虽是元后所出,却排行第四的永平帝争储——如若不是永平帝母家势力雄厚,颍川王母家不过是个下级官吏,再加上颍川王早死,这皇位真不一定轮得到永平帝来坐。
      父亲是这样,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私底下结交百官,小动作颇多。
      永平帝登基以来,讲的是个仁孝,能遮掩都遮掩过去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又舒展开来。
      他轻轻敲了敲扶手,低声道:“……先不要走漏风声,等真人醒了再说罢。”

      金甲神兵砍出来的伤可是实实在在,破云子整整昏了两天,第三天醒过来,又灌了药再睡过去,这么时睡时醒,到了第九天头上,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榻前一盏蜡烛,永平帝坐在榻上,一手正摸他额头,那张他所熟悉的,清瘦的而几乎带了清癯味道的面孔,正由上而下的看着他,看他醒了,转手把蜡烛上的罩子调了一下,小心不让烛火正对着他的眼睛。
      于是兄长的面孔在灯光里暗淡了一下,破云子定定的看了温柔看向自己的永平帝,忽然就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一声四哥哽在了嗓子里。
      昔日宫廷,唯一把他当弟弟看的,就只有这个四哥。
      温柔的拍拍他的手,永平帝低声道:“是谁?是谁伤了你?太医说你身上的伤绝非一人所为,应该是被围攻造成的。”
      破云子低下头,没有说话,然后极慢极满的,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位在九五之上的男人,轻轻闭了一下眼。
      “……那个密盒你是从谁身上拿到的?”
      破云子这回连头都不摇了,只是紧紧闭眼。
      “它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道士忽然极其用力的摇头,一声不出。
      永平帝长叹一声。
      “朕都知道了。”他的兄长低声说道,慢慢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已然长大的弟弟,转身而去。
      当天夜里,永平帝命颍川王即刻入宫——

      永平帝走后,破云子喝了药,拉下帐子,安静的躺回去,然后有水一样柔滑的长发从他头顶上方落下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玄冥,似笑非笑,却换了一张少年的面孔,只不过依然绝色美丽。
      一个隔绝的结界也随之笼罩而下。
      “这皇帝脑筋也真不通,密盒金令这种东西,怎么会拿给执行任务的杀手?要依我说,小云儿,你这栽赃也忒不高明。”
      道士没说话,只是于他的笼罩下,安静的闭目养神。
      玄冥落下来,伸手抱住他,把破云子的头硬是塞枕到自己颈窝,“说说你和你侄子的仇怨怎么结下的吧、”
      破云子依旧闭着眼睛,长久的没有开口,就在玄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白发的道士才低低道:“他的父亲,我的大哥,□□了我的母亲。”
      “然后,我的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怀了他的孩子,大哥的母亲,皇后用我威胁母亲,母亲没有招奸夫是谁,于是她被千刀万剐,我就那么看着她变成了一滩肉泥。”
      道士叙述的非常平静,玄冥听得兴味盎然,催着问然后呢,道士雪白的长睫翕动了一下,依然没有睁开,说,“没有然后,我杀了我大哥,替我母亲报仇,然后逃出宫廷,到了蓬莱山,做了道士。当时侄子已经懂事了,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父亲,自然是要报仇的。他也执着,只要我离了蓬莱山,他就派人来杀我,这次也是因为他,才搞的这么狼狈。”
      “……那你其实不算栽赃。”玄冥笑着道。
      道士没说话,只是略略的,近于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杀你大哥的?”玄冥摇他肩膀;他好奇,十二岁的孩子要怎么在宫廷中杀掉一个有权势,母亲是皇后的皇子?
      道士终于在这个问题之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笑了一下。
      “非常简单啊,我跑去告诉我四哥,大声的嚷,说我知道,大哥告诉我,是你和我母亲做下了丑事。”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很高,“非常不幸,大哥那时候正觊觎四哥太子的位置。我嚷完就立刻逃走,到了蓬莱山的时候,就得知,大哥已经……暴毙了。”
      玄冥拊掌大笑。
      真妙,他说。一语杀兄,端的好妙。
      破云子瞥他一眼,慢慢点头,“我现在想,也觉得很妙。”
      他当时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空有皇子头衔,却在深宫之中毫无权势,还随时有可能被皇后灭口,他绞尽脑汁所能想出的办法只有一个。
      小小的孩子跑去和当太子的四哥说,大哥说你和我母亲通奸。
      他还那么小,又刚死了母亲,谁都会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大皇子真的告诉他,和他母亲通奸的是太子。
      同样的,太子素有心疾,不近女色,深居简出,而且就御医呈上去的怀孕时间看来,那时候太子正在千里之外治理水患,过了整整二个月后才回来,用脚后跟想也知道那腹中胎儿肯定不是太子的。
      这么一想,便谁都心里有数,于现在这种争储夺嫡的大背景下,这就是诬陷。
      于是,小孩子巧妙的栽赃,就这样完成了。
      大声嚷嚷,让所有人都听见,则是另外一个保险。
      这样,保证了如果太子现在不想和图谋夺位的兄长翻脸,而暗中把他杀掉所做的伏笔。
      所有人都听到他说他知道太子和他母亲通奸,那么太子就不得不保护他。
      他若活着,这件事就不过是个栽赃,他若死了,死无对证,皇后和大皇子会立刻发难,那时候,就算是栽赃,也会变成事实。
      在这一切都进行完了之后,他出乎所有人意料,进行了这个计划的第三步——
      他逃出宫去。
      结果,皇后和大皇子以为太子把他藏起来,太子以为他落入了皇后那边的手里,这样猜疑之下,把都不愿在此时骤然动手的双方非出自本愿的,推上了生死一搏的舞台。
      当朝廷中两股势力生死相拼的时候,逃亡中的孩子,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蓬莱山上号称执修仙牛耳的炅门。
      炅门与徐朝渊源深厚,每一代的掌教都必须是天子血亲,入钦天监为正令,向这个生养他的王朝奉献所有精力。
      而徐朝回馈给炅山的,则是完全独立的治外法权——他只要到了炅山,那么,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结果,当小小的孩子拜倒在三清之前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大皇子暴毙。
      ——赢的是太子。
      而徐朝的十五皇子,就此舍弃了自己的姓名,道号破云。
      “那你以前叫什么?”把他抱在怀里,十指缠绕,轻轻抚弄,玄冥柔声轻问。
      破云子只觉得被他缠绕住的指头发痒,轻轻的想抽回来,却被玄冥握的更牢,于是道士轻轻翕动眼睫低低道了一声:“……徐缓。我出家之前的名字,叫做徐缓。”
      那是,他舍弃了的,和母亲一起死去的名字。
      他不要荣华富贵天潢贵胄,他只要为母亲报仇雪恨,让那个善良而柔弱的女子得以瞑目。
      上天不给他公道,他自己讨!

      当破云子缓缓讲述往事的时候,于寝宫偏殿之中,永平帝正在和太子下一局棋。
      “阿缓之聪明,在我们所有兄弟姐妹之上。”棋局刚开,皇帝摩挲着漆黑的棋子,慢慢开口,“他当年布的局,我是在你大伯父死了之后,从蓬莱山上来了使者,说掌教收十五皇子为徒的时候,才恍然大悟的。那个时候他比你还小,才十二岁。”
      太子刚刚十五六岁年纪,仔细听着父亲的话,默默点头。
      看儿子执白走得步步谨慎,永平帝微微一笑,“可惜,十五弟虽然有枭雄之质,却太过心软。”
      这一句活没头没尾,太子一愣,永平帝微微一笑,没有解释,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刻漏,“你说今天你大堂兄会不会来见朕?”
      “……父皇已经宣召了颍川王,不是吗?”
      永平帝一双已经有了细纹,去越发优雅的凤眼含笑,看向儿子,“我召他来,和他来不来,可是两回事。”
      少年不懂,立刻起身侍立,请父亲明示。
      永平帝看着棋盘,过了片刻,才唇角一勾。
      “颍川王不会来的。”
      “他怎敢拒诏?”
      皇帝微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有宫使急奔而入,道,太后传来懿旨,道颍川王这几日忽然急病,太后心切,招入宫里调养了。
      永平帝悠悠然听完,打发了宫使,笑看面前少年:“你看,颍川王虽不敢拒诏,太后却是敢的。”
      “……那父皇要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
      太子皱眉,永平帝却笑着招招手,让儿子坐下,要他继续和自己对弈。
      看着太子落下白子,皇帝才慢慢道:“太后也快六十岁的人了,我问过太医,说太后过不了这个秋天。太后好歹于我占了个母亲的名分,总不好让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听他这么说,太子懵懂看着父亲,完全不明白,于是永平帝也只好轻叹一声,“你说,我都知道太后时日不多,太后自己会不知道吗?颍川王会不知道吗?”
      太子被这一提点,立刻就明白。
      今天这场召见被拦了一拦,太后祖孙都知道,不过治标不治本,而太后也非常清楚,自己薨逝,这唯一的孙子难逃一死。
      太子沉声道:“父皇等的是……堂兄的困兽犹斗。”
      永平帝赞许一笑,“没错,所以我什么也不做。我等着你堂兄做。”
      说到这里,他喝一口茶,忽然摇摇头,“所以才说,你十五叔还是太过心软了。”
      前前后后他也被太后祖孙劫杀了个数十次,这次大概实在是搞的太狠,破云子才拿了令盒来。
      但是也就是这个地方,才看得出他心软。
      明眼人都知道,杀手行刺的时候,怎么会把能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丢在那里?这一看就是栽赃。真要辩驳,从这点上下手,颍川王未见得会被如何。破云子不可能料不到这一点,所以,他把令盒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最后决定选择的权力交给了皇帝。
      这么一想,就觉得破云子真是天真,他怎么会心软到这样程度呢。
      永平帝看向自己儿子,“你要记得,治理这天下,最最要紧的,就是仁孝二字,这两个字上,决不可让人诟病,被世人物议。天家之福,在于父慈子孝,亲亲睦族。”皇帝悠然的笑着,眯起了那双优雅的凤目。
      说完,他起身,道天色晚了,棋局留待他日,倒是要太子去破云子那里一趟,传一道口谕,让他一旦伤势好些,就去见一见太后,为她做个祈福道场。
      太子领命而出,永平帝回过身来,看着灯下棋局,看了片刻,他轻轻一笑,抬手熄了灯盏,于一片暗淡月光中,走出了偏殿。

      接到口谕,破云子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访太后。
      玄冥自然飘在他身后跟着,但是天魔不得不遗憾的发现,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不存在于他面前的这两个人身上的。
      这两个彼此弄死对方至亲的人见面的时候那叫一个母慈子孝,破云子膝行上前,三跪九叩,道孩儿不孝,长久以来未曾拜见太后。
      太后更行,直接把床下跪的这个抱到怀里摩挲,道,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可让母后心疼。
      于是又是一连串的“孩儿不孝”、“母后心疼”连发,玄冥笑得在空中打跌。险些砸到地上。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道貌岸然,憎恨也要露出笑脸。
      不过,这也就是可爱的地方吧。
      在太后宫里用了一顿早饭,破云子说今日正好是个吉日,就为太后祈福做法吧。
      于是,寝殿前搭了小小的台子,破云子换上了正式的道袍法衣,鹤氅道冠,袖结阴阳,一身雪色,脊背笔直,此刻就连重伤初愈的面色苍白都成了一种凛然。
      这个男人站立在初夏一片浓荫之中,像是一只不肯折颈,无论如何都要抬头向天的白鹤。
      破云子现在身虚无力,自己只能勉强穿上贴身里衣,外面一层层的法衣,都是玄冥给他穿上的。
      飘在他身后,看着破云子的背影,玄冥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回想着指尖上微妙的触感:刚才在内殿之中,重重阴影之下,他指尖滑过道士的喉结、锁骨,亲手一层层把这些都包裹起来——他也曾亲手剥掉过这些衣服,凝视他□□身体,然后抚摸亲吻舔舐而过——
      他的嘴唇和指尖都记得破云子身上肌肤的触感。
      那是正当年华最盛的男子的肌肤,因为失血而苍白,因为主人的禁欲而越发色气。
      玄冥舔了一下嘴唇。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又干渴了起来——
      于是他吻了过去。
      不,准确说来,是撕咬了过去。
      当时破云子脚踏禹步,正在诵经,他全然不顾,便揽住道人的颈子,吻上他嘴唇,深入他的口腔——
      他能感觉到破云子只僵硬了一刹那,然后那个道士就安静下来,任凭他扣住他后颈,在他温暖湿润的口腔里四处掠断撕咬。
      然后他觉得破云子似乎慢慢回应,心底微微欣喜的刹那,却觉得不对,他单手扣住破云子面孔,抬眼看去的一刹那,他差点把破云子当场给撕碎——
      那个被他亲吻的男人傲慢而冷漠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径自的傲慢。
      他以为的回应,不过是这个男人在他唇舌间继续吟诵经文罢了。
      ——玄冥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自取其辱。
      扣在道士脑后的手颇花了一点功夫,才克制住就这么扭断他颈骨的冲动,然后玄冥笑起来,若无其事,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说那个害死你母亲的老女人,什么时候会死呢?”
      他问的时候,破云子正好诵完最后一段经文,没有抬眼看他,只用唇形吐出两个字。
      ——一月——
      这也就是他的四哥为什么要让他来这儿祈福一场的缘故。
      归根到底,他的兄长想告诉他的,就是这个王朝地位最高的女性命不久矣,同时,也间接的告诉他,皇帝自己在这场横亘了近二十年、三代人的夺位之争上的态度——他不打算再忍让下去了。
      他垂下眼睫。雪色掩去眸子里一切神态变化。
      玄冥一笑,在空中幻化,下一瞬间,面对破云子的,是一张清纯端庄有若白莲一般的女子面孔,黑色锦袍下的,也是女子体态,纤秀窈窕。
      破云子瞳孔微微收缩——玄冥变化出的,正是太后年轻时候的容色。
      玄冥微笑,一双如新剥春葱的指头漫漫抚摸过他的面孔,凑近,在他耳边低喃,“这一个月里,想必这老女人不会放你好过。“
      破云子垂下眼,不去看他,唇语道:不劳君上费心。
      “呀呀,怎么是费心呢?我这般喜欢你,哪里舍得让别人伤你一丝一毫?”玄冥广袖掩唇,杏眼微眯,风情婉转,将太后年轻时候神态学得惟妙惟肖。
      “你是我的,这天上地下,九天十地十万神魔,无论何种轮回颠倒,徐缓,你是我的。”
      他声音也是女子一般娇嫩妩媚,但是出口的话语,却别有一番森冷刚执不可动摇。
      破云子什么都没说,他拂尘一甩,压根就当没看到玄冥,向台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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