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starbuck

1、第 1 章

　　弟弟是来我工作室见习的学生。
　　我经常去我的导师家蹭饭，他经常把他的学生介绍到我的工作室来见习。我们彼此惠顾。能省的他老人家去别处求人，我乐意为之。

　　不由你不信，现在的小孩子比我们当初，精刮的很。一看我们这庙小没什么前途，立刻转身就走。写见习报告的时候，态度却来的好。
　　但，能做到的时候，干嘛为难他们呢。我是很爽快的。

　　因为是自己的工作室，并无分身的机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等于上班，一个礼拜做足七天。不是不辛酸。伙计每礼拜我还要放他们二天假。我自己。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有休息的时候，但必定不是现在。
　　你看，客户叫我修改，就是周末我也得回公司劳碌。已经给钱了，设计稿也已经交过去了，现在还说改……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仰人鼻息才可存活。他们是上帝，没错。

　　其实，我是喜欢我自己的工作的。当年是我的兴趣，后来是我的理想。可悲的是现在我拿它来换衣粮。但，有的换比没的换是好的多的。
　　当年的很多同学，已经谋得一稳固职位，一和睦家庭，一即定将来。我要的不是这些。不过，也不妨碍在这种辛劳委屈的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不和她们一样选择呢？

　　修改完设计稿，东方已经发白。看着自己的成果，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并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做到的。这下客户应该满意了吧，一点儿金钱就能耗尽我所有的精力。但我喜欢他们满意的说：江小姐，做的很好。
　　我去茶水间冲咖啡的时候，看见弟弟坐在那吃东西。抬头看见我，他马上站起来：江小姐。我很诧异。这年头，如此有礼貌的少年已是少见。
　　问他，怎么在这。
　　“已经七点半，我来上班的。”
　　啊，如此早。也只有年轻的人才有这般的精力，每日早起。

　　后来，我时时注意他。
　　急的时候看见他，把文稿给他让他去打，一会工夫就送回来了，原来错误的地方都做了修改。问他存档了么，他点点头。
　　我喜欢如此做事的人。
　　他在我桌边放了杯咖啡。
　　”谢谢。“
　　“顺手尔。”

　　人家如此卖力，我自不会亏待他人。做项目的时候就叫上他。求学时候想得经验也是难的，连毕业都没毕业，不是谁都会给你机会。他很是勤力。

　　再次上导师家的时候，特意问他。导师惊讶。
　　“给你惹麻烦了？”
　　“帮我不少忙。”
　　“那可就奇怪了。”
　　“如何？”
　　“无心向学，花大半时间在其他地方。”

　　再次在茶水间看见他，就特意问他。
　　“学习如何？”
　　“并不好。”
　　“不喜欢读，或者读不好？”
　　“不喜欢。”
　　我点点头。
　　“很多事情我们都是不喜欢做的，但不代表可以不去做好。有时候是责任。读书是这世间最见功效的事情，你用心一分，便能得一分成绩。将来用的到它的时候很多，你不会后悔的。”
　　“世间还有许多东西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他撮撮捏捏没说话。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多话，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我算起来，应该是他的师姐吧。
　　我是个很介意的，我会提醒自己。

　　再了解他一点是时候。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目前找到我们工作室来。我自己招呼她。伊长的十分醒目，不像是有这么大儿子的人。穿着干净利落，一看也知道是在外面做事的人。一双眼睛精明却温婉。
　　她自己介绍她自己，才知道她自己做生意，而且做的十分大。比我这陋室不知道好上多少倍。是我敬佩的那种女人。
　　她说：“这周末是小格二十岁生日，想他回家吃饭。”
　　很奇怪她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但我怎么可以问呢？
　　“好，他来时我转告他。”
　　她也就走了。我有好奇心，但我不深究。

　　弟弟听见好象很难为情。我装作没看见。
　　“同学都说我有恋母情节。”我不知道他怎么冒出句这么不相干的话来。
　　“我父母在我出生后就离婚了，她一个人南下创业。十六岁时她才接我过去……”
　　这是一个很传奇的故事，在电视里看到是一回事情，你身边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另外一回事情。

　　去电子厂商那边谈宣传的事项，看到他们促销MP3就买了一个。送于他做生日礼物，不是过分。

　　给他的时候，看他样子很是感动。这就感动了，是个单纯的男孩子。

　　过几日，他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出现在我办公室。看他样子有事相求。
　　“说吧。”
　　“我因缺勤次数多，按规定，不能参加此门课的考试。”
　　“是导师的课。”
　　“是。”
　　我叹口气，导师固执的很，问这，可不好说话。
　　我答他“帮你问问，不一定。”

　　果真，导师对我发了很是一顿脾气。我忍着让他教训了半天。答应给个机会，加写一篇论文。已是破例。幸不辱使命。
　　他说：“谢谢姐姐，请你吃晚饭。”
　　我诧异：“怎么就叫姐姐了？你还没拿到学分，请我吃饭为时还早。”
　　他也没央求。却从此改了口，叫我姐姐。我也应他，这不为过。
　　年终分红，我也给他算了。不能白叫人做事的，就是学生也是他应得的。他扬扬眉。
　　“这次该叫我请吃饭了吧。我已经拿到学分。”
　　我啼笑皆非，拿我的钱请我吃饭。不去就成了惺惺作态，我没推搪。

　　他很会说话。我很喜欢听他讲学校里的事情。一谈及家里他就颇为落寞。
　　“我和喜欢我的妈妈，但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她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见过那个女子，我明白他的意思。且别说别的，光是他母亲的那年轻与时髦，而且能干，已经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我们在一切的时候没有话可以说。她对我很客气，不像是妈妈对儿子的那一种。
　　我很同情他，我在他那个年龄的时候和我妈妈闹的天翻地覆，但我和妈妈还是亲近。不比他，两个人如此生分。
　　他坚持送我回家，我没推迟。干嘛要推辞呢？他叫我姐姐。

　　经常一起吃饭。理智上觉得应该拒绝。我也跟他说我在远方的男友。弟弟问我：“好么？”
　　我答他。“好。一见钟情的恋爱，然后热恋，然后专心将来，然后各自奔波，然后期待将来……”
　　弟弟很不以为然。他觉得他不应该让我一个人独自在这个城市努力。我抢白他，是我自己选的，我要做一棵树，与他并肩的树。
　　弟弟看我的眼神很幽然，我，心虚。

　　过新年了，我给男友打电话，我说，来看看我吧。他说，忙，要到旧历年才能来看我。
　　“真没时间么？”
　　“央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换种口气。问他最近如何。
　　我和他，恋爱的时候是传奇无比的。现在，已经很理智了。我与他都很文明，相处起来很是容易。
　　你不能说我不爱他的，我为他戒了很多年的烟，放弃了酗酒的嗜好。我能为这个男人这样的作出努力，那么，我是爱他的。
　　不过有一次看《喜宝》的时候，那里面勖存姿说，。“嘴头禁止有什么用？当你自己觉得不需要服药也可以睡得稳，你当然会得把药戒掉。我不会单革嘴头上为别人设想的。”我开始疑心。不过我当是鬼魅心生。

　　我生病了，躺在床上一连几天都起不来。硬撑着穿衣，走到门口已经瘫了下来。只好挪回床上去，拨了电话到公司。没有我在，不会更坏，但一定好不起来。
　　这时候，我才想着一个人的可怕。抽完血，在那等化验报告，伏在走廊是已经开始呕吐，只觉得头昏，眼冒金星，那刻，是生不如死。一挪步，一个跟头就载了下去。没有倒地，有双手有力地扶住了我。是弟弟。
　　他安排我住院，交的定金，与护士交涉给我一间光线充足的房间。管我要了钥匙，说是去帮我拿点生活用品。我把钥匙给了他，我相信他。他甚至带了我爱用的香皂来。平日我对他的照顾，他一并还了回来。

　　天还没黑，师母来了，带了一壶鸡粥。师母絮絮叨叨了半天，说不是弟弟说不知道我病了。是弟弟告诉导师的，师母就急着来照顾我了。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这么拼命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那。”
　　“现在的女孩子都说独立，一个个在外面如同男人一样打拼，父母知道不知道有多心疼。”
　　“女孩子始终是女孩子那。”
　　这刻，我是软弱的。拨了电话到男友的公司去。他的秘书答复我，去外公干了，问我有什么事。我平静地说：“没事。”

　　在医院住了足足一个礼拜。弟弟接我出院。在出租车上我一直靠着他的肩膀。这个礼拜在医院每天都是他扶进扶出，我依赖他。他帮我开了门，扶我到沙发上，进去给我做水。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把水杯给我，我看着他，木然，汩汩的眼泪流出来，很是古典。他坐下来，我靠着他，一直流泪。

　　再在公司见他，我有点尴尬。也不再和他出去吃饭。不知道是不是那场病的缘故，再做起事情来老觉得力不从心。没了先前的那种劲头和冲劲。一度，我以为我会死在医院里。

　　农历年了，大家都回家过年。每个人发个红包，让大家愉快地回家过年。弟弟说“见习就一个学期，下学期不来了，要准备出国。”
　　我说“好啊。”
　　我说不出其他话来。
　　“请你吃饭吧？”我觉得应该请他吃顿饭。
　　近年的大街上好是热闹。吃火锅的时候我和他吃了很多。我说了很多话，说我小的时候，说我当初求学的时候，说我出来自己做工作室的时候……
　　他说“你应该被人照顾的……。”
　　我叹气，是的。但……

　　回家过年，与男友商量。我说我想结束公司，觉得很累了，做不下去了。当初自己办公司是为了兴趣和证明自己。而我都做了，我也不可能成为商业巨子，我的能力仅于此。而我一直做做做，把自己的爱好当作谋生的手段，我已经不再喜欢这了。男友很是理解。我们商定十月的时候结婚。过完年，我已三十岁。别人这年龄孩子都快上学了。是该结婚了。

　　再回到这个城市，我开始结束公司的业务。伙计们很是舍不得我，一起努力这么久，不是没感情的。但我累了。去拜访以前的老客户，他们会说可惜。我只是把结婚拿出来做理由。
　　当初办这么一个工作室，不知花费了我多少心血。而说结束，是很简单的事情。办完所有的手续，开始整理东西。平白无故空闲下来，时光很是不能消磨，我又开始喝酒。这时，喝的已经不多，也不是酗酒。只是觉得喝一点，会让我平静。
　　弟弟打电话来，让我下楼去，说是有东西给我。我很是疑惑，他怎么不自己上来。虽然生分了，但也不至于如此。跑下楼，并没见着他。四处看看，也没他的影子。手机响了。他说：“在楼梯拐角处。”
　　很大的一捧太阳花。那天与他吃完火锅出来等车的时候，我指着花店那硕大的太阳花说“我只喜欢这种花。”
　　我并没把那花带回家，坐在沙发上，喝酒，看电视，流泪。
　　我不是不明白。今天，是情人节。

　　再一次有他的消息。他打电话过来说，要走了。我没明白意思。“要走？”
　　“澳洲。”
　　他要出国念书了。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的飞机。”

　　我去机场。他，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也不说话。有什么语言是适合现在说的呢？我不知道。
　　他要登机了，我看着他。感觉有些东西已经过了今生今世。他把手伸过来。我毫不犹豫地抱着他。
　　轻轻地与他说：“珍重。”

　　他的泪一直从我的脖子往下淌，热忽忽的。

　　2003/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