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总文里当社畜》逗逗豆豆

4、失意

　　作为一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社畜，姜知钰从大一开始就在大大小小的游戏公司里摸爬滚打，辗转流窜，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奇葩公司，早已锻炼出如万年王八一般的忍耐抗压能力，自认对公司管理层千奇百怪的骚操作已经能处变不惊了。
　　但面对眼前这一出现代版的指鹿为马，烽火戏诸侯时，姜知钰十级的表情管理还是失败了，脸上出现了一秒的空白，几乎要占领了大脑的困意也在这一秒一扫而空。

　　大半夜的不下班，把人揪过来开会，就为这？

　　《沉睡之城》这个项目，难道不是公司规划好，给公司挽回口碑，再度冲击世界权威游戏大奖，挽回公司口碑的重要项目吗？

　　用价值千万的公司重点项目，来博美人一笑，这样真的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姜知钰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遇上问题了。

　　嘉游游戏落到现代“周幽王”手里，绝对落不了好，再厚的底子，再好的口碑都能被败光，迟早要完。
　　姜知钰必须得从现在开始考虑要如何应对这一切。

　　要怎么办呢？
　　难道，要跳槽吗？

　　就这样纠结着，姜知钰一直纠结到了会议结束，整个公司的员工三三两两地下班，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地铁早在十一点半就停运。
　　原本灯火通明的地铁口一片昏暗，只剩下站牌正在婆娑的树影中发着幽幽的光。

　　姜知钰这才肉疼地意识到，自己又得花钱打车了。

　　或许是因为嘉游游戏成立之初，创始人并没有想到公司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所以员工因加班而导致打车的费用，是没有办法报销的。
　　公司唯一有的，是每月一笔可观的交通补贴。

　　但近大半年以来，姜知钰的打车频率直线上升，交通补贴早就不够用了。

　　这下倒好，非但心心念念的主美位置、项目奖金没到手，反而倒贴了一笔打车钱。
　　简直糟糕透顶！

　　拿出手机，姜知钰还没仔细看，就有未读消息跳出来，直接刷到99+。
　　她定睛一看，是刚入行时加的同行交流群，平时还算安静的群此时却已沸反盈天。

　　原来是同在群里的一位公司同事把刚刚会议上发生的事情，曝光到了同行交流群中。

　　胡丝霖：【这是什么现实版油腻霸道总裁爱上我戏码？色令智昏，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大半夜的拿员工当猴耍，嘉游游戏这是要完蛋啊！】
　　胡丝霖：【姜知钰，这委屈你能忍？你还不考虑跳槽？@姜知钰】
　　胡丝霖：【我们公司总监可喜欢你的画风了。之前他知道我和你有联系后，天天催着我挖人，还做出承诺，事成之后给我申请一笔挖角奖金。】
　　胡丝霖：【快跳来我们公司吧，奖金我和你对半分。】

　　汪欣：【小姜，你不要听老胡的怂恿。你不知道，老胡待的那家公司加班加到飞起。@姜知钰】
　　汪欣：【来我们公司吧，我们公司就需要像小姜你这样的人才。】

　　曹如胜：【老汪你招人就招人，怎么还夹带起私货了，把人家老狐狸的老底给透了？】
　　曹如胜：【小姜，我绝对是认真招人的哈！】
　　曹如胜：【我们公司刚成立了一个新游戏项目，正招人。我们总监之前听人说起过你，觉得你以往的风格和这个项目很贴合，想挖你做这个项目的主美。如果你有意向，薪酬什么的都可以谈，具体细节加我私聊哈！】

　　华友明：【去去去，一看就是不怀好意，想让我们姜姐跳过来给你们公司奶孩子。】
　　华友明：【姜姐，看我，看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之前在尘新游戏工作时，带过一年的实习生小华，那个时候你还一直夸我有灵气来着。@姜知钰】
　　华友明：【是这样的，我现在待的公司是老牌游戏公司了，在业界地位和嘉游游戏差不多。最近公司想给《空域坠落》招一个资深原画师带组做新地图，个人发挥空间很大。我们主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姜姐你，还向公司申请花钱找猎头来联系你。】
　　华友明：【怎么样，姜姐，你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公司？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主美和人事给你定出的最高薪酬悄悄告诉你。咱们有钱一起赚，内推链接我私信发你，内推奖金我三你七，不让猎头这个中间商赚差价。】

　　姚若争：【还有我们公司，小姜你可以考虑考虑……】

　　群里众人先是吐槽嘉游游戏人心不古，良心不在，之后群里就成了各家游戏公司的挖角现场，姜知钰成了大家的首要目标之一。
　　就连姜知钰的私信里，都出现了几个内推链接，甚至一个闻风而动的猎头已经主动给姜知钰发来了职位推荐。

　　姜知钰粗粗看了看，其中有两家公司架构清晰，项目质量高，薪水还颇为可观。

　　或许，是时候该跳槽了。

　　有能力的人，从不会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在之前的工作生涯中，只要一发现公司里的势头不对，姜知钰就会迅速评估利弊，果断跳槽。

　　但这回，姜知钰却迟迟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因为……
　　嘉游游戏，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

　　其实，姜知钰在职场上走到这一步，在业内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也具备了些许对加班说“不”的权力。
　　最近的疯狂加班，与其说是被迫，更多的是自愿。

　　是姜知钰自己，想要为《沉睡之城》贡献出最大的力量。

　　尽管公司的责任分配混乱导致《沉睡之城》的项目策划被反复推翻，尽管高层内斗导致游戏美术初案的工期被一压再压，最终从四个月缩水到不足两个月，尽管……
　　尽管存在着种种艰难险阻，姜知钰还是秉持着对嘉游游戏的情怀，咬牙坚持，狠命压榨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如果姜知钰对嘉游游戏没有感情，那么早在大半年前，公司加班风气愈演愈烈的时候，按姜知钰以往的脾气就该卷铺盖跑路了。

　　可是，嘉游游戏是不同的。

　　当年的嘉游游戏带着“不加班”的口号横空出世，白日飞升成为国内一线游戏公司，给作为加班重灾区的游戏行业带来一场大地震。
　　当时还是菜鸟的姜知钰看了全程，大受震撼，自此将嘉游游戏视为自己的梦中情司，做梦都想入职嘉游游戏。

　　然而，当她愿望成真，当真的来到嘉游游戏时，整个公司却已经隐隐变了味。
　　她入职的这两年来，她眼睁睁看着嘉游游戏一步步下滑。
　　最初口号被慢慢打破，加班现象日渐出现，渐趋严重；公司高层内斗不断，公司与平台掐架频频；部分游戏设计以诱导氪金为首要目的，丝毫不顾及游戏的平衡问题；一些新游戏更是急功近利，游戏基本架构一塌糊涂……

　　嘉游游戏，明面上看似依旧光鲜亮丽，正当壮年，内里却已经积弊良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自救之作《沉睡之城》应运而生。

　　立项之初，《沉睡之城》就被公司寄予厚望。
　　高层想要再次制作出一款能震撼业界的口碑游戏，用来一改公司颓势，力挽狂澜，把公司拉回正轨。

　　包括姜知钰在内的部分员工也是倍感欣慰，真心想要为此出一份力的。
　　可现在看来，这些员工连日来的心血，在高层眼中，竟都及不上美人一笑！

　　还真是蠢啊！
　　姜知钰低头自嘲。
　　为了别人的公司而拼尽全力的自己，活像个衣衫褴褛的丫鬟担心着自己锦衣玉食的主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

　　“姜知钰……姜知钰……”

　　这熟悉的呼唤声，将姜知钰从沉思中唤醒。
　　她回头一看，徐佳丽甩着名贵的奢侈品包包，毫不顾惜地踩着脆弱的羊皮底高跟鞋，这一阵风似的朝她卷来。

　　“你这人，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走位那么厉害。我才一秒没盯着你，你就没影了。”徐佳丽跑到姜知钰面前站定，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可让我一顿好找。”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气都快被气死了，还回什么家？”徐佳丽在姜知钰面前站定，一脸义愤填膺，“走，我们去找程总要个说法去。”
　　“那是什么鬼方案？当《沉睡之城》是垃圾桶吗，什么垃圾都往里面丢。”

　　一边说着，她一边去拉姜知钰的手。

　　然而，姜知钰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夜风轻送，拂动她颊边的发丝，吹不动她一如既往柔和的表情。
　　“现在已经很晚了，就不要去麻烦程总了。”

　　徐佳丽一愣，气上心头，当街叉着腰，丝毫不顾形象地怒喝：“我这是为了谁，为了我自己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白得和纸一样。你为了《沉睡之城》的方案加班都快要加到虚脱升仙了，才做出这么好的方案，那些王八犊子竟然说废就废。他们不能这样对你，这不公平！”

　　她又上下打量着姜知钰，看着姜知钰现在这张半永久的温柔脸，觉得尤为刺眼，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你都不生气？姜知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人真的很假？”

　　“所以呢？”
　　姜知钰轻声反问，面部表情依旧柔和，看不出丝毫属于自己的情绪。

　　“这点你就应该学学我，我虽然目前设计水平不如你，但大家都觉得我这人特别真实。”
　　徐佳丽挺直了脊背，梗着脖子，拍拍胸脯。

　　“真实，是需要有资本做支撑的。”姜知钰轻轻一笑，罕见地朝同事流露出自己的心声，“而且，我想你心里应该明白，这件事找程总是是没用的。”

　　徐佳丽表情一僵，肩膀渐渐地垮了下来，随即偏过头低声啐了一口：“周霆耀那只大螃蟹，那个大傻叉，成天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可别让我逮着机会，若是让我逮着机会，我非碎了他的蟹壳，削死他不可。”

　　“噗——”
　　看着徐佳丽这既生动又瞬息万变的表情，姜知钰终于忍不住偏过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抱歉，我一般不这么笑的，除非忍不住。”

　　“你笑话我！”徐佳丽瞪大了眼睛，连连跳脚，“姜知钰，该真实的时候你不真实，不该真实的时候你瞎真实，你是要气死我吗？”

　　两个人一番插科打混，倒是稍稍疏解了姜知钰心中的郁气。

　　这时，徐佳丽叫的网约车也到了。
　　姜知钰依旧是一脸温柔平和地目送徐佳丽上车。

　　正在车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刹那，徐佳丽突然用脚抵住车门，伸出头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像你这样厉害的人，各大公司都应该都会抢着要的吧！”
　　“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嘉游游戏配不上你，我看你还是快点跳槽比较好。如果已经决定了要跳到哪家公司，你可一定得通知我，我立马就到。”
　　“姜知钰，你给我等着，我们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你给我记牢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彻彻底底地赢过你！”

　　“好的，好的，我会记住的。”姜知钰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
　　她指了指看着她们一脸无奈的司机：“你快关门吧，司机师傅都快等急了，路上小心。”

　　*

　　目送徐佳丽坐车离开后，姜知钰的心底倒是闪过一丝释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实，又何必如此纠结？
　　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盛不衰的公司，曾经那个光芒万丈的嘉游游戏已经消失，还会有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自己入职的下一个公司，未尝不会会成为新一个游戏行业的业内良心。

　　这样想着，姜知钰再次拿起手机，想要仔细看看那些职位推荐。
　　可还不等她打开通讯软件，就有一个电话打来。

　　是周瑭瑾，她新婚一年多的丈夫。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姜知钰的眼中闪过一抹愧色。

　　两人相亲时，姜知钰想要一位愿意当家庭主夫的丈夫，周瑭瑾想要的是一位有家庭责任感的妻子。

　　婚前，姜知钰自认自己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人，轻轻松松便能完成对周瑭瑾的承诺。
　　婚后，周瑭瑾倒是达成了姜知钰对他的期盼，将二人的小家庭打理得一丝不苟，而姜知钰却食言了。

　　加班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忙得昏天黑地，全身心都被《沉睡之城》项目占满，在家里的时间还不够睡觉。
　　周瑭瑾大早上地早起给她准备一日三餐，她赶着上班，就扔下一声谢谢，拎了饭盒就走。
　　晚上回家的时候，周瑭瑾忙里忙外地照顾她洗漱休息，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她竟也心安理得地受了，丝毫没有去关心周瑭瑾这样早起晚睡是不是也很累。

　　这两个多月以来，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别说陪伴与亲热了，每天和周瑭瑾说的话几乎只有“你也早点睡”、“晚安”、 “谢谢”和“再见”。

　　周瑭瑾没有任何怨言，她就能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想到这里，姜知钰愈发愧疚，心里也有些难受，其余更多的是自我谴责。

　　“阿瑾，你放心，我已经下班了。”
　　“抱歉，是我不好，本来说好了今天早点下班回家陪你的，是我食言了。对，今天公司临时有个会议。”
　　“嗯，我的声音奇怪吗？不就是上个班，我哪有什么好难过的，工作上没出什么事，我好歹也是个小领导，没谁能给我气受。是你想太多，听错了吧！”
　　“嗯嗯，好的，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叫了车了，很快就能到家。”
　　“从今天起我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忙了，这周末我不上班，我打算好好陪陪你，陪你在家做做菜，陪你出去逛逛超市，买买衣服……”

　　*

　　听着手机里传来结束通话的嘟嘟声，端坐在沙发上的周瑭瑾脸上笑容散去，面沉如水。
　　看来，对待某个人，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纵容了。

　　在他的身上，是最普通常见不过的男士家居服，却硬生生被他穿出一种高级定制的感觉。
　　昏黄的灯光柔化了他身上的棱角，将一切转化成温柔无害，却柔化不了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中，隐藏极深的锐气。

　　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后，他又一次拨通了某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