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手册》千褶流光

85、第八十五章

　　简宁往边上走去，缩在沙发上，静了下来。

　　夜晚，迦蓝回来了。

　　迦蓝的身体如当日一样虚弱。
　　没有血肉，只有骨头。
　　这些日子唯一好转的就是气色，他像是在逐渐恢复。

　　简宁将迦蓝叫到房间内，半晌，未言。

　　迦蓝的眼神很清澈，没有半点污秽，怎么也联想不到他会和失踪案有关系。

　　迦蓝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来一捧鲜花。
　　心意精巧，编排的好看。
　　他的手边还有各色的花种子。

　　简宁回想起了当日他随口说的一句，要是能种一花园的花就好了，最好是各个花都来一点，斑斓缤纷的才漂亮。

　　简宁低头摸了摸这些种子，“你去买种子了？”
　　“嗯，很远很远，有些种子咱们这里没有的。”他起身，打开窗户，向下看去，已经是翻新里的土地，“会有满园鲜花的。会很美。就像幻境里的那样。只不过，这次是真实的。”

　　他的憧憬落在简宁眼里那么刺目。

　　简宁忍住声，没有说出自己本身要问的话。

　　好景不长，正如谭池墨所说，警方已经在调查迦蓝了。
　　那一日，迦蓝被带走了，简宁无法对普通人使用元素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迦蓝被人带走。

　　警局内。

　　迦蓝淡淡坐着，面不改色。
　　只是漠然看向窗外的夕阳，烧红的残云逐渐消散，迎接的是夜晚的星空。

　　警察一波接一波的盘问，他却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警察没了耐心，拍桌怒吼，才将他的思绪唤回一分。

　　谭池墨来了，淡漠的看着他，不苟言笑，仿佛陌生人。

　　谭池墨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迦蓝疑惑：“你很讨厌我？为什么？”
　　谭池墨微微眯眼：“我讨厌一切对简宁有威胁的人。我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过命的兄弟临死前的托付他没有完成，他无法想象简宁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替简宁受了所有的罪。

　　迦蓝笑了：“好巧，我也是。”
　　“如果再不说实话，我也保不住你。”
　　“哈哈哈哈哈大警官，我能有什么实话呢？我本身就是罪人，一个被世人抛弃的罪人，我连地狱都走过，还怕你们吗？”
　　“那你会害怕再也见不到简宁吗？永远见不到。有我在一天，你就见不到。”
　　“你在找死。”

　　迦蓝微笑的表情终于收敛了，他看着谭池墨也不再是之前那副乖巧的样子，目光挑衅。
　　他站起身，手上的拷环被他轻而易举的卸下，清闲的走到谭池墨身边。
　　低声：“我能杀了那些人，照样能杀了你。为什么要来威胁我，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谭池墨也不亏是前线历练久了的人，丝毫没被说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太年轻了，你知道什么是最残酷的吗。诛人，先诛心。”
　　说完话，谭池墨离开了，不知为何，迦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沉沉，他挣脱开控制，怒吼：“你要做什么？！你要给简宁说什么？！”

　　话音刚落，迦蓝身子开始抽搐，他捂住胸口，滚倒在地上，冷汗直冒。

　　痛苦的哀吟，他身上的衣服逐渐崩裂开，露出白骨，警察无比震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迦蓝开始嘶吼，身体犹如被凌迟处刑，绞痛寸行。

　　面上痛苦，但眸中却是一分快活。

　　这种痛苦自从他离开时之塔，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了。

　　一阵狂风袭来，带着浅浅香气，空中响起钟表咔的一声，空气静止，所有的人都站着不动了，正在接水的人水也停在空中。

　　静止，寂静。

　　迦蓝滚在地上，被折磨的已经将浑身衣服撕扯，满身白骨露在外面，十分骇人。

　　一个男子缓缓飞进，所系之地，浮风携黑色羽毛轻轻飘落。
　　肃杀之气和他脸上的温柔那么不符，一身黑西服，胸口别着玫瑰，很妖娆很美的人。
　　传言，当年沙瑞尔与塔格利特的大战之中，其手下大将分有十二位王座。
　　战时六位王座被杀，剩下的六位则被永久封印。
　　十二位王座之上是地狱之子，地狱之子之上则是沙瑞尔。
　　其中的一位，名叫维拉，最温柔最变态。

　　“亲爱的，你真的很惨。”
　　轻柔的黑色薄纱落在迦蓝身上，遮住了那身惨烈的白骨，被吞噬的灵魂被释放，来自地狱深处的哀鸣。

　　“你一定是饿了。”
　　维拉释放出的灵魂飘荡在迦蓝周围，随时等待吸收。

　　“滚。”迦蓝头也不抬，蜷缩在地上，身子冷的打颤，“滚……”
　　维拉站起身来，随意挥手，尖锐且刺耳的撕裂声，灵魂被击碎。

　　“为什么呢？是我杀的人，又不是你杀的，如果你觉得你被这些警察冤枉了，那我投案自首？”
　　略带调侃的声音，迦蓝已经虚弱到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觉得食用灵魂很恶心吗？可你是恶魔啊，虽然现在还不完全是。亲爱的，你永远无法逃脱这个身份，你是地狱之子，你生来就不可能和驱魔师同一阵营，你们的结局一定是他消灭了你，或者……你消灭了他。”
　　“如果你动他，我不会放过你。”

　　这种比死难受的痛苦往往是短暂的，迦蓝惨白的脸恢复了一些气力。
　　他看向维拉，这个死变态，这个专爱虐杀的死变态！

　　维拉一笑：“杀了他，让他成为恶魔，成为你的傀儡，他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只属于你一个人，这样不好么？”
　　维拉蹲下身来，直视迦蓝的目光，温柔的说：“用一点吧？”

　　迦蓝一怔，目光逐渐涣散，思维被控制，痴痴的点了个头。
　　维拉当场从旁边拽来一个警察扔到迦蓝面前，迦蓝抬起手来，他感觉到了饥饿。
　　恶魔不会吃人，但会将你的灵魂吸噬，失去灵魂的人将永远沉寂于地狱，必死还痛苦。

　　维拉满意的看着迦蓝动手，刚站起身，却被一寒光击退，后退数十步半跪在地上。
　　抬头一看，却见迦蓝已经走了过来，凝视着他，唇角带着一丝不屑。

　　维拉头脑一震，但迦蓝的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他对抗，迦蓝凝视着他，维拉的眼神如之前的迦蓝一样，涣散空洞，迦蓝轻轻道：“一寸一寸割下你的肉喂狗。”随后歪头一笑，“恶魔的特权，你会感受到痛苦，但不会死亡。”

　　维拉失去了意识，指尖捏着羽毛，羽毛如锋利的匕首，一片片的割下。
　　迦蓝嗤笑一声，挥手时，幻化幻境，将维拉控制于其中。

　　他慢慢回到原位，空中再次响起咔的一声——
　　钟表声落，水哗啦啦的流下，那群人重新活动，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也忘记了之前看见迦蓝身体时的模样。

　　迦蓝被关了起来，至少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不能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反抗，痛苦的折磨今晚还会有，他不想回去让简宁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夜晚，仿佛这群人都不用休息似的，警笛声不断。

　　透过窗外，以为会看见星空，可惜，只有无际的夜空，虚无缥缈。

　　窗外响起哐哐两声，迦蓝没在意，阖目小憩。
　　谁知又是哐哐几声，从窗户的位置冒出一个头，迦蓝回头看一眼，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简宁扒着窗户，身子悬空，被迦蓝拽了上来，大口呼气。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走！跟我一起走！”攀爬到扭曲的脸，简宁哀叹：“早知道我瞬移过来了……”

　　迦蓝失笑：“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简宁点头：“不然呢，敲锣打鼓带一群人来劫狱？”
　　“那……”迦蓝低头，声音带着一丝恐惧，“谭池墨呢？”
　　“他？他怎么了？我今天还没有见到他呢。”

　　门被推开，一个警员惊诧的看着简宁，随后举起枪，吓的简宁赶忙举手高喊：“别别别！大哥！别开枪！”诶奇了怪的，这话怎么那么像是汉奸说的呢？

　　抱头，蹲好。
　　来人检查，简宁身上被摸了个遍，就这样，他被关在了隔壁…………

　　深夜，谭池墨来了，将简宁保释出去，简宁还要找迦蓝，但一看谭池墨的脸色，还是不说话了。

　　没有离开警局，只是在外面的车里坐着，开着暖风，谭池墨点火抽了根烟，烟雾缭绕，带着茶靡清香的烟气，他侧首看了眼简宁，轻笑：“怎么爬上去的？”
　　“有水管，踩着就上去了。”

　　他揉了揉简宁的脑袋，轻轻一笑，靠在椅背上，似有疲惫。
　　“你还记得你父母吗？”

　　蓦然一句话，简宁神色一正，低下头来，“忘了。”说完，又补了一句，“没多少印象了。”
　　那个时候他太小了，和父母见面的机会真的很少。
　　忘了也不奇怪，这些年实在想了，也无非是看看照片。
　　比起父母在心中的地位，他更在乎纪暇，纪暇在他心中与父亲无异。
　　人总有眷恋，有些人有些位置，不可磨灭。

　　“简宁，你的父亲很爱你。”谭池墨抖了抖手上的烟灰，手撑在车窗上，目光涣散，像是在回忆。
　　“当初我们都笑话他长得太漂亮，不适合当警察，适合当明星，一定能大红大紫。他性子并不好，没什么朋友，见人三分笑，一分客气一分疏离一分薄情。如果是你，你会喜欢这么一个人吗？”

　　简宁想了想，如实回答：“不。这么无趣的人做朋友都会很累。”

　　谭池墨笑出声来：“不错，所以他只有我一个朋友。是你改变了他，抱着你到警局，很骄傲，难得露出笑意，对人也温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冷漠。
　　我们都说他是要当宝爸了，要去管一个尿不湿，一个即将升任的警察去带小孩，这是对未来事业的不负责任。我们大吵一架，我说，如果你现在不努力上进工作，以后连给孩子奶粉钱都没。我劝动了。
　　但如果可以，我想弄死当时的我，我很后悔，如果他没有继续当警察，而是继续陪在你身边，该多好。”

　　简宁轻声：“之后他去当卧底了？”

　　谭池墨眼帘微垂，似乎看不清他眼底的雾气。
　　“其实是我。我才是那个该去当卧底的人。”或许是说话时不注意，他的手指被烟头烫伤，简宁想提醒，但忍住了。
　　“你父亲替我去了，替我遭受了原本该我受的一切。”

　　简宁皱眉：“你不要太难过了，这都是公事，他的身份，他该去。”好奇怪，怎么变成他劝谭池墨不要伤心？？？

　　谭池墨看向窗外，朦胧的灯光撒在地上，他似乎很煎熬，很痛苦。
　　“我问过你父亲，梦想是什么，他说将你平安带大就够了。人，要给自己找有意义的事情做，对于他来说，你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他说，他的孩子未来不用太成功，他会给他铺好路，当然，如果他不想按着他铺的路走，那他也会在背后默默的守护。
　　他说，如果有天他的孩子遇到了危险，他不会第一时间出现，他希望他的孩子能独当一面，未来是保护别人的人。
　　他还说，如果有天他真的消失了，他希望小阿宁身边还能有人陪伴，一个一直能陪在小阿宁身边的人。善良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简宁沉沉出声，想露出笑容，但怎样都笑不出来，“有一位大导师将我接走带在身边教养，我很好。”

　　谭池墨回头看了眼他，怅然一笑：“是啊，我们小阿宁怎么会孤零零呢，他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人。”

　　“……”
　　简宁牙根一酸。

　　良久，谭池墨出声：“你很喜欢赫安吗？”
　　简宁身子一震，咳了咳。
　　谭池墨失笑：“我不是老古董，没那么腐朽。”
　　简宁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嘟囔着：“我是喜欢，但人家现在对我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应该主动点，至少主动了还有机会。赫安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我觉得我已经很主动了啊，但人家就是不理你你有什么办法？”
　　“承诺。”

　　简宁一顿，重复着这两个字。
　　承诺？

　　“做人要专一，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赫安，直白点告诉他，当然，你可以认为我这是直男想法，我不否认。但你可以试一试，也不损失什么。对了，晚上赫安来找你了，他现在应该还在家里，这是个好机会。”
　　简宁瞪大眼，“现在？！”
　　谭池墨笑了笑：“嗯，你不必担心迦蓝这边，我会去陪着迦蓝的。”

　　简宁神色一动，有些犹豫。
　　谭池墨帮他打开车门，随后催促着他离开。

　　简宁心里痒痒。
　　谭池墨是个能信任的人，就算曾经不信任，经过刚刚的一番话，他早已将谭池墨划为自己阵营的人了。
　　无公害无污染！

　　简宁咧了咧嘴，“那……迦蓝这边就拜托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