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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 ...


  •   晏阜之含笑放下手中的茶碗,一如初见她时那般风度翩翩,他对着她笑道:“自然是来陪你一起的。”

      孟昭苏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喊外面的马夫:“停车!送四当家回去!”

      马夫却好似浑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马鞭子扬得飞起。

      晏阜之却望着她,道:“昭苏,前段时间,阿杜来过了,他给我留了一副方子,但是这药引,只有上鼎城的他师叔才有。”

      孟昭苏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晏阜之知她不相信自己,遂从怀里摸出一个方子递给她:“喏,你看,方子还在这呢。”

      孟昭苏将方子接过来,细细地读了一番,却是真正的药方无疑。

      上面也清清楚楚地标注了他师叔的药庐所在的位置,孟昭苏不得不信了。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不少流民,可怕的是,越接近上鼎城,流民越多。

      行了几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上鼎城。许是因着杜青山的方子,晏阜之的精神还算不错,孟昭苏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们先是去寻了杜青山的师叔,却被门童告知师傅上山采药去了,一去就是半月余了。二人只得悻悻地回了住处。

      再后来,谢成蹊约他们在酒楼碰面。

      孟谢二人这一次见面,均体会到了一丝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还是天真烂漫的赵晚晚,他亦是胸怀天下的国舅爷,二人之间还有着一纸婚书;而三年后,她是逃窜到异国他乡的罪臣之女,身边有着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病弱公子,他娶了武安军副将之女,手上兵权在握。

      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但是二人却有着相同的目标,那就是推翻这个昏庸的王朝,还百姓一个平稳安定的江山社稷。

      同时这也是谢成蹊第一次,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晏二公子。

      他虽面色苍白,身体羸弱,周身气场却一直清清冷冷,贵而不自知。

      两厢君子相见,虽不至惺惺相惜,倒十分和谐。

      他默默地望着眼前的晏阜之和孟昭苏,最终只得对着二人抱拳,隐忍地道了一句:“多谢二位,二位的大恩大德,我谢成蹊永世难忘。”

      孟昭苏向他回礼,道:“不必客气。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

      谢成蹊问道:“何事?”

      孟昭苏便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这一路上,我们见到了不少流民,上鼎城外的流民众多,可为何到了城中反而不见一个流民呢?”

      谢成蹊便指了指三条街开外的一处院子,道:“都被我的人安置在那里了。”

      孟昭苏问道:“朝廷不管?”

      谢成蹊一听到这个就来气,愤愤道:“何止不管,他们还想要驱逐这些流民,说是影响城中治安。可笑可悲!”

      孟昭苏许久没有说话,良久,道:“若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知我们。”

      “对了,还有一件事,”谢成蹊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串钥匙交到孟昭苏手上,道:“昭苏,这是文宅的钥匙。害死赵伯伯的人,就被关在里面。他们的生杀权,全在你手上了。”

      孟昭苏心情沉重地接过那把钥匙。

      事到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她却有些犹豫了。

      曾经她觉得这世间恶人太多,可是于她而言,她并不想成为一个像他们一样的恶人,那不是她孟昭苏所遵循的道。

      孟昭苏还是去了文宅。

      院子里,有重兵把守,文家老爷正瑟缩着身子,躲在墙角,身后的妻儿身子蜷缩,有一个女娃,正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孟昭苏。

      孟昭苏沉默地走到文老爷面前,抬手向身后挥了挥,便有人将文老爷架出了前厅,一直到后院的柴房里才将人放下来。

      文老爷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孟昭苏,只见少女眼神凌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惊惧中,他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你……你到底是谁?”

      孟昭苏笑着撩开左手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胳膊上,赫然有一个双剑标志的刺青。

      文老爷认得那个标志,那是华容山庄的标志。

      他哆哆嗦嗦地道:“你……是赵月笙的女儿,赵晚晚?”

      听到久违的“赵月笙”三个字,孟昭苏凄然一笑,道:“文老爷好眼力。”

      文老爷的眼神暗淡下来,身子萎成一团,辩解道:“我知道错了,是我被利益冲昏了头脑,这才做出此等下三滥之事……还请赵大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一家老小……”

      孟昭苏气极,双眼通红,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质问他道:“一家老小?文老爷做出那等龌龊事情的时候,可有曾想过赵家的一家老小?你家人的命便是命,其他人的命便可以随意践踏吗?”

      文老爷被她一席话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一个劲儿地求饶。

      孟昭苏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唇,道:“文老爷,你和我父亲,从来就不是一类人,你也永永远远,比不及他半分。我今日放过你全家,并非因为我对你网开一面,只是怕有负父亲教诲,不想成为你那样的人罢了。”

      她还记得堂前看到的女童那双惊恐的眼睛。纵然她再恨文老爷,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她不想这世界上再多任何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

      她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和你们主子回话,将他们一家人送到崇川和突厥交界的地方去吧,此后不得踏入上鼎城半步。”

      后面的文老爷一听这话,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多谢赵大小姐……多谢赵大小姐……”

      孟昭苏拂袖转身,快步出了文宅。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最终忍不住,还是来到了孟宅门前。

      她站在门前,却迟迟不愿叩开门。

      足足站了一刻钟,她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去,一转身就见到了清儿哥。

      清儿哥长高了不少,也比以往挺拔了一些。

      他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眼里含泪,眼睛一眨不眨,唤道:“晚晚表姐。”

      庭前榴花开谢,天上行云来去,那些最珍贵的人,他们终于,一一回来了。

      是谁的眼泪,打湿了夏衫的衣袖,又是谁的啜泣,惊动了树梢的燕雀?

      孟昭苏回到谢成蹊为他们安排的小院内

      宫内的局势不容乐观,元帝身子病重,膝下却无一子,硕亲王虽在上鼎城中,但是因好男风,不近女色,亦无子嗣。

      元帝无法,唯恐大权旁落,只得连夜召了一个藩王家的世子进京。

      武安将军安勇势力如日中天,即便世子即位,也不过是安勇手中的傀儡罢了。

      如今元帝尚在,朝中各位大臣便还有所顾忌,安勇也不敢贸然行动。

      算一算日程,那位世子,后日就应该到了,留给谢成蹊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兵器既已送到,局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七月初三那日,夕阳如血,落日的余晖洒在庄严的城墙上,十分晃眼。

      谢成蹊与顾渊顾小乔父女二人就是在这时带领大军冲进了皇宫。

      孟昭苏和晏阜之则受谢成蹊之托留在院子里照顾流离失所的百姓们。

      孟昭苏正蹲在地上熬着草药,只听见外面一片嘈杂。

      没多久,守门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只见那人身上插着一把官刀,浑身是血:“大家快逃啊,羽林军来了!”

      慌乱中,有人碰倒了火炉上的药罐,整罐热汤全数浇到了孟昭苏身上。

      有眼尖的女人见到孟昭苏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问道:“孟姑娘,你没事吧?”

      见众人还在推搡,那妇人吼了一句:“都别挤了,孟姑娘受伤了!”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孟昭苏。

      晏阜之则从远处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孟昭苏却浑然顾不得手上的伤,只见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晏阜之的手,道:“我没事。”

      晏阜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孟昭苏手上,然后高声对众人道:“大家不要急,我们分成三队,让老人和孩子先走,然后妇女们再走,最后留下男人们断后!”

      “好!”众人齐声应道。

      晏阜之和孟昭苏二人便指挥着大家从后门逃出院子。

      没过多久,羽林军便破门而入,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一路追杀过来,打的就是清除谢党的口号,根本不管这些人其实只是无辜的百姓而已。

      凭着生存的本能,孟昭苏、晏阜之以及百姓们一路被逼上了鼎城郊外的鹤鸣山。

      眼见着羽林军就要追上山来,晏阜之孟昭苏道:“男人们留下,其他人不要管后面的动静,只管上山!”

      “大家去搬一些大的石块过来,越大越好!”

      众人便去搬了不少石块放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眼看着羽林军一点一点逼近,孟昭苏一声令下,石块顺着山坡滚下,一时间,山下哀号遍野。

      众人便再去搬新的石头,如此重复了几个回合,山下的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不敢继续上前了。

      众人顿时舒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众人却觉察到不妙。鹤鸣山南面和西面均是悬崖峭壁,唯有北面和东面有下山之路,而这两条路,如今却都被羽林军守住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一脸惨淡:“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纷纷议论声中,只听见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大家先不要慌。晏某这里有一法,兴许可以一试。”

      众人顿时见到了希望,围在晏阜之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什么办法?”

      晏阜之缓缓道:“鹤鸣山上奇珍异草颇多,上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暗中留意这些花花草草。其中有一种名叫杜槿花的植物,此物颇具毒性,若是点燃这些杜槿花,其散发出的烟雾足以致死。不如便在西南风起之时,点燃此植物,用以毒杀山下的追兵,然后我们便可趁乱逃出去。”

      大家纷纷点头:“是个好法子!”

      这时,有人问道:“可是如果我们自己人吸入了这毒烟怎么办?”

      晏阜之指着另一侧的百苏叶子道:“这是百苏。”

      众人不禁“咦”了一声:“是啊,这不就是常见的百苏吗?”

      晏阜之继续道:“将百苏的叶子捣成汁服下可免遭杜槿花毒的侵蚀。”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晏阜之便仔细地将两种草药的形貌解释给大家听,尔后众人便在晏阜之和孟昭苏的指导下,兵分两路,开始采集杜槿花和百苏草。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时间已然到达亥时。

      众人却皆聚精会神地盯着天空,丝毫没有睡意。

      之前哭闹得最凶的娃此时正依偎在晏阜之身旁,眨巴着大眼睛问他:“晏叔叔,西南风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晏阜之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指了指天上的星星,道:“等那颗星星睡觉的时候。”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西南风渐起,大家纷纷惊呼:“西南风来了!”

      众人顿时手脚麻利地点燃了杜槿花,然后等了大约一刻钟,渐渐听到山下没有动静,众人方开始向山下逃跑。

      第一批下山的孩子们远远地就瞧见了印着“顾”字的旗子,于是急忙朝山上的人招手:“我们有救了!顾家军到了!”

      众人喜极而泣。

      孟昭苏却注意道,晏阜之面上不同以往的潮红。

      他缓缓地对她绽处一个微笑,下一秒却忽然晕了过去。

      孟昭苏急得眼泪掉下来,她同人一同将他扶上马车,直奔杜青山师叔的药庐而去。

      小师叔一一问过晏阜之最近服用了什么药物。

      听到孟昭苏的回答后,忍不住站起身来,高声道:“荒唐!他日常服用的药物中,有一味是木罗,而昨日他喝下的百苏草,和这味木罗却是相克的!”

      小师叔又叹了一口气:“他既知晓百苏可解杜槿之毒,想必通晓医术,那更应该知晓这百苏和木罗相克的道理。”

      孟昭苏顿时潸然泪下,整颗心都揪到了一处,疼得发慌。

      原来那日的百苏草,于别人来说是解药,而对他来说,却是一味致命的毒药。

      然而晏二这个傻子,却欺他不懂医术,始终没有向她提起,瞒过了众人,亦瞒过了她。

      那一年盛夏,绿荫满树,蝉鸣不断。

      夏日炎热,孟昭苏却觉得,她一生的雪,都下在了这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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