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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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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藏喝罢热茶,觉通体舒畅,乐陶陶地往睡榻上一躺,眼睛一眯,方才说道:“听说女儿你被人欺负了,爹爹特来陪你。”
对江藏这种耍赖占便宜的架势,聂萦离早都麻木了。“没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不高兴,要躲到这里来呢?”
聂萦离强辩了几句,怏怏地趴在桌边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亲密,就不高兴。”
江藏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唉,随他去吧,爱如何如何。”
“或许这是一场误会呢?”
聂萦离听罢,立时正坐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同傅阳秋这么熟络,替人家来当说客?”
江藏却不为所动,在睡榻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道:“难道我不能是为了云岫丫头来的?”
聂萦离语塞。云岫既然是小云儿,那些悲惨的遭遇她必然都经受过了。一想到这儿,聂萦离心中就涌起同病相怜的感慨来。这件事上,云岫是没有错的,她再遇到傅阳秋,或许是上天垂怜,将属于原本的幸福送还给她。可是自己呢,是来得晚了一步,不曾先认识傅阳秋;还是来早了一步,不曾认得他才好?那么这时的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进退两难?万缕思绪,千般烦恼,瞬时搅在一块,成为一团难解的乱麻。
聂萦离颓然说道:“我要回庾州。”
江藏终于坐起身来道:“你从来都是知难而上,哪怕是去芦雪滩,性命临危,都不退让一步。怎么这会儿像个小老鼠,躲在洞里不肯出去?”
“我能如何?难道我去逼着他抛弃云岫?”
江庾嘿嘿笑道:“无论如何,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聂萦离防备地瞧了瞧他,始终觉得他逃不脱吃里扒外的嫌疑,佯装生气道:“不许再说,要不然我就让你的江声楼再也回不来!”
江藏被她逗得大笑:“我那侄儿可被你欺负得惨喽,可是他不知道,你真正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
“知道就好!”聂萦离得意笑笑:“江家那里,你准备怎么安抚?我想那位大伯父肯定不会放过我。”
江藏拍拍她的肩膀说自己会去处理,让她放心。这时门忽被敲响,有人在门口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聂萦离想定是江藏声音太大,招引了人来,一边瞪瞪他,一边打个呵欠道:“没什么事,我要再睡一会儿。”这厢将人打发走,再对江藏道:“你也走吧,被我外公发现,定拿你当贼。”
江藏一走,屋子里顿时空静起来,聂萦离方才逗趣的好心情也都凉了一凉,尽管有婢女来送东送西,她也再不说话。忽然再有人又敲门来,她一阵烦闷道:“不用再送东西!”
门口沉默了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小姐,有位公子送了封信来——”话音未落,门就訇然大开,聂萦离抽过信来打开一看,是傅阳秋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风雪山渡口,子未至,予不归。”她将信攥在手里,心里:“竟然威胁我?我偏偏不去!”于是将门关上,从书案上捡起一本书来看。
冬日白昼短如一曲清歌,方是未时,空云黯淡,房内都须掌起灯来。她将书扔在案上,往门外瞧瞧,寒风飒然不止,雪倒是小了许多,吸一口气,寒气直欲冻煞肺腑。她当即到衣架上取了蓑衣披在身上,恰有丫环进来送手炉,她道:“和外公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出门又让人到马厩挑匹快马牵来。家仆见她一脸慎肃,不敢怠慢,只见她抓紧缰绳,轻松跨上马背,再一扬鞭,绝尘而去。待梅靖池闻听消息赶来,已只见绰约背影。梅靖池忙让两人快马跟上,确保她一路无虞。
其实接下信后,聂萦离虽嘴上说不理睬,看书时却心猿意马,视线总无意地落到信上面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不时看书,不时看信,再又移开视线,如同生了心魔,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心想:“外面风雪那么大,不知他冻成怎样?且去听他有何说辞,再恼他不迟!”想到这儿,她狠狠加上几鞭,待到落日时分,终于来至江边。
那时风雪山渡口行人绝少,船轮停歇。由山顶俯瞰下去,满目滔滔莽莽,浩然一线。寒风冻雪随着波浪翻覆起落,喧呼低吼,震人心魄。聂萦离驻马端坐,远眺开去,江边只有零星几人踽踽而行,不见傅阳秋的身影。她想:“果然是骗我!”就要掉转马头回去。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叫喊声,回头一瞧,见有人冲风冒雪而来,等到跟前,才发现是镇武侯府的一名侍卫。
聂萦离故意问道:“你家公子在哪儿?”
“请姑娘上船!”
聂萦离扒了扒风帽的沿儿,努力往远处一望。原先她见江边一幢黑魆魆的影子,没多注意,现在才看清是一艘大船。“故弄玄虚。”她哼了一声,催马向船边行去。
一艘楼船呈现面前。船身长而宽,上有二层楼阁,屋顶几乎全被雪覆住。各处窗户皆以夹絮布帘遮起,因而看不见里面。聂萦离上了船,将蓑衣递给迎来的婢女,进到暖意醺醺的花厅中去。厅中四处皆无傅阳秋的身影,只有白霓欢呼着迎上来道:“聂姐姐!”吕彦廷也走上来寒暄。
聂萦离不明所以,被白霓让到桌边坐下,给她斟了暖酒。她啜了一口,道:“这——”
白霓又抢着道:“聂姐姐,我要回严州去了,侯爷伯伯雇了这条大船让人送我。”
“我还以为——”
吕彦廷听她只说半句,抿唇直笑。
“聂姐姐是不是接到了大哥的信?”白霓问道,眸子里闪着古灵精怪的光。“本来大哥是在这里的,但是我说聂姐姐你讨厌他,怕他在你会走掉,就撵他走了。”
这样的说辞,聂萦离顿感尴尬和意外,但也不好说什么,只举杯道:“一路顺风。”
白霓实在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一边给聂萦离夹菜,一边嘴巴时刻不停,说东问西,总不离傅阳秋的事,句句讨厌可恶之类,却是娇声暖语在为傅阳秋说情。聂萦离装作懵懂不知,一笑而过。
只听吕彦廷笑道:“小白,你喝醉了。”
白霓一听,皱眉道:“不许喊我小白!”其实面颊生霞,话已说不利索。她走到床边扒拉开帘子,见漆黑一片,回头道:“这么晚了,我要去睡了,明早就得启程。聂姐姐,等我回家报个平安,就去庾州找你和聂公子……”
聂萦离见她歪歪倒倒地被婢女扶到楼上的厢房去,总算觉得清静了许多。她漫步到窗前去,听窗外风雪声、浪涛声激荡不止。吕彦廷走到她身边来道:“聂姑娘在想什么?”
聂萦离当即睁开双眼,对此人她向来敬而远之。“没什么。”
见她有心回避,吕彦廷稍稍不爽:“聂姑娘好像很怕吕某,莫非吕某曾经唐突姑娘?”
“没有。”聂萦离坐回桌边去。好在厅内还有婢女在旁伺候,不必孤男寡女,惹人遐想。
“我以为姑娘是真率通脱之人,却原来小女儿忸怩作态,不过如此。”
“什么?”她对上他的双眼,方察觉他有心激将。想这吕彦廷虽是风流放诞之辈,倒也不曾作恶,更何况外面尚有镇武侯府的侍卫,若再过于谨慎倒真是煞风景。于是她道:“萦离原本就是芸芸俗众一个。”
“聂姑娘如此,倒叫吕某心有戚戚。”
“为何?”
吕彦廷眉开眼笑道:“似姑娘这等佳人国色,怎不叫人倾慕?可惜姑娘青眼,不为吕某。”
果然登徒子一个。“公子谬赏。若无事,萦离就此告辞。”
吕彦廷见她起身,却纹丝不动:“姑娘心里还放着傅阳秋,可惜不知他心里有谁?”
“与你何干?”
“吕某只是为姑娘可惜,仅此而已。”
聂萦离暗自叹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无须介怀。再说,我还等他给我一个解释。”
“姑娘愿意等?”吕彦廷怀疑道,“无论等多久?”
“无论多久!”聂萦离决然道。
吕彦廷挑挑眉毛,顿一顿,笑道:“此时城门已关,楼上客房妥备,还请姑娘屈尊暂住一夜。”
聂萦离道声多谢,随婢女进到房间里去,洗漱已毕。倦意袭人而来,她掩好被子,和衣而眠。
夜静更阑,江流涌动的声音也低沉下去。忽然床边的帘子被人掀起,又被轻轻放下。黑暗中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聂萦离的睡颜。聂萦离翻身受阻,生生吓醒过来,双唇却被二指轻柔按住,防她惊呼。黑亮的眸子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虽看不清面孔,她却真切地感觉到他是傅阳秋。恨意陡生,于是她轻启口唇,待手指滑到齿边,轻轻硌了一下,傅阳秋“嘶”的一声抽回手去。
“登徒子!”聂萦离切齿道。
傅阳秋在黑暗中笑道:“咬这一口,你消气了?”
聂萦离要坐起身来,傅阳秋却已伏身下来。她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等我给你一个解释?”
“哦,我明白了,你和吕彦廷合起来骗我!”
“是又如何?我去梅府,你不也叫你外公骗我说你不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我将江声楼的契约还给江前辈了。”
聂萦离登时一记粉拳招呼上去:“就知道这老头子出卖我!还有你——”
傅阳秋任她胡乱地捶,笑吟吟道:“你是要这样费力气打我,还是要我先赔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刚问完,就察觉到上当,忙用手挡住他的偷吻。“傅阳秋,我可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