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十清杳

57、第 57 章

　　沈栖一连请假了好多天，沈振则现在对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她要请假，他也依着她。
　　一中。
　　五点半，一中放学了，乔瞧直接跑到高三教学楼楼下，直到看到许梧黯从楼梯上下来，她才站起来挥了挥手：“许梧黯，这里。”
　　许梧黯穿着冬季校服，为了挡风，他将领子立了起来。
　　今天中午的时候，乔瞧发信息约他这时候见面。
　　“边走边聊吧。”
　　“嗯。”许梧黯微微颔首。
　　他猜不到乔瞧找他有什么事情，但直觉和沈栖有关。
　　果不其然，乔瞧开口就是一句：“有件关于沈栖的事，我想找你帮个忙。”
　　许梧黯侧过头，看向乔瞧。
　　乔瞧：“你劝一下沈栖，让她跟着她爸爸一起去临安吧。”
　　许梧黯顿时愣住。
　　他没懂乔瞧的意思，让沈栖和她爸爸去临阳？那是让她离开俞峡的意思吗？
　　“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沈栖家里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沈栖是因为许梧黯才不想走的，那她只能从许梧黯这里进行切入。
　　许梧黯缓缓点了点头：“知道。”
　　乔瞧直接进入正题：“沈老师和沈栖的爸爸商量过了，目前这个情况，送她离开俞峡，离开她妈妈，去一个新环境而言对她是最好的，但是就沈栖自己那边的情况，比较……怎么说呢？”
　　乔瞧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你需要我做什么？”许梧黯突然开口。
　　乔瞧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劝劝沈栖，让她跟她爸爸去临安？”
　　许梧黯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摇了摇头：“我不会逼沈栖的。”
　　乔瞧一听顿时急了：“我们这不是逼沈栖去临安，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乔瞧瞬间沉默了。
　　许梧黯垂着眼，轻声道：“你想说，沈栖是因为我才不想去临阳的是吗？如果沈栖不想去，她留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我会照顾沈栖的。”
　　“但沈栖现在遇到的事情，谁能帮她走出来呢？”
　　许梧黯其实想说他可以，他会一直陪着沈栖，只要沈栖需要他，他可以一直开导沈栖。
　　乔瞧盯着许梧黯的眼睛：“许梧黯，你说你知道沈栖家里的事情对吗？”
　　“你知道沈栖的妈妈一直把她弟弟的死怪在她身上吗？”
　　许梧黯抿着唇没说话。
　　“我不知道沈栖跟你说过多少她的事，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沈栖得有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
　　“沈栖一直以来过得都不算好。她家里人把她弟弟的死怪在她的身上，觉得是她造成的。她妈妈就是因为她弟弟的死才会精神有些不正常，常年对沈栖使用冷暴力。你应该知道沈栖的妈妈把她带回乡下去吧，你知道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被带回去吗？沈栖只要做事情不顺着她妈妈的意思，她妈就会把她送回乡下去，不让她出门，等同于软禁她。
　　“她从来不会反抗她的妈妈，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是活在她弟弟阴影下的人，她背负着她弟弟的命，所以她才会一直对自己的母亲无限纵容，不管她妈妈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都不会发脾气。她的亲人基本上都以她妈妈是个病人为理由，更多地照顾沈栖妈妈的情绪，很少会有人顾及沈栖的情绪。
　　“她爸爸就是这样，因为心软，一直纵容着沈栖的妈妈。
　　“其实说这些往事没什么意思，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沈栖得有自己的生活。她一直强迫自己去照顾自己的母亲，她生活在这个环境下其实是不快乐的。跟住在哪里无关，她母亲只要在她身边，就一定会影响到她的情绪。俞峡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就是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与其一直让她在这里慢慢去接受，等着有人带着她走出来，不如让她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你愿意在这里一直陪着沈栖当然很好，愿意照顾她也很好，但她妈妈的事情，得让她独自想明白。
　　“有的人每天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像是一个随时能照亮别人的小太阳。但她心理是很脆弱敏感的。沈栖承受了太多了，目前又发生了这种意外，她这一段时间都会笼罩在阴影之下，但她家人一时间能不能改变还未可知。我们也不想让她再承担未知的后果。
　　“让她换一种生活吧，自己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她其实……自己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被高凯差点侵犯的那晚，乔瞧安慰完沈栖以后，但沈栖还是抱膝盖一直痛哭。
　　这是乔瞧第一次看到沈栖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凶。
　　沈栖说她真的很想走，从遇到高凯的那个晚上之后，她就一直在做噩梦。她觉得自己很不干净，那时候因为警察调查，多少有点风声透出去了。
　　沈振则买的房子在二楼。有一天傍晚，她听到窗户那有居民在讨论这件事，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她听到了一些字眼——“男的”“学生”“侵犯”，虽然听不清全部内容，但关键的部分都被她听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栖觉得那群人就是在讨论她。
　　其实早在报警之后她就有想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流言蜚语迟早要来的。
　　但是她忽略了自己是否可以承受这些流言蜚语，她原以为自己从小承担了克死弟弟的名头，所以对这件事也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但她高估了自己，她还是在意别人嘴里的话。
　　她切切实实听见了别人的讨论，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她根本承受不了。她不想别人看向自己的眼光里带着异样。
　　但她想到了许梧黯，她想留在这陪着许梧黯。她答应过他的。
　　她想走，又不想走。
　　其实等再过半年许梧黯高考结束以后两人一起离开也是可以的，但这就意味着沈栖这半年还是得面对街坊邻居的流言蜚语，还是得被妈妈牵制着情绪。
　　如果能早点走，当然是越早开始新生活越好。
　　早点去临安，沈栖还有时间过渡一下，早点投入学习，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准备高考的事情。这是沈文锦考虑过最好的方法。

　　沈栖握着手机发着呆，不知道为什么，许梧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自己了。
　　她给他发出去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她不禁担心许梧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一想到这，沈栖也坐不住了，披了一件羽绒服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一出单元楼，面对周围的环境，她顿时生出一种排斥感。
　　她这么多天没有下楼，一直在家里待着，害怕的就是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她以及看到他们异样的眼光。
　　她突然庆幸现在是晚上，小区里的行人不多，也没人看得清她的脸。
　　她直接跑到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师傅，去北苑一城三号门。”
　　沈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着急，只是心里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晚上十点，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北苑一城大门口。
　　沈栖下了车，直奔许梧黯家楼下。
　　她没有提前约他，但现在这个点正好是许梧黯下课回来的时间，她蹲在许梧黯家门口一定能等到许梧黯的。
　　事实证明沈栖的想法是对的，她站在单元门门口没等几分钟，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个方向走来。
　　她一下定住了脚步，那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近，直至路灯照下来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许梧黯也看到了她，原本前进的步子瞬时停了下来。
　　夜里起了风，冬夜里的寒风吹得沈栖浑身发僵，眼睛被风吹得发涩，好像下一秒就会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似的。
　　她张了张嘴：“许梧黯。”
　　许梧黯像是这一秒才回过神，想快步走上前，却又生生地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沈栖被他的反应弄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没见，她觉得许梧黯变得陌生了。
　　她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哑着声：“你不走过来靠近我吗？”
　　许梧黯直直地盯着她，但脚下还是没有一点动作。
　　沈栖开始挪动自己的身子，慢吞吞地朝许梧黯走去。走到他的跟前时，她仰着头看他，语气满是委屈：“你今天怎么了？”
　　许梧黯一顿，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他垂下眼，声音中带着些疏离：“有事吗？”
　　沈栖的心蓦地沉入谷底。
　　她不知道没见许梧黯的这几天他怎么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刻意地跟自己保持着距离。
　　她心里发酸，鼻子也带着酸意，但还是忍着情绪问：“是我问你，为什么这几天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我了？”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最近我的成绩开始往下掉了，我觉得这是不好的开头，很影响我。”许梧黯移开眼，喉结上下滚了滚，轻声道，“我高三了，不应该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少年的声音清冷，说出的话像是无形的拳头打在沈栖的心上，一拳又一拳，疼得她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出。
　　这是许梧黯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了。最开始，他本来想说的不是“不相干的人”，想说的是“不好的人”，但他根本对沈栖说不出这句话。
　　这几天他想了很久，在听到沈栖家楼下那些闲言碎语后，他只能一个一个反驳，每天在沈栖家楼下晃悠，一旦有人提及这件事，他就要上去解释这件事。他很蠢，明明知道人的八卦心不会改变，自己这么讲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但他只能这么做。
　　事实证明，大家不会听他讲话，他们对他的话只会一笑而过，转而继续谈论这件事。甚至有个中年男人，因为这件事开起了有色玩笑。许梧黯没忍住，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打了一拳，却因为对面人高马大的，他一个学生力气比不过，还被人推搡到了地上。要不是沈文锦正好来到这边，拦下了许梧黯，他今天要跟那个中年男人打进警察局。
　　也是这两天的事情，许梧黯意识到乔瞧是对的。而能让沈栖离开俞峡的办法就是自己推她走。如果是自己主动推走沈栖，沈栖一定会走的。
　　乔瞧说得对，两个人分开承受的痛苦，远没有沈栖的未来更重要。他伤了沈栖的心，可以以后再去弥补和维护，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拉着沈栖走出深渊。
　　许梧黯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很伤沈栖的心，但他不知道怎么做了。
　　起码这样，沈栖不会受到别的伤害，只会讨厌他一个人而已。
　　他轻轻眨了眨眼，撇开沈栖往前走去。
　　“许梧黯。”
　　沈栖突然出声，他立马停住脚步。
　　两个人背对着彼此，都没有回过头。
　　沈栖扯着唇笑了一声，其实一点不好笑，但是他的演技太拙劣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缓声说：“你想好好学习是吗？那我们之间怎么办？”
　　“小五，”沈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你的演技太差了，谎言也太拙劣了，以后不要撒谎了，你不适合。
　　许梧黯放在身侧的手突然颤了一下：“高考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想其他事。
　　“沈栖，迎着太阳往前跑，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
　　“我知道了。”沈栖笑了声。
　　话音一落，许梧黯听到身后传来奔跑的声音。他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走了，是沈栖跑开了。
　　两个人在对方面前永远撒不了谎，演不来戏。他们对彼此没有秘密，也永远知道对方的想法，不会产生误会。
　　许梧黯抬手按压了下眼角，放下手，动身朝单元楼里走去。
　　他的指腹上湿漉漉的，沾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