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太阳》十清杳

13、第 13 章

　　沈振则没在沈文锦这儿待到太晚，八点多就先走了。
　　沈栖回到房间，心里一下落了空。
　　今天的变故跟以往不一样。
　　先是她跟着许梧黯“逃离”外婆家，然后是看到了爸爸不一样的态度。
　　她坐到床上，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外婆道了歉，又点开微信，在星标好友里找到妈妈，手指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上“对不起”三个字。
　　只是她并没有点下发送键。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她依旧没有发送这条消息。
　　最后，她删除了那三个字，按下返回键，退出了聊天框。
　　她不敢，也不想发送这条消息。
　　沈栖脑袋发蒙，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她的眼睫一直在发颤。她想退出微信，但手一抖，却点进了和许梧黯的聊天框。
　　沈栖愣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给许梧黯发了一条消息。
　　Shenqi：你醒了吗？
　　叮咚——许梧黯回复了消息。
　　许梧黯：这个点都可以睡觉了。
　　看到这条消息，沈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看到这条消息，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许梧黯的模样，甚至能想到他是什么表情。
　　Shenqi：这个时间出去玩正合适吧？
　　许梧黯：……
　　许梧黯：你如果不困的话，可以做几套卷子。
　　沈栖：……
　　许梧黯：明天见。
　　Shenqi：明天见！
　　最美不过明天见。

　　沈栖记着她跟沈振刚说的理由——我想回姑姑家学习。
　　第二天一醒来，跟如约而至的许梧黯打了招呼后，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开始学习。
　　中午，沈栖从茶几上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学习好累啊——”
　　“这就喊累了。高三更有你累的。来，先把果汁喝了。”沈文锦把两杯鲜榨果汁放在茶几上。
　　沈栖一手揉了揉肩膀，一手端起桌上的果汁，十分顺手地将果汁递给了身后的许梧黯，然后道：“真的有点累。”
　　许梧黯看了一眼递过来的果汁，沉默片刻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
　　“呀！”突然，身前的沈栖惊叫了一句。
　　她回过身，视线落在许梧黯手中的那一杯果汁上：“我本来是要给自己喝的，怎么就递给你了？”
　　沈文锦坐在旁边看手机，听见沈栖的话，不以为意道：“两杯果汁都一样，随便喝。”
　　“不一样！许梧黯的那一杯我刚刚在厨房加了很多椰果。我吃独食！想奖励辛苦的自己！”
　　说完这话，沈栖眼巴巴地盯着许梧黯端着的那一杯果汁，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许梧黯发现沈栖的视线实在过于直接，他不适应地挪了挪手，把果汁移出沈栖的视线范围，一脸护食的模样。
　　但这一举动无疑惹恼了沈栖。她抬起头：“你……？”
　　许梧黯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不会是担心我抢你果汁吧？”沈栖噘嘴。
　　就在沈栖觉得他是因为心虚而不敢说话时，她听到耳边落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嗯，毕竟你的眼神如饥似渴。”
　　沈栖：“……”
　　话音一落，客厅里先是安静了三秒钟，随后沈栖的身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来源于沈文锦，她坐在后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小孩斗嘴。
　　谁能想到平时话都不愿意多说的许梧黯会对沈栖说出这么直白的一句话？
　　沈栖的脸涨得有些通红：“什么如饥似渴？请你注意措辞！你可是年级第一！大家心中的大神，可现在呢？！欺负弱小许梧黯。”
　　“哦，胡搅蛮缠沈七七。”

　　学完习后时间刚过五点，沈栖本想让许梧黯留下来教她弹琴，但一回头，她就看到许梧黯已经在收拾桌上的书本。
　　“一点都不绅士的许梧黯，快来教我弹吉他。”
　　许梧黯眼眸一抬，说：“今天不行，我要回家了。”
　　沈栖一愣，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这么早吗？还没到晚饭时间。”
　　许梧黯继续低着头收拾东西，没有说话。
　　沈栖还在说个不停：“那晚上我和小姑去逛街，你也去不了啦？”
　　许梧黯拉上书包拉链：“嗯。我走了。”
　　沈栖只能眼巴巴地任由他背上书包走出大门。
　　沈文锦见沈栖一脸不舍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眼睛都要看直啦！”
　　沈栖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边的吉他，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兴致。
　　沈文锦站起身走到沈栖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他妈妈又给他请了一个物理家教，为他开学后的物理竞赛做准备。”
　　“还加强啊？许梧黯的学习成绩不是已经够好了吗？”
　　其实沈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许梧黯每天除了来沈文锦这里写作业，还要上补习班，现在又请了一个物理家教。这样一来，许梧黯就更没有时间休息了，那他不就变得更像一个学习机器了吗？
　　沈栖提出这个疑问后，沈文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她只是摸了摸沈栖的脑袋：“快点去换衣服吧，我们收拾收拾，今天去外面吃饭。”
　　沈文锦似乎也知道许梧黯的秘密。

　　沈栖和沈文锦一手捧着从夜市上买来的鲜花，一手拎着大大小小装满东西的购物袋走进家门。
　　沈栖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丢，“小姑，”沈栖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鲜花，一边往书房里走去，“我把花瓶里的花换一下。”
　　沈文锦此时正在厨房，听见沈栖的问话高声答了一句，让她随意。
　　沈栖走进书房，最近因为她的加入，书房的使用率变低了许多，大多时间沈文锦都是带着她跟许梧黯一起在客厅学习。
　　书房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满了白纸，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将那些白纸吹得微动。
　　沈栖走到书柜旁，将花瓶里那些快要枯萎了的花拿了出来，然后换上今天新买的鲜花。
　　她转身准备离开书房时，窗外吹来一阵大风，将书桌上的白纸吹落一地。
　　沈栖无奈地蹲下身子，刚想捡起地上的白纸，一翻面，那张纸上明晃晃的“俞峡市中心医院”几个字映入她的眼帘。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顺着病例往下看，看到了患者姓名——许梧黯。
　　参考诊断：轻度抑郁症。
　　沈栖的脑海瞬时一片空白。

　　病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关于他病情的描述，一字一句，像鞭子一样抽在沈栖身上。
　　怪不得第二次遇见许梧黯的时候，他会站在江边放空；怪不得总是对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平时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虽然他最近好像已经好些了……
　　她惊讶，但更愧疚。
　　她之前因为许梧黯的冷淡态度，因为那杯奶昔，对他发过脾气。
　　现在她知道了，奶昔可能对他有什么阴影？但后来许梧黯还因为这件事情跟她道歉了。
　　是她强人所难，他却跟她道歉。
　　“小七，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沈文锦的声音越来越近，沈栖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手从地上抓起一沓白纸，像是要隐藏什么。
　　沈文锦走到门边，手撑着门框：“怎么了这是？”
　　沈栖拾起地上的最后一张白纸，然后站起身：“没有，刚刚风把纸吹了一地，我在捡纸呢。”
　　沈栖把那一沓白纸放回书桌上，然后跟沈文锦打了一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里有一个独立卫浴，沈栖脱下衣服，光脚踩进淋浴区。她打开花洒的开关，水哗哗往下流，尽数淋在沈栖的头顶。
　　水流顺着她的面部轮廓往下流，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沈栖不知道该怎么去缓解心里的那股劲，她现在满脑子就只剩下许梧黯的名字。
　　好像从认识许梧黯的第一天起，后面发生的桩桩件件，许梧黯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现在知道了他生病，那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反观沈栖，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烦人的黏人精。
　　她躺到床上，仰面朝天，盯着发白的灯光，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各方面条件优异，本该在这个年纪没有烦恼的。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沈栖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文锦轻轻推开门：“小七，睡了吗？”
　　沈栖压下心底的情绪，回了一句：“还没有。”
　　沈文锦走到床边坐下，打开床头的壁灯，房间里有了一丝光源。
　　沈栖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小姑来是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沈文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跟许梧黯成为朋友了吧？”。
　　沈栖动了动身子，靠在床头上，答：“嗯。”
　　接着，沈栖马上着急地反说：“小姑，我刚才不小心在书房看到了许梧黯的病情单。”
　　沈文锦一愣，随后轻轻的说：“嗯，我是他的班主任，他的病情是我带他去医院诊断出来的，他的单子一直在我这里。”
　　“小姑，许梧黯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啊？”
　　“如果你们是朋友，那他的心结不应该由他自己告诉你吗？”
　　沈文锦说：“梧黯身上其实背负了超出正常学生很多的压力。在我去他们班任教之前，他的生活中只有写不完的卷子和背不完的书，他的课余时间只用来上一堂又一堂上不完的课，他没有社交，在学校里也总是独来独往。小七，目前看来，他只有你一个朋友。”
　　沈栖垂头。
　　沈栖从沈文锦的口中沈栖得知了许梧黯的情况。
　　他是初二的时候转到一中的初中部的，自此便常年占据了年级成绩榜的榜首，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他不苟言笑，性子很闷，平常也不爱跟人搭话，看起来孤僻的性格，让同学都不太敢靠近他。
　　其实一开始不是没人想靠近许梧黯，他出众的外表和傲人的成绩的确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那些人得不到许梧黯热情的回应后，都纷纷选择不再自讨没趣了。所以，从初二到高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车，一个人回家，他没有同伴。
　　同学们也都觉得奇怪，猜测可能与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有关，他好像缺少一点接纳他人情感的能力，也就是“爱无能”。
　　久而久之，学校里开始传出来一些有关于“许梧黯有病”的谣言。
　　那些谣言让一中的人更不敢接近他了，他被人排斥，却因为身上太过耀眼的光芒，始终没被人遗忘。
　　“其实许梧黯需要一些心理疏导，所以在许梧黯父母提出想让许梧黯来我这里学习的时候我同意了。我就想着，让他来家里学习偶尔还能陪他说说话开导他。后来发现他喜欢吉他，就开始用空闲时间着手教他弹吉他了。他悟性很高，我教会基础的以后，后面他就自己学了，现在弹得也挺好的。见他有了喜欢的东西，我认为我的做法是有用的，起码在他弹吉他的时候可以让他有喘息的空间。”沈文锦叹了一口气。
　　沈栖问：“他的家人呢？他的爸妈难道不知道他的心理状况吗？为什么还要给他安排这么多课程？”
　　说到这，沈文锦笑了下，那笑容中带着数不尽的无奈：“这件事该怎么说呢，他的父母似乎并不觉得抑郁症很严重，他们认为高中有压力是正常的，反而认为许梧黯的抗压能力不行。他们认为他还能正常地生活和学习，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小七，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多带他做一些能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情。在帮助他的同时，也希望你能看清你自己的人生态度。”
　　“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