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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有风险的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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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之银殿,您开始教学了?”
“这不正在教吗?”
“哦,……没钩子也想钓上鱼来?”
我把简单绑好的树枝垂到水面,蚯蚓绑在线上,绑得很紧:“如果鲤鱼的嘴因为钓钩而受伤的话,它会一直对人类有戒心,花很长时间才能叫它回到池塘边上。”
刚刚前来拜访照看的玄沙,站在我面前,露出担忧的神色:“沙哈母大人和陛下都在关注着您……要留心自己的行为。
“殿下。坐到我身边来吧。”我在一边枕着胳膊看书。这位青年依然站着。
“听说在玄沙殿和青泉殿中间有个图书馆。”我问。
“是的。”
“青泉殿不在,您是主人,可否这个地方供殿下学习?”
玄沙道:“请自便。”
“任何一部分都能提供给我,殿下?”我顺手撒下一些饵食,引鱼群聚拢,然后拿杆的手一直摆动,让蚯蚓滑行在水面上。
玄沙点头,审慎地看着我:“有什么需要可以对我言明。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笑了:“殿下,我打听到,您在那里办公。”
“最近。”玄沙爽快地回答。
“——我想您需要人帮忙。”
鱼被钓了上来,孩子欢呼着接过鱼,可是我夺走了他的钓竿:“若想知道这个钓鱼的秘技,可要先劳动啊,殿下!”
孩子的课程移到那个闻名已久的图书馆。
王子把它称做:“尘霉之窖”。
有性情严谨的的玄沙和爱挑剔的青泉为主人,这座小楼阁非常的整洁。
最近因为开凿运河的缘故,水利工程的文献被堆在楼口的小房间内。
最可怕的是那堆资料已经有一半被誊成了整齐漂亮的纪录。
最近,玄沙一定是在这里忙碌不已。
亚伦坐在一楼的一排书架前,他身前有四堆卷轴,苦着脸消极怠工中。
“为什么要我干这样的体力活!”亚伦嘟哝着。
“三天时间,我认为并不难。”我拍了拍身边一人多高的堆积物然后回头看看周围,“看起来你把书记官都遣走了?”
“是啊,我才不要这群罗嗦的家伙呆在身边,而且他们也都是些侍奉者,真恶心!”孩子嘟哝着,“这一层都是族谱和地方纪录,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东西都快长虫了!”孩子看看手里的一本封地更改目录,“……为什么不让我去整理南面?”
“南面都是些诗歌。没有关于河道的资料,殿下。”
孩子望望楼上:“这一点不有趣!他整天就在做这个?”
他所指的自然是玄沙殿。
我微笑了:“不然你以为他整天忙着干什么?”
王子有点忡怔,因为他确实不太了解自己这个表兄——自从住进同一个王宫后。
在卷帙浩繁的无聊县志和家族领土纪录里找有用消息,恰似在沙里淘金。找寻有用的关于河道的资讯应该很刺激,但是事实不如孩子的想像。
王子一边叹息,一边有点困惑,觉得有人竟会以此为乐。实在是很奇怪。
另一头的玄沙正在做他的日常工作,显得局促不安,毕竟他只要在他年幼的表弟面前,就随时可能被羞辱一番。明知如此,我还是请求他继续他平时的工作。
小桌上是一摞盖着国王印信的文件,其中许多都是空白页。
“这些都是没有写就盖章的文件。”我随手翻看着。
“苏丹分派给我们这些印章件,因为陛下经常不办公,”玄沙一边做说明一边手中不停,“大体上交给我与青泉殿,赤月也会在忙碌的时候帮我们,我们向沙哈母大人负责。”
“不是陛下?”
“对,不是陛下”他补充说,“只要附上‘先知之章’即刻生效。”
“总管拿着宰相的印信!”我弹了弹那张纸片,“您的帮手呢?”
玄沙望了我一眼:“很不幸,其他都殿下被赶走了,赤月就是我的一个书记官,不过他时常要去御林卫所。您想像不到这里事务的繁杂”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实在无法克制地笑了。
“陛下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吗?”
“有一座独一无二的后宫。”
玄沙抬起头,又低下。
“他想要这样扮演昏君到什么时候呢?”
玄沙仿佛没听清,他问:“什么?”
我叹息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是,玄沙殿,难道你不曾看出,陛下在掩饰他自己?”
玄沙不习惯我的直接,咳嗽一声,停下笔:“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意思,而谁也不会当面说。”我看着他,“也许只有我这样毫无身份的外人才能说——并且,我认为苏丹处在危险中,不可再如此下去。”
玄沙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我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和戒备。
我一笑:“玄沙殿,您十分信任陛下……”
玄沙不语。我继续着:“所以您不愿意听到我这样说话。”
玄沙转过头来沉声说:“宰相,别欲擒故纵,您的目的是什么?您还在揣测陛下,认为您有机可趁么?”
我摇摇头:“我有点绝望,因为发现我所依赖的发言权,竟不在苏丹手上。”
玄沙烦躁地说:“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明白。”
“那么……”我说,“您可以告诉我,陛下交出权利的原因。全迪曼都想知道。”
玄沙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扫过我的同时,我看出他明显的焦躁。
我继续微笑着:“是否您自己也在疑惑?”
他的神色虽然极力掩饰,倒给了我答案:“艾兰里多,你知道发问会引来凶险吗?”
我点点头:“您对这样重大的事情,也无动于衷,企图掩饰?”
他沉默了,半晌无言。
整整十年,色雷曼把权利交给沙哈母,自己却扮演着浪荡昏君的角色,那长者是教导者和守护人,也是套索和绊脚石!
试问哪个国王会放弃自己的权利?
初到的我,通过那只字片言就了解了这赤裸裸的事实。那么以此而推断,迪曼的朝野上下和民众恐怕早就心知肚明吧?因此法场上的叛逆才这样喊——伪君。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一场大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这并不是有趣的事情,而是事关一个国家的气运。
王子仿佛是无聊了,他在不远处大声读道:“三十七年六月,将原属于阿勒比特大公的土地全部转赠于……”
玄沙显得尴尬:“您把殿下教导好,陛下会十分感激您!到那个时候,也许您就能达成愿望。”
“我只是奉命看管他,直到王子真正的老师肯教导他。”
玄沙诧异地看我。我对他微笑:“这难道不是陛下的本意吗?杰提斯,比起那些乏味的祭司来……还有赤月殿阿尔斯,”我说,“他的剑术高深,人品出色,而且他年轻,足够在王子长大后成为他的臂膀……宠妾中的佼佼者亦是这个王朝的后起之秀,这一点叫我明白,色雷曼陛下不是个昏君。杰提斯,你也明白。”
玄沙没有立刻回答我。
“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玄沙,我把我自己的想法告诉您了。”
“宰相……”他看了看我,“没人能明白陛下的——除了沙哈母。也没人能赢得苏丹最真挚的爱——除了沙哈母。”
我一时分辨不出这话的含义。
玄沙说:“我无法改变陛下,也无法叫他信任我,其他两位殿下亦然,现在多了一个你,艾兰里多大人,您也只是陛下的一个棋子,别问他要棋子何用。只有沙哈母大人有资格与陛下对栾。”
我诧异非常,不明白为什么玄沙突然用这样消沉的口气。
他站起,垂首看看在一楼无聊的整理着书本的王子,然后他走过我身边,我以为他想离开,可是他只是用手臂抵在书柜边,靠向我,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在我与他的范围内。
“听着,假如你抱着那样的想法,我劝您,宰相的您,殿下的您,沙哈母不是您能够扳倒的。”杰提斯看着我,他的话是警告。
“你说苏丹爱他?所以他只信任他?”
杰提斯笑了笑,好象在嘲弄我似的:“爱,苏丹像爱父亲那样爱着沙哈母大人——就像你爱你的兄长那样。”
“您假如听过我的传闻,应该知道我是如何深爱着我唯一的兄长。”我说,“可是我依然背叛了他。”
玄沙又一次笑了,他说:“我略有耳闻……那么您听过迪曼许多年前的那场宫廷叛乱吗?”
我说:“我在南方,只听说迪曼十年前有过一场屠杀。”
“先王的子嗣几乎全部罹难,只有其中的一个留存。那就是色雷曼陛下。“玄沙的手突然摁住我的颈侧,“陛下的这里至今还留有伤痕,他差一点就被王后砍去了脖子!”
我说:“那么是沙哈母……”
“是的,他,杀死了王后!一手将陛下扶上王位,”玄沙放下手臂,“没有比沙哈母更忠诚的臣子,更好的老师了,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
我笑着摸了摸脖子,果然这个人也曾经与我有一样的想法,注意到这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您是忠诚于陛下的。”
“我是罗亚家的人!我还能向着谁?”
向着王后,自然……我心里暗想,这个才是我要的盟友。
“陛下需要更多的忠心辅佐他的臣子。”
“哦,是啊。”玄沙拿起一张白纸,心不在焉地丢下,“没有比我更好的范本了,玄沙殿杰提斯。你真以为我是因为劝谏不成所以自愿进宫的吗?”
“那么您是为了什么进宫?”
玄沙的声音更低了,他就在我肩头边,凑近我的耳朵:“因为,我曾试图扳道那位大人。”
他声音的里的郁郁,十分的明显。
玄沙的口气异常的颓丧和阴郁:“你期望我是个热血的直臣?可能辜负你的期望了,宰相,我和你是同一种人,为了罗亚家,父亲要求我这样做,我以为陛下也默许了。可并没有。”
“并没有?”
“杀死或罢黜一些人,我想你明白,我动了总管的人,才落到如今这地步!”
“您被迫进的宫?”我惊讶地问。
“不进宫做侍奉者,我就必须死。明正典刑去死。你认为我该怎么选择?”玄沙的脸色有些苍白,想起了从前不愉快的经历,他又望了一眼一楼的王子,王子把人全赶跑,却是做了件好事。他继续扶着我的肩膀,状似亲密,语句却是冷冷的,“我动错了人,惹怒了沙哈母和陛下。父亲都保不住我……也没有必要保住我,我纯粹是咎由自取。”
我长吸一口气,说:“到底是谁输了?”
“至少赢家不是我。”玄沙道。
他一手把我摁回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