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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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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上蒙着黑纱,我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去向何方,头疼袭击着我,骆驼的背十分颠簸,更让我晕眩不已。我的头巾上带着刀痕,遗落在可撒里的陋巷,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发现到它,来证明我是遇到了强盗,——并非不告而别。
而现在我所用的,是那优雅的强盗硬戴上去的白色粗布头巾,上面满是沙土的味道,不过至少很干净。遮掩我的面孔的同时,也遮掩我滑稽的被封住的口。
在第一次喂水时我开口使用间语(不能确定是谁,如果是那个游吟强盗,就能听懂堪里尔语):“我会保持沉默,请不要封住我的嘴!我很不舒服!”
那优雅的声音道:“我不信任你,我的货物!”
“如果我说,我乐意被卖到后宫呢?”
“我不想知道你的想法——”他把水壶捅到我嘴边,我只好喝下去。
然后他解下我嘴边的布:“叫嚷的话,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得到的,只会是一顿鞭子。”他的声音如此有说服力,阴沉而刻薄,我忍住自己畏缩的本能,顺从的点点头。
我听见沙漠的呼啸,我们离开了绿洲,前往另一个绿洲,我其实很希望他连我的蒙眼布也拿走,好让我欣赏迪曼的异国风情。连绵的戈壁是我的祖国所没有的。
我回想着我的祖国,思乡之情带我回到堪里尔——
那真是个美丽的国家,他富饶,强大,受到真主尼拉的眷顾,即使撒尔里尔王朝是如此堕落,也丝毫不影响人民对他的热爱。
本来,这个王朝可以延续下去的,它没有走到毁灭之路上,虽然宫廷风气奢靡,却不残酷好杀,人民对苛捐杂税的抱怨着,却由于勤劳和上天的恩赐而如实得以交付。士兵们欺负平民,但杀伤人命的会受惩罚。官员们由于个个像我这样懒散,几乎没有权臣当道(除了我父亲)。这样的国家可以得享太平!
可是,我把斯多卡亚带到了我王面前。
安里尔七世,我的王,他年过五十,是个被宫廷豢养得苍白微胖的色中恶鬼,他一生最大的兴趣是和贵妇们通奸,性好渔色的国王对国家本没什么妨碍,但是这一次却是致命的!当他见到斯多的第一眼,他就彻底的被哥哥迷住了,他的灵魂被斯多夺走了——如同我一样。
在下午茶结束后,我把斯多拖到后花园急切的吩咐:“斯多,我说过不要跟陛下多接触,他要你陪伴的时候,即使他生气也要走开!你忘记了吗?”
“不,我记着,艾兰里,可是陛下说他看不见我会伤心!”哥哥平静的回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陛下对你是有这邪恶的念头的,你要提防!”
“我知道——可是,那念头邪恶吗?”斯多微笑着,温和的看着我“艾兰,你和陛下说过一样的话:看不见我,你会伤心,为了我的快乐,你愿意做任何事——是不是?你觉得这念头是怎样的呢?跟你一样的那个念头?它邪恶吗?”
我的心中一阵寒意,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斯多垂下他修长的睫毛,绿宝石一样的美丽眼眸中藏着模糊的愉悦:“你知道么?艾兰,自由让我快活得发狂——我,现在被所有人赞美着,崇拜着,那比起你一个人的崇拜要让人满足得多——而现在——没有阻止我,囚禁我。我可以拥有这世界!”
他捧起我的脸,用他美丽的眼睛看着我,如今,这双眼睛像是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勾魂摄魄,我一时居然看呆了,等我清醒过来,发现斯多柔软温凉的嘴唇正贴在我的唇上,给了我一个轻柔的吻——我的嘴唇颤抖,我的心如同炸裂开来,激动得要命,而他离开了,仍然捧着我的脸,斯多与我同高,可是现在他却有种压迫感。
他笑着:“这是我的初吻呢,艾兰,你应该表示荣幸!——你,自由玩乐的艾兰里多,恐怕是什么都尝试过了吧“他的眼神突然凶猛起来“那就教教我——教我更让人消魂的伎俩!”
他凶猛霸道的攥住我的唇,尽情欺负我——他这个笨拙惶恐的弟弟。我吓得全身僵硬,迅速推开他,幸好,我的力气一直比斯多的大。
他染上红晕的俊容满是不肖,似乎是鄙视我的惶恐,我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伪善,虚荣,看不清自己!”斯多的脸上逐渐平静,露出兄长的威严来,他一直喜欢用冷酷的神态对我说话,却不像这次这么高高在上。“听着,别再依赖我,控制我,我不是你豢养的鲤鱼,现在,我要做自己的事,没时间陪你玩游戏了!”
我的心直坠入深渊,我的温和懦弱并且冷淡的哥哥,那人一直在用面具欺骗我吗?在长久的等待后,他告诉我他不需要我了——让我走开!
沉痛的回忆,我顿了顿自己飞驰的思绪,希望可以让自己不要痛苦。这时骆驼突然打了个蹶子,我没提防,一骨碌滚下了地,————好疼啊!!!我的真主,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可是没等我抒发自己的感觉,就被人拎了起来,“疼啊————你轻点!!”
那人力气有熊那么大,比熊还要粗鲁!
熟悉的声音冷冷道:“贵族的大少爷!你会不会骑骆驼?——”
我把脸转向他的一边,一字一字的说:“我——最讨厌人家看不起贵族!我能教训你的同伙,能穿过沙漠。你认为本少爷柔弱到不会骑骆驼!?”
这时,我的蒙眼布被扯掉了,日光刺进我的眼睛。
“你根本没有抓住鞍子!!”他抓住我的手,看见上面有挂破的细小伤口,作惋惜状。“自己看看——你再摔一次,我就要赔本了!”
我一边夺回我的手腕,挡住沙漠慑人的阳光,一边心里暗骂:这人,死爱钱,真是十足的奸商,不知道钱有什么好,能让个天才的游吟者去当强盗!(贵族的想法呢,艾兰——)
他把还在揉眼睛的我搁到了另一个牲口的背上,——一那是匹黑色毛灰色蹄子的好马,但是和它的主人一样粗野,万分不情愿的看我坐到它背上,然后,那强盗一飞身,坐到我的背后。
瞬时,我感觉自己的背后贴着他的前胸,坚实的手臂圈在我面前,那是个非常紧密的姿势,我甚至能隔着重重的头巾和斗篷感觉到他呼吸的起伏。
他用手臂扣住我的腰,我感到背脊后面那个有力的男子的身体——有足够暴力使人屈服的身体
——只是这隐约的恐惧就让我全身都僵硬起来,背后湿滑粘腻,都是冷汗。
“不!”我一阵心悸,挣扎着要下来。
“你——”他看见了我苍白的脸色,当然也感觉到我颤抖着的身体。
“放开——放开!!”我吼叫起来,可是被固定住的身子只觉得阵阵恶寒,我居然无法停止颤抖,如得了热病的人!
他似乎是明白过来,促狭的瞧着我:“你怕我!”
“我不怕你,但请你放我下来!”
“我头一次看见——”
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心虚的问:“什么?”
“因为曾被暴力侵犯而恐惧男人的——”
“放开我!” 我一声怒喝截断他的话,这羞辱的言辞如刀割切着我的尊严,我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我害怕被这个强盗靠近,是的,这个游牧民武者的强壮让我想起那个人——那个只知道用暴力戏耍折磨人的家伙!那个让我了解什么是羞辱和恐惧的人!我从不认为自己软弱如女子,至少宫廷中的纨绔子弟相比,我要强硬得多,可是当我受到那样的对待之后,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就盘桓在我心中,只要想起那时候他得意的,毫不费力的轻松神态,我就如同溺水的人一样几乎窒息!那个武人粗野的驯服我,用最羞耻的方法——
我现在陷入一个同样强壮,无法拒绝的手臂中,阳光耀眼,黑色的斗篷把我包裹起来。他的嘴就在我的耳轮后面:“你可以害怕,不过那真是白搭——我不碰自己的货物,我更喜欢金币!”
我颤抖着,一心在克制自己软弱的身体自动的反应,没时间跟他拌嘴,
他的手从我的腰际滑到大腿,我在他的手掌下僵硬,
“不行啊——我们得想法治好它——否则会变成杀价的借口。”那可以吟唱圣歌的喉咙吐出低沉的话语。
我简直要被他给气疯了:“你这下流的奸商!无耻的盗贼!”
而随后的怒骂在将要流泻出来时被他的动作封住!——他隔着衣料直接攥住了我的要害!
“既然你知道!”他阴冷的说着,“就最好听话,对于无用的货品,我不吝于抛弃!”
这时我发现,在热烫的沙漠里,他的手还是维持着正常的温度,可以弹奏哈可托的那灵巧的手指,隔着粗厚的布料,如此的精确拿捏,不带一丝情色的触碰我最羞耻的地方——
这是个职业的强盗,他有他的规矩。
在他抛弃“货物”前,想必不会留下活口——我郁闷的想着。同时,我冷汗直流的被他掌握在温凉的掌心,直到他终于滑开,拽动缰绳。
好吧,尽管我还在颤抖,但我明白了这个冷酷的家伙确实只对钱有兴趣,那么也只好克制自己的神经质的惧怕,与他共骑。
这时队伍中三三两两的成员经过我们的身边,那个我认识的强盗睁着恐怖的大眼,摇摇头,用丰富的表情表示他的惊讶,另一个则急忙的向前赶,把这里的方向指给前面的人看。
恩?——似乎我们很引人注目?
“你是很昂贵的——”那男人突然轻声道,他性情那么反复无常,现在似乎处于愉快的状态。
为了克制自己的颤抖,我继续跟他攀谈:“你的马是不是从不驮货物?”
“你太柔弱,我得小心看管,想知道你的身价吗?”
“恩——我?”我苦笑着,“请把‘柔弱‘收回去,我听着像侮辱,而且我也不想知道自己值多少——对我自己来说,我的价值实在是损耗得厉害!”
是的,遍体鳞伤的身体,被玷污的荣誉,被剥夺的地位,藏在那华丽的诅咒后面,原本乏味的面孔,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可以叫做昂贵.
“一座城池——”那个优雅的声音如同诱惑的低哑,仿佛压抑着什么。
我咳嗽一声,基本不相信。
“是的,这次的交易,如果不能拿到七百万的苏丹金币,我不会脱手。”
我快笑出来了,就那张脸吗,我情急之下摆弄的蹩脚魔法,那冷僻的,几乎因为无人要学,快要失传的咒术??而且因为自己的一知半解搞得后患无穷———
“你拿到过几座城池?”
“两座——一个是像夜空一样纯洁神秘的孩子,另一个是如同画中精灵一样明丽的少年。”
“你按照那两个人来给我估价的吗?”
“如你所言。”
“那么谁付的钱?”
“苏丹——”
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心里有个念头:那就是这位苏丹陛下似乎不是什么有道明君。他居然大把大把的花金币来购买美人。
——虽然迪曼的富庶甚于堪里尔数倍,国土面积亦大了一倍,但也不应该如此的骄奢淫逸,耽于声色啊!
至少他还会给钱,而不是强硬搜罗,是不是该给他加上些评价?
我正胡思乱想,背后那人却突然喊了一声,嘹亮高亢,直上云天,我尽量离开他的喉咙远点,以免失聪。
迤俪而行的队伍一下子抖擞了精神,开始规矩他们的队行,而我所乘的这一匹骏马则弛到了队伍前面,身后的那人开始下命令,用的是游牧民的切口,我完全听不懂,
但是那可真是奇妙的声音,它让我联想到在王都尼拉的黄金装饰的礼拜堂中,听到的诵经声,张弛从容,高低错落,带着如同王者的威仪,不可抗拒,那声音发自一个强盗——那么,他可不是个普通的强盗!
沙漠单调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高坡,那高耸的风化了的土山上竖起许多奇妙的烟囱样的柱子,蜂巢般的洞窟分布在山体上。我忘情的喊了起来,用的是堪里尔母语:“难道是加里曼地?!”
当我发出加里曼这个音,听见的人都朝我看过来,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你知道?”身后的强盗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
“在图书馆,我看过插图——”
那家伙马上加以嘲笑:“——呵,插图!”
如果这强盗看过那烫金的,镶着翡翠的手抄文献,他一定不会嘲笑我,僧侣们宝贝这些精美奢华艺术品,就像宝贝自己的眼睛我以宰相之子和宰相的名义先后多次的欺压他们,抢夺那些东西,,(为个给哥哥解闷)可是最好的那些我仍然没有弄到手,宰相大人和白胡子的大祭司互相扭打抢夺书本的戏码可不好看,我自顾身份,没当着大庭广众上演。
我还记得那本红色封皮的《尼拉之恩泽应许》中有这么一段:
尼拉在金色天空中说——去吧,为行善事而犯罪的,为公平而冒犯我的,都要领受责难,你们必流浪,痛苦受磨难,没有自己的国家,但是不要哭泣哀怨,乐园以西是你们的歇息处,你们要呼喊它名字——加里曼。
“你们必流浪,因为你们为行善事而犯罪——”强盗低低的诵出尼拉经卷上的话,他笑了“那都是些蠢话!——加里曼,是我们的巢穴,强盗的乐园,也许尼拉真的在庇佑我们,这里除了强盗们,谁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