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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逃亡 ...
炽热的沙子撕扯着我的鞋子——那双丝绸制的宫廷软底鞋。它原本只合适践踏安它名贵的手织地毯和光滑如镜的大理石走廊,而不适合粗糙的沙砾,所以很快它就残破不堪,让我的双脚在沙石里磨出了血泡。
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放慢速度,因为我正在逃亡。
在富饶的堪里尔的北面,撒丁大沙漠的另一边,是迪曼的第一个绿洲可撒里,一旦抵达那儿,我就可以摆脱追捕,真正获得自由。
因此,我无视这片沙漠“死亡之地”的称号,仍然走了进来,并准备走出去。
我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死亡沙漠固然可怕,当地穷困的居民还是经常徒步穿过它,去绿洲贸易,甚至背着货物!既然他们可以,我也能够。
烈日当空,我遍体鳞伤,极度紧张和疲劳,几乎精疲力竭,只觉得意识在飘浮,想脱离□□的痛苦,看来我对自己估计太高,我毕竟只是个一无所长的——贵族!
我主尼拉,你是在考验我还是惩罚我?你要我死在孤寂的沙漠中,来显示你的公正吗?也许你是对的!
我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热毒的沙上,急忙挣扎着,阳光耀目,我觉得自己的魂魄要追随我神去了,
“要养出堇色尾巴的鲤鱼啊,艾蓝!你不会半途而废的,不是吗?”
水池边,那个闲雅的声音——是的,如此清晰,仿佛海市蜃楼!
我好像回到了王都——那湿润温暖的尼拉,以唯一的真主命名的黄金之都,身处我熟悉的庭院,看见水池边栖息的白衣少年,他几乎从不对我笑,只是对我的鲤鱼们露出亲切的神态,但我还是很快乐,我拥有堪里尔最好的宝物。
那时候的我,是如此的幸福……
空气多么湿润饱满,脚下的草地多柔软,我倒下去,倒在一样柔软的沙子上。
我,不是个王族,却是堪里尔最显赫的名门——索隆家的嫡子。
父亲是这古老王国的宰相,历代的索隆几乎都是宰相,这并非制度的强规,却归溯于我的祖先历代守护国家的功业。
固然我平庸,玩物丧志,却并不妨碍我在父亲死后承袭这荣耀,只要我能循规蹈矩,始终坚贞。
父亲对我顽劣的脾性一旦忍耐到抓狂,就气急败坏道:“你!——我敢保证,你一定是堪里尔最年轻的宰相!”
我通常拌着这样的骂继续在优美的庭院里伺候鲤鱼。
我在疼痛中醒转, 睁开干涩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在幻觉中昏厥了过去。
我如今身处一个帐篷中,柔软的床铺和浓郁的药香说明我是为人所救。
一个年轻的女子身影静静伫立在床前。
“要不要喝水?”女子文雅地询问。
看着面前的美人,我惊讶得一跃而起。
她穿着华丽衣裙,披粗布的斗篷,面有忧色,却难掩绝色姿容,更重要的——她是一位公主!
安它王国的长公主美沙,与我国的罗拉公主并称双壁,她出现在这片沙漠中的唯一理由可能就是……
“我是安它的美沙-安达克公主,我在逃亡中,去迪曼王国,向色雷曼苏丹求援,为了拯救我的国家——为何会在沙漠中救助您,您知道缘故吗?”公主用端严的态度看着我。
“……是殿下认出了我?”
“是的……”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张脸想让人记住是十分困难的,美沙能记得我,自然是因为近来我变得非常有名的。
“很荣幸能帮助您——艾兰里多-索隆-歌那尔大人。”
我苦涩的笑着,回敬她完美的宫廷礼节:“请不要称呼我‘大人’,殿下,请叫我艾蓝里多吧,我根本不配当堪里尔的宰相——” 身体的隐痛叫我吃惊,我望见身上的绷带,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主! 手腕上捆绑的淤痕,及颈间噬咬的青迹,身上鞭子和锁链造成的外伤,还有延伸到□□的伤口都说明我身为一个身份尊贵的男子,被如何羞辱折磨,虽然那些伤已开始愈合,我却已玷污了我的荣誉……这些,公主不可能视而不见。
我带着羞愧和痛苦,嘶哑着声音低问:“我的伤,殿下都看见了。“
公主却只是哀怜的看着我:“您受了很大的苦。现在,喝下汤药,好好休息,我要你好起来,有话以后再说.”
我顺服的喝下药,看见公主走了出去,她明明有许多事想询问我,却还是如此耐心温和,她是位名副其实的公主。
我看着碗中的汤药,在褐色的水面上,浮现的是我现在的模样,那是张憔悴的淡黄色的脸。
这真的是张平凡的脸。
黑发黑眼,软弱的五官,不能引起更多的关注,在发色,瞳色纷繁以美貌著称的堪里尔贵胄中是足够朴素的,以至于反而有了些特异。
当没有了华丽的衣饰,我看来就是个普通的牧人,谁也不会去猜测,我原本是谁……
现在除了尊贵的姓氏外,我一无所有。
这都是怎么发生的?像个梦境。
我看着自己满身绷带,而手掌上的伤是唯一的旧伤,是斯多留下的。
他,我的哥哥斯多卡亚,再次呢喃这熟悉的名字,我陷入回忆中。
斯多哥哥——从小到大,我都认为听他的吩咐远比听我王安里尔七世的吩咐来得心甘情愿。
他是堪里尔真正的宝物。是我主尼拉在彰显他全能!
即使在堪里尔,这蜜与牛奶的富饶国度,由于处在南北交界,而血统混杂出众多美人的堪里尔宫廷,也从没出现过的绝代佳人。
哥哥继承了我的美丽的庶母的牙克血统,那是在神话中具备魔力的种族,虽然不够高贵,父亲却抵挡不了玫瑰一样娇媚的脸孔,将庶母娶进门,并允许她产下孩子。
斯多的风神姿容是揉和堪里尔最轻柔的风,最洁净的水造出的!
丝缎一样,顺滑到不可思议的栗色长发,淡泊而绝艳的绿眸……他身上的颜色无法用凡间的词句形容,他一举一动都像天上的神一样美丽优雅。
只要他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被他吸引,我一直觉得在他身上有远古继承而来的魔力。
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斯多卡亚-索隆。
我每次见到他的眉宇都屏息凝神。即使足足看了二十年。
是的,美丽如珍宝的男子,可是索隆家并不需要这种灾祸般的美。
如果斯多是个女子,那父亲会满心欢喜,期望家里出个王后,但是作为长子,却是出身低微的妾妇所生,更生得这样引人注目,哥哥打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视为耻辱和祸患。
索隆家荣宠已有三代,是世袭的名门,父亲的骄傲个性绝不允许家族历史中出现丑闻——比如以色事人。
谁都知道堪里尔的君王是色中饿鬼,而这不干净的朝廷又怎么能不用□□逸乐玷污高洁的门楣呢?斯多出现在宫廷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父亲要把这种悲剧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大约在斯多七八岁的时候,原本应该开始社交的他,被留在家中,因为“体弱多病”的理由从此不踏出家门半步。而府中的仆人从那时候再没更换,蛮短流长遏止于开端,谁又会猜到宰相的府中藏着这样“美妙”的耻辱? 他就像无辜的钻石,因为本身的价值,而遭到幽闭。
身为嫡子的我,却正和哥哥相反,长着一张“朴素”的脸,(似乎继承自血统高贵却长相平凡的母亲,父亲的正式妻子)就在第二年,进入宫廷社交,毫不费力得到我王“和蔼端庄”这样的评语,跟许多纨绔子弟一样,开始尽情玩乐,享受一切贵族的特权。
我越是放肆游乐,越是觉得哥哥的人生多么悲哀。
如果他是女子,恐怕能够安心呆在府邸中直到嫁一个门第相当的丈夫。可是他是个男子,而且那样的高傲和忧郁,他无法忍受这种屈辱和折磨……
我敬爱他,他有让我痛惜不已的美貌,也有出众的才华,可以做出精美的二十四行诗,可以画出让人叹息的帛画……看这那双仿佛神造的修长手指用我从来没见过的颜色描绘那禁锢他的庭院的时候,我真让他自由的看看这世界!
对于我的乖顺和亲近,他总是冷若冰霜,而我怀着对他的爱和歉意,从没有改变态度。
我就是如此珍惜他,可也不愿放他出去,不仅是父亲的严防,也是出于我自己自私的爱,如果他到了外面,境遇又会怎样?我不敢想象。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虽不称意,却可以一直平静的度过。
可是那一天,那温和冰冷的人狂暴起来。
他狠狠揍了我,用愤怒的声音喊叫:“不要再假惺惺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还要得到我的爱么?看见我像猴子一样被关在笼中,你以此取乐吧!?”
我重复自小开始的心意,想告诉他我对他的爱是多么纯粹,是血亲的,也是最亲密的友人的爱。我的嘴中满是血腥味,看他破损了皮肤的拳头,我还在惋惜。
他听完我的话,只是阴冷的说:“艾兰利!除非你让我自由,不然,你的快乐也无法继续。”说完,他举起他的匕首。
血污沾染白色的华服,我握着刀刃,那个他用来自裁的凶器,不顾手掌的巨痛,颤抖着抱住他,我惊魂未定,一叠声的说着:“哥哥!我会让你自由,我会的!”
因此,我犯下无法赎回的罪孽。
沙漠上的太阳西沉,气温骤然降下,公主和我一起用餐,但她的食物几乎没有动过。
她的愁苦来自于对祖国的担忧,卡米遭围困已有七天。
“艾兰,我不明白,将军为何要攻打我们,他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当安它听说祸乱被平息时,我们甚至是感激他,因为我们是堪里尔的盟国姻亲啊!”
我只是淡漠的回答:“殿下看错了西塔克,我也一样,他是匹不折不扣的豺狼!”
饭吃得这样没兴味,我也觉得很难受,糟糕的性格又浮上来。
“公主,我们说些有助食欲的话可好?——我是病人,而你贵体清减,都应该好好喂饱自己!”
公主浅笑着,点点头,“大人的健谈我领教过,您有什么妙闻趣事?”
“不如从我们见面开始说?那可是糟糕的场面!”
“那个下午茶么?———您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过奖了!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臣子。”
“是吗?——您的父亲,尊敬的堪里尔前宰相那时侯一个劲儿优雅的抱歉,说您偶遇了风寒,没办法到场来见我,而您那时在干什么,艾兰?”
我吞下一块牛肉,说:“我那时迟到了十分钟而不敢去见皇上。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着餐桌上的美食。”
“当我看见您的时候以为您是一位侍从官,甚至是书童。”
“如果单用吃相来评定的话,确实是这样,那天我非常饥饿。没有吃早饭,只在图书馆里吃了些夜宵残渣。”
“为了研究二十四行诗?真是辛苦啊!”
“公主,事实上我的确钻研了一个晚上,“
“那么您的心得是——?”
“我得到的结论是——这种形式亢长的诗歌,是为了在宫廷中堂皇的调情而发明,——我们甚至还可以追述到他的发明者,堪里尔的开国君王——孔来丝克陛下,他有三十位流落在朝廷而不是后宫的王子。而一生创作了六百多首诗歌。是位才华横溢的君王。”
“天哪!哈哈——”公主是第二次听我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把她的汤勺掉到了汤里。我敬她一杯酒,先喝一口,又说:“当我以为可以脱身的时候,殿下却似乎知道我是谁了,我那时非常慌乱!”
“堪里尔出名的毒舌!我猜到是您!”
“您让我发表对我王的感想,说这是公主的命令——啊,父亲快要口吐白沫却还是没有出卖我,真是个慈祥的老人!”
“我认为,陛下真是宠爱您,艾兰,您在他面前似乎完全不敬畏!”
公主干掉了她的干酪,喝下酒润滑喉咙。
“那是因为陛下喜欢会说笑话的人,——那天,陛下的确是舍弃了他的六块绣花手帕,来陪伴最尊贵的安它的七琮百合,他真是非常高尚的帝王!不是每一个国王都做得到!“
“主动来见我的君王,他真的是第一个。好难得啊!”
“老实说吧,陛下是仰慕您的美丽,想亲眼看见——以至于情不自禁。”
公主笑着,“陛下的脸皮已经被您磨练出来了!”
在南方诸国的风俗中,女子一般不能由帝王正式接待,哪怕公主也是一样,陛下想要一窥绝色的这个无理行为,在之后也成为了很不高贵的传闻。不过在堪里尔陈腐的宫廷,那也算不上什么丑闻。
敢于当面开玩笑的我,之后因为对陛下无礼而受了惩罚,被父亲没收财产,禁足三个月,别的倒没什么,三个月没去王都图书馆和鲤鱼集市,让我饱受了折磨!
原本,我几乎天天都从图书馆借来(就不还了)美丽的手抄书本,以娱乐斯多,他很爱读书,为了和他相谈,他看过的每本书我都看。三个月没有新书,他就不理睬我!
更糟糕的是鲤鱼,我期待了很久的繁殖季节,却在禁足中白白错过!
哥哥那惋惜的神情让我很难受
因此,我对公主才如此印象深刻,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公主见我发呆,知道我沉浸入回忆,她说:“我饱了,艾兰利你呢?”
她把‘艾兰里多’称做了‘艾兰利’,只有哥哥如此叫我。
“我也是,出去走走?殿下?”
美沙并不是娇弱的女子,我们一起走出帐篷,在寒夜的沙漠里抵御亘古吹拂的粗糙的风,她看着远处的红色地平线,说:“艾兰,在安它,我听到你的消息真的很震惊,认为那是谣传!”
“是怎样的消息?”我在晚风里淡淡问。
“宫中弄臣的艾兰里多,居然背叛父亲,牺牲家族的名誉,夺取宰相之位。这是去年,我听到的第一个传闻。——那时我费了些力气才想起你,”公主苦笑着,“你并不是个——”
“显眼的人?”我替她说下去,“而且也是很懒散的人,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个平民。”
“可你还是告发父亲,博得王的信任,成为堪里尔最年少的宰相,干净利落冷酷无情,甚至不和情理。”
“公主,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一个人——堪里尔最珍贵的宝物”我用轻轻的,温柔的声音告诉她:“——我的哥哥,斯多卡亚。”
为了防止自己的懒惰,这里的速度比交流区慢,我相信大家会原谅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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