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的云》唐小同学

16、第 16 章

　　第16章

　　“嗬……”
　　回答寂云的是宗新钧因为过于悲伤导致的喘气困难。

　　这是宗新钧活了几十年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绝望，他崩溃落泪同时，他竟然悲惨地发现，倘若让知道一切的他回到过去……
　　他也无法改变任何。

　　可能从一开始，从他出生在环冀6星开始，他就注定会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但当初他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选择和粒晚一同死去。
　　寂云正是知道这点，才吊着他的命以作惩罚。

　　在宗新钧崩溃的时候，寂云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他边走边说：“你现在要寻死我也不会拦你。”
　　“如果你甘心的话。”

　　娜撒莉莉见寂云要走，连忙起身打算跟上。但她在看见伏在地上的宗新钧时还是犹豫片刻，最后她还是上前弯腰将宗新钧抬起，放回了轮椅上。

　　“宗先生，谢谢您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

　　娜撒莉莉轻声道谢后不再看宗新钧一眼，抬脚小跑出了房间。

　　娜撒莉莉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她发觉寂云的状态不太好，寂云这样很难有感情波动的存在，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又展露出很明显的难受情绪。
　　这让娜撒莉莉很担心。

　　娜撒莉莉想赶在寂云把他自己关进工作室之前追上寂云，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寂云依靠在拐角的墙边，视线朝这边看来。
　　像是在等待自己。

　　“寂云。”
　　娜撒莉莉小心地开口：“你还好吗？”

　　“还好吧。”
　　寂云长呼一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补充道：“应该。”

　　脑内连声不断地警告声在提醒他——他最近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了。寂云知道这不是好事，他的大脑处理器为他掩盖了很多会令他感到痛苦的记忆。
　　但他最近却频频掀开这些遮盖，直视那些血淋淋的过去。

　　这会对他的大脑造成损伤，久了就又要换脑袋了。

　　“那个……”
　　娜撒莉莉并不会安慰人，她无措地手指交缠，纠结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继续道：“没想到寂云你还会做安雫果饼，我非常喜欢这道菜。”

　　娜撒莉莉找的话题实在是突兀得令人发笑，寂云轻叹一下，抬手揉了揉娜撒莉莉的脑袋。
　　“我没有那么脆弱。”

　　说着，寂云才睁开眼，紧接着娜撒莉莉的话题道：“曾经有位故人告诉我，如果他当了巨龙一族的总代行使，他要在巨龙旗帜上添一个安雫果饼的图像。”
　　“我就是从他那学的安雫果饼。”

　　“哦对了，你哥哥小时候也很喜欢我做的安雫果饼。”

　　听见这话，娜撒莉莉忽然来了精神，她主动蹭了蹭寂云的掌心，金眸亮晶晶：“那我有没有机会吃到你做的安雫果饼？”

　　见寂云移开了视线不回答她，娜撒莉莉不满地微微嘟嘴，小声抱怨：“你不能区别对待我和哥哥……”

　　“知道了。”
　　寂云又搓了两下娜撒莉莉的脑袋，才收回手。
　　“有机会做给你。”

　　有机会的话。

　　寂云忽然想起那个总是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大脑微微宕机两秒，随后发出“滴——”的长鸣。

　　他的大脑在他想起那个人之际，直接开启了自动保护。随着脑内的长鸣声逐渐淡去，寂云脑海中人物的形象也逐渐模糊。

　　娜撒莉莉见寂云僵硬地目视前方站了一会儿，关心道：“怎么了？”

　　回神的寂云揉了揉脑袋，开口道：“没什么。”
　　“可能是累了，有点想不起来刚刚想说什么。”

　　寂云也会累吗？
　　娜撒莉莉想问，但又不敢问。思索片刻，娜撒莉莉开口劝道：
　　“这样啊，那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
　　寂云转身朝工作室的方向走去，走了没两步，他像是很突然地想起一件事，迅速转头看向娜撒莉莉：“你困吗？”

　　“嗯？”
　　娜撒莉莉被问得一愣，随后摇头：
　　“不困。”

　　“那走吧，去给你办个环空身份证。”

　　寂云说完，也没等娜撒莉莉回应，就快步朝门外走去。站在娜撒莉莉的角度看他的背影，匆忙又仓皇。

　　机器人小务似乎是休息了，今晚是寂云骑电动车载娜撒莉莉。

　　娜撒莉莉伸手抓着寂云的衣摆，冰凉刺骨的风打在她脸上，让她感觉无比清醒。想到宗新钧的故事，娜撒莉莉拽了拽寂云的衣摆，开口问道：“寂云，你活了多少年？”

　　“记不清了，几百年吧。”
　　寂云的声音随着风传来，他声音不大，像风一样细碎难以捕捉。

　　娜撒莉莉勉强听清了，又再度开口问道：“那你以前一直生活在戈堤图吗？”

　　“不是。”
　　寂云操纵电动车转过一个大弯，随后继续道：“我在两个空间来回。”

　　可是从前环空和戈堤图在战时并没有交通往来，寂云是如何在两个空间之间来回转的呢？

　　娜撒莉莉捕捉到了很关键的问题，但她觉得自己现在问，寂云多半不会回答她。于是她识趣地应了一声，转移起了话题。

　　“我为什么要办环空身份证啊？”

　　“你的心脏需要一些材料，我们可能要去别的星球找。”
　　“乘坐星舰需要身份证。”

　　娜撒莉莉如今算是偷渡到环空的，如果不办理一个环空的身份证，那她想要前往其他星球势必要被环空联合的人逮住。

　　以娜撒莉莉的身份，被环空联合逮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噢噢。”

　　目的地并不遥远，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到达了一栋破旧大楼面前。这栋楼整体是斜着的，挂在楼上的掉色牌匾在黑夜之中难以看清。
　　娜撒莉莉用她极好的夜视能力勉强看清了几个快要褪色的字——废星居民办事处。

　　“这楼虽然破，但是废星经历过战争后唯一留存下来的建筑，建造它的人是有本事的。”
　　寂云在前方给娜撒莉莉带路，娜撒莉莉听着连连点头，戈堤图人的破坏力跟环空人不是一个量级，如果戈堤图人都没能把这栋楼打倒。
　　那它的质量属实可怕。

　　两人走进了亮着一盏小灯的待客大厅，寂云径直走向趴在前台睡觉的男人，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宋遇序，起床。”

　　“唔……老李，再让咱睡会，大半夜的……”
　　青年嘟嘟囔囔地说着，抬手想将寂云的手扫开，手背在触碰到一阵冰凉后，青年的睡意逐渐消散，他皱着眉起身，嘴里还在说：“老李，你的手咋这么凉……啊！”

　　宋遇序在睁眼看到寂云之后，被吓得惊叫一声，他瞬间清醒，看着寂云，手足无措地结巴道：“那个……寂云，你……你你有什么要办的业务吗？”

　　“我来办个身份证。”

　　宋遇序闻言，放松了不少，他感到奇怪地开口问道：“你的身份证不是还有三十年到期吗？”

　　“我没说是给我办。”
　　寂云指了指他身后一脸乖巧的娜撒莉莉：“给她办。”

　　“噢噢……等等！”
　　宋遇序看了一眼娜撒莉莉，了然地点头，正要在主机上操作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再度看向娜撒莉莉。

　　“寂云先生，或许可能大概也许是我记错或者看错了，毕竟这里不是很明亮而我视力也不怎么样，就是……我想说……那个……”
　　“她……她好像不太像废星人？”

　　宋遇序生怕自己的言辞会惹怒面前的人，因此他讲话相当小心，甚至看着娜撒莉莉那双独特的眼眸，也不敢断言娜撒莉莉不是废星人。

　　“嗯。”
　　寂云没什么反应，回答平淡：“她是戈堤图人。”

　　“啊？什么？啊？你在说……什么？？？”
　　宋遇序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在幻听，尽管他觉得娜撒莉莉不太像废星人，但他也没有大胆到敢猜戈堤图人的地步。

　　那些普通的废星居民不懂，他作为一个公职人员，懂得不能再懂了。废星上是不可能有未经过冀星审核的戈堤图人出现的，那面前这个戈堤图少女是……偷渡客？

　　寂云不是很想跟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子多说什么，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给她办身份证。”

　　“这不太合规矩……你知道的，这种事一旦被发现……”
　　宋遇序一脸为难，身为公职人员，他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上报给自己的上级，再让上级上报给冀星环空联合总部，他们会派人过来接洽。

　　但他也不敢得罪寂云，所以只能在这里欲哭无泪地看着寂云，希望对方快点放过自己。

　　寂云垂下眼眸，对于宋遇序的推辞只是开口说：“我过段时间会去一趟矸星。”

　　宋遇序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关键词，瞬间瞪大双眼：“什么？”

　　寂云眉头微蹙：“要给你换个耳朵吗？”

　　宋遇序连忙摆手，在意识到寂云上句话里的意思之后，他一改为难的神情，迅速换上谄媚的笑脸，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娜撒莉莉，温和道：“来来来，小姑娘，过来我给你拍个照。”

　　“哎哟，你长得这么漂亮，随便拍拍就会很好看。”

　　娜撒莉莉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他看见那人拿起一个方形小巧的机器对准了自己，一阵不算刺眼的光芒过后，那人看了眼机器，惊叹道：“果然漂亮的人怎么拍都漂亮。”

　　“这么漂亮都不用修图的……”
　　宋遇序将照片导入自己的主机之中，正要上传资料之际，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戳了一下，感受到寂云冰冷的视线之后，宋遇序瞬间智商加五。

　　他动作利索地打开修图软件，将娜撒莉莉的眼眸修成了黑色的人类瞳孔。

　　宋遇序很擅长这份工作，没两分钟就修好了，修完图之后他反复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将那张照片转给寂云看了一眼。
　　在寂云点头之后他才敢开始下一步操作。

　　“接下来我会问一些基本信息哦。”
　　宋遇序说着，指尖在键盘上舞动。

　　“名字？”

　　娜撒莉莉看向寂云，寂云悠悠开口：“莉莉。”

　　“年龄？”

　　“16。”

　　“生日？”

　　“11月12日。”

　　娜撒莉莉听见这个日期，惊讶地看向了寂云。
　　这真是她的生日，虽然是戈堤图的日期算法，但……寂云为什么会知道？

　　宋遇序没有再问，过了两分钟，将一张薄薄的卡片递给寂云，顺便嘱咐道：“资料已经上传到环空联合了，指纹和瞳孔采集都是我虚构的，不能凭借这两样享受环空联合服务。”

　　“她只能凭借身份证乘坐星舰，所以这张身份证千万不能弄丢。”

　　“嗯。”
　　寂云将身份证递给娜撒莉莉，娜撒莉莉捧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欣赏，照片上黑色眼眸的她看起来比真实模样还要乖巧。
　　忽然，娜撒莉莉看见了自己的姓名——寂莉莉。

　　嗯？
　　怎么姓寂？

　　娜撒莉莉正要抬头询问时，听见了寂云和宋遇序的对话。

　　寂云问宋遇序：“要带什么？”

　　宋遇序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才抽出一张纸，埋头写下几串字，写完后将一张卡和纸塞入信封之中，递给了寂云。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地认真：“除此之外，我想拜托您……”

　　“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救救他。”
　　“如果您愿意救他，凡是我能获得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哪怕是背叛环空联合。”

　　寂云没有回答，就这样看了宋遇序很久，才缓缓伸手从他手中抽出那封信，塞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中。
　　随后才缓缓问道：
　　“尽管他可能会死？”

　　宋遇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也比……现在好吧。”

　　“嗯。”
　　寂云答应了一声，像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又像是一声敷衍。

　　他拉过还在看身份证的娜撒莉莉，走出了废星居民办事处。

　　娜撒莉莉出门之后，转头看了一眼又再度趴下的宋遇序，又转头看向寂云，问道：“你们刚刚是不是谈成了什么交易？”

　　“嗯。”
　　“他的哥哥被发配到了矸星，矸星没有废星破败，但要更无序混乱，估计他哥哥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99%的废星居民不被允许离开废星，所以他想拜托我给他哥哥带点东西。”

　　娜撒莉莉脑袋微微一歪：“寂云是那1%吗？”

　　“我？我不是。”
　　寂云摇头：“我不在被允许或者不被允许的这个范围内。”

　　“喔。”
　　娜撒莉莉又没听懂，她举起自己的身份证给寂云看，好奇道：“我为什么叫寂莉莉呀？”

　　“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啊？”
　　娜撒莉莉大受震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寂云的胳膊处弹出一块光屏，他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了一下，调出了娜撒莉莉的资料，资料下方明晃晃写着——其父：寂云。

　　“因为不扯点关系不好给你办身份证。”
　　寂云又点了几下，调出自己的资料。

　　“别担心，根据身份证来说，我今年五十岁。”
　　“我的官方年龄做你的父亲绰绰有余。”

　　“啊……”
　　娜撒莉莉看着寂云的资料，神情呆滞。
　　还真是五十岁诶，生日四月一日。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

　　她转头看向寂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秒那张精致完美的少年脸蛋。

　　她跟寂云看起来分明就是同龄人啊！！！

　　寂云抬手拍了拍娜撒莉莉的脑袋：“做我女儿你不会吃亏。”

　　拍了两下之后，寂云双手插兜，勾起一抹淡笑道：
　　“我们的第一站在废星东边，你可以先适应适应自己的身份。”

　　“期待新旅程吧，寂莉莉。”